第十三章

　　當高陽洲感到震驚的時候，方合正在水中掙扎。

　　一切的發生極為自然，原本窩在南燭手心裡的方合只是眨了眨眼睛而已，眼前突然就出現了一輪巨大的明月。

　　那月亮清幽的掛在前方散發出極為柔和淡雅的光芒，讓方合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感。身體的思維快於理智，在他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朝著那輪明月游了過去，是的……游過去，還游了不短的一段距離，總覺得那月亮上面有什麼人事物吸引著他。

　　可是等方合意識到自己是在「水」裡游向水中的明月後，本來什麼感覺都沒有的方合突然就嗆了一口水，緊接著就是一出落水鳥自救的掙扎畫面。

　　「啾！啾啾啾——！！！」救鳥啊——！

　　在水中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朝著水面撲騰上去的方合，一看周圍入眼全都是水，滿臉絕望的撲騰著自己的小翅膀呼救。

　　它周圍那一片平靜的水面因為它的出現泛起圈圈漣漪，濺起的水花清凌凌的飛起又落下，在水底月光的映照下像是最美麗的珍珠一般，可惜在這個時候可沒有誰會欣賞它。

　　方合在心裡告訴自己要冷靜，他不止是一隻鳥，他還是個人！他知道如何讓自己漂浮在水面上的理論的！平時他還特別愛乾淨的用水給自己清理羽毛呢！

　　可是鳥兒的身體跟人畢竟不同，更何況鳥兒還有外面那一身的羽毛。

　　完全變成了落湯鳥的方合感到身體極為沉重，兩隻小爪子在水裡踩著水蹬得飛快，小小的翅膀雖然不大，卻硬是被他拍得啪啪響。不知道的人看著方合濺起的水花，只怕還以為這裡有一個體型不小的生物在掙扎。

　　方合在感到自己彷彿又在下沉的時候，叫聲更加淒厲了，「啾——！」南燭大壞蛋你的鳥丟了啊！！！

　　「啾！」鳥媽媽你家崽要淹死啦！

　　「啾！！」我的毛團姐姐你可愛的弟弟要沒啦！

　　「啾啾！！！」這個玄幻的世界真的太不科學啦！修仙界果然好危險啊！

　　「啾……」精疲力竭的方合閉著眼睛撲騰了好半天終於支撐不住向後倒去，啪嗒一聲……

　　方合維持著張開小翅膀的姿勢又揮了兩下，感覺到好像確實哪裡不太對的樣子，水呢？

　　方合緩緩睜開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南燭那張年輕了許多，顏值依舊頂尖的臉與那雙好看的眼睛。

　　「啾……」方合顫巍巍的發出最後的哀鳴，特別委屈。

　　南燭那雙清冷的眼眸微微染上柔軟的溫度，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的伸出指尖點了點手心裡的小傢伙。「變醜了。」

　　方合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跳了起來，對著南燭就特別嚴厲的啾了好幾聲，你說這都怪誰？！他會突然跑到這個奇怪的地方來，肯定是南燭的原因。

　　啾完了還不解氣，方合覺得超委屈，哪隻鳥落水了會好看的？他的毛毛一點都不蓬鬆了，摸起來也沒有那種超棒的手感了。想一想他第一次跑去水邊想洗洗羽毛，結果因為個子太小也沒掌握技巧直接一頭栽進水裡，被鳥媽媽撈上來的時候也是個濕漉漉的小毛團，鳥媽媽當時看他的眼神就充滿了嫌棄。

　　方合至今都還記得鳥媽媽那個嫌棄的眼神，上面彷彿寫著「這是我的崽嗎？是不是搞錯了？」幾個大大的字。從那之後方合再想用水洗一洗的時候就會特別小心注意非常注重自己的顏值不要受到影響，他可是一隻愛美的鳥呢，沒想到今天被突然來了這麼一下。

　　越想越氣的方合鼓著小肚子瞪著眼中含笑的南燭半天，然後突然壓低了身體瘋狂的甩起了羽毛。

　　沒道理他都一身的水，南燭這個始作俑者還是這麼乾淨飄逸的對不對？！

　　結果甩完了南燭還是那一副不受影響的樣子。

　　方合：「……」

　　方合不想說話，並且用小屁股對著南燭，這個始作俑者不但毫無愧疚之心，還嘲笑他變醜了！

　　南燭見此知道方合這是生氣了，便開口道：「莫生氣，你看這不就乾了嗎？」說著南燭的另外一隻手覆在方合身上輕輕捋過，再拿開時方合又變成了那個毛絨可愛的小毛團了。

　　方合驚奇的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茸毛，又扎開小翅膀揮了揮，發現自己真的變得乾爽起來了，於是之前還生悶氣的方合一下子就開心了起來。心裡想著，以後他要是再落水，南燭很快就能讓他乾爽起來呢。

　　南燭展現出的那麼多本事，也沒有這一手得他心意。

　　重新乾爽起來的方合終於有空去打量周圍的環境，這一打量就發現南燭竟然是站在水面上的。

　　周圍一望無際的全都是水，南燭站在水面上卻如履平地，那月亮依舊在水下散發出柔和的光芒，再向遠處望去，只見騰升的雲霧不見任何島嶼鳥魚。

　　這個地方……真奇怪。

　　在看見頭頂那一片天空後，方合有些麻木的想，他決定不再耗費自己的腦子，去思考這個會讓牛頓的棺材板壓不住的世界到底是怎麼回事，而是將注意力放在了前方。

　　在他變乾爽後，南燭就朝著一個方向閒庭信步一般走了過去。一邊走，南燭時不時還會輕悠悠的說上兩句。

　　「看到天空了嗎？我們上方的天空，便是之前所在的大荒之地。」

　　「你可能會看不清……因為距離的非常遙遠，那些人也看不見我們。」

　　「你喜歡這裡嗎？這裡一直都是這麼安靜，也沒有什麼生靈。」

　　「不論過去了多少年，這個地方永遠都是這樣。」

　　南燭說的並不多，但是他所透露出的信息，無一不表明他對這個地方的熟悉。在南燭說這些的時候，方合總覺得透過他的眼睛彷彿在看著另外一個世界，那個世界是南燭的過去。

　　他沒有吱聲，只是靜靜的聽著，然後沒過多久他就看見了那個被他欽點的人。

　　那個滿臉散漫的散修，現在看起來可不太好。

　　衣衫襤褸、頭髮雜亂、滿臉絕望，這是方合遠遠看見那個人的第一印象。明明腳下就是一片望不到邊的汪洋般存儲量的水，那個人卻雙唇翻白好像很久沒有喝過水的樣子，他看起來也很虛弱，走路的模樣格外疲憊。

　　如果不是見到過這個人戰鬥的模樣，方合大概會以為他只是一個落難的普通人。

　　在看見那個人後，南燭不再說話，只是站在遠處如方合一般看著他。然後方合就看見那個人走著走著便用雙手環抱住自己，彷彿非常冷的樣子。

　　原本極為平靜的世界突然吹起了風，將散修的衣衫撩得亂飛。本來將衣衫扯開的散修慌忙又把自己裹緊，同時運轉起功法讓自己感覺好一些。

　　這功法起初是有效的，但很快就沒有了作用。

　　方合看著那個散修在極短的時間內幾乎被凍僵成了一座冰雕，但是沒過多久，變成了冰雕的散修又一點點融化，冷風也變成了熱風。

　　「他的運氣真不好。」南燭輕輕的說。

　　方合突然抬頭看了南燭一眼，他記得這話南燭之前在山崖上好像說過一次。

　　「啾？」他會死嗎？

　　南燭低頭看了方合一眼，抬起指尖捋過方合頭頂還給他撓了撓，方合舒服的半眯起眼睛，如果他是貓兒此時定然已經發出了呼嚕呼嚕的聲音。

　　「我們去看看他吧。」南燭說，然後那個看起來快要渴死的散修便走到了距離他們不遠的地方。

　　突然轉換了位置的散修先是愣了一下，他用那種呆愣愣的神色，茫然的盯著南燭看了好半晌才緩過勁來，他的神色突然急切起來趴在地上便湊過去想要喝水。

　　這一次他非常順利的喝到了水。

　　「啾。」他一定渴壞了。

　　看著散修那恨不得鯨吞海吸喝水的模樣，方合篤定的啾了一聲，雖然他不知道這水一直都在腳下，為何散修到了此處才彷彿看見了似的喝，這必然又跟修真者的神通手段有關了。不過方合依舊不解的是，修真者不都是一群不用吃飯喝水上廁所的人嗎？為什麼這個散修看起來還這麼慘呢？

　　散修喝得肚子鼓起來後才停了下來，他癱在水面上，臉上又回覆了一點散漫的神色，只是這一次其中帶上了苦意。

　　他從下而上打量了一番站在不遠處滿是空靈猶如坐在雲端般的南燭，又看了一眼被南燭捧在手心上的方合，最後從地上爬了起來對著南燭躬身行了一個大禮，「見過前輩。」

　　修真界中最具有欺騙性的永遠是臉，最不會騙人的便是修為。

　　修為低者在修為高者的面前除非有特別的法器否則無法隱藏，反之他們卻無法感覺到修為高者到底有多高深。

　　高陽洲自認為自己就算是一個散修，但在同輩之中也算是佼佼者，可他在毫無所覺的情況下就被帶到了這個鬼地方，眼前突然出現之人他雖然什麼都感覺不出來，彷彿對方只是一個普通的凡人，但他心裡清楚只怕對方早已經返璞歸真，與自然融為一體，不然怎麼可能在這種地方都如此舉重若輕呢？

　　光是這修為便不知道眼前之人到底修了多少年，說不定就是個老怪物呢。

　　而且……此人就是把他帶到了這裡的那個人吧。

　　高陽洲不敢有絲毫怠慢，也不敢將心中不滿表現出來，只是苦笑著說：「不知前輩將在下帶到這裡來有何用意？但有吩咐，還請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