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1

　　第二天醒來之後，南燭再次變回了貓頭鷹，然後他發現今天很不一樣。

　　自從跟他一同出來後，總是會多睡一會的方合竟然沒有睡懶覺，而是非常勤快的起身。在發現他睜開眼睛後就拎著小布巾，飛到了他身旁將布巾放了下來，再用那雙黑豆眼期待的看著他。

　　南燭看了看方合，又看了看落下時仔細放下折在一起的布巾。

　　方合見南燭好似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便啾了一聲上前，將兩隻小爪子在布巾上擦了一下，擦完又抬頭繼續用那雙閃閃發亮的期待的眼神看著南燭。

　　南燭在方合的注視下，緩緩抬起兩隻爪子在布巾上擦了擦。

　　方合滿意的發出啾啾聲，抓著布巾就飛走了，沒一會又飛了回來落在打開的窗檯上對著南燭繼續啾啾啾，幾名侍女手裡端著早起洗漱的各種用具，從房門處走了進來，恭敬放好又默默退出去，從頭到尾都沒有多看南燭一眼。若是仔細去看便能發現，這些侍女們對身為“流離”的南燭依舊感到害怕。不僅僅是那些民間與流離有關的傳說，也因為流離每次轉頭和看著人的時候，確實讓他們感到詭異和害怕。

　　在侍女們退出去後，方合便落在了盛滿清水的盆子邊上，再次對著南燭啾啾啾了。

　　這一次南燭倒是很快明白了方合想要表達的意思，方合是想說，這些東西都是給他早起洗漱用的。

　　不論何時身上都不會染上塵埃的南燭，盯著木盆看了會，最後還是在方合期待的眼神下，學著方合平日裡自己洗漱的動作把自己洗了一遍。

　　打理玩這一切後，方合就領著南燭去了從寒這座宮殿裡用餐的地方。

　　雖然從寒在回來後出乎意料的很忙，但每天的早膳都會儘量抽出時間來與方合、南燭一同享用——雖然在旁人看來，就是他們的從寒殿下對著兩隻鳥兒格外寵愛，每天一定要抽出時間來與這兩隻鳥兒一同吃飯。

　　方合跟南燭來的時候，從寒已經等在了那裡，他照例對著方合笑眯眯的喚了一聲：「小可愛今天看起來也很棒呢！」

　　方合盯著從寒看了一小會，最後還是給面子的啾了一聲。

　　這小小的一聲啾可讓從寒受寵若驚。

　　要知道方合自從開始落毛長羽翅起，就不太想要見到從寒，因為從寒第一次在看見他落絨羽時的樣子，面上出現了極為驚愕的表情，且問道：「小可愛你這是生病了嗎？我馬上就招御醫來給你看看。」

　　當時格外在意自己外表的方合，整隻鳥兒都很難受，他氣呼呼的對著從寒啾了一聲就飛走了，然後開始了跟南燭、從寒、還有從寒整個宮殿裡的侍從侍女們，躲貓貓的日子。

　　當時的方合想哭的心情都有。

　　他還想，也許自己應該感到安慰，畢竟從寒在看見他的時候，沒有將他錯認為其他鳥兒，只是以為他生病了而已。

　　說來從寒也是關心他，但當時心裡介意的方合著實彆扭，誰都不想理。

　　現在方合“勉為其難”的回應了自己，從寒一下子就開心了起來，這一開心就不停詢問方合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東西，一邊問還一邊招來身邊伺候的小太監，讓他去御膳房裡找幾位厲害的廚子，做一些特別的菜色來，他今天要陪著方合多吃些。

　　從寒身邊伺候的小太監被喚作小荼子，他是從小就跟在從寒身邊的小太監，從寒對他比較信任，他對從寒的瞭解也要比旁人多些。

　　完全知道自家殿下到底是何種性情的小荼子，抬起兩隻眼睛快速掃了一眼“安坐”在從寒不遠處的兩隻鳥，應下聲後便退了下去。

　　從寒從外面帶了兩隻鳥回來的事情，如今整個宮裡的人大概都知道了。畢竟從寒在宮中地位與眾不同，只要是他做的事情，要不了多久該知道的人都會知道，不該知道的人……也有辦法能知道——假如從寒不使用特別的方法來遮掩的話。

　　從寒帶了兩隻鳥回來的事情，原本並沒有什麼大不了，最多大家只當他們的從寒殿下突然喜歡起了鳥兒，所以想要養兩隻鳥而已，雖然這兩隻鳥中，小的那個看不出來是什麼品種，但大的那個竟然是一隻讓人光看著就感到害怕的流離。

　　真正讓旁人詫異的，是聽說從寒殿下對著兩隻鳥兒格外喜愛，喜愛到竟然每天都會跟這兩隻鳥兒坐在一起用膳。

　　這種驚詫旁人若是三分，小荼子便有九分。

　　他的從寒殿下，在大多數的時候都表現得格外讓人喜愛，但這只是從寒殿下願意如此罷了。真正發生什麼事情時，別人就能發現，從寒殿下可不是好欺負的角色。曾經那些想要糊弄、或者欺騙從寒甚至欺辱從寒的人，最後大家結果可沒一個好的。

　　因著這些，現在大家就算看著從寒殿下是在笑，也沒有人敢真正越矩。

　　那些想著法子討好從寒殿下，送來的眾多珠寶美人等物，不是直接被拒之門外，就是送來便石沉大海。面對這樣一個讓人難以捉摸的殿下，誰能想到從寒竟然會這麼喜歡這兩隻鳥呢？

　　小荼子也不能。

　　從寒小的時候，跟著從寒一同長大的小荼子還能夠稍微猜到從寒的心思，但隨著從寒年歲見長，即使是小荼子也覺得自己越來越不瞭解從寒了。

　　小荼子的辦事效率非常高，不多時御膳房就將新的點心果蔬端了過來。

　　坐在桌前相互之間交流了一會感情的方合，在看見這些點心果蔬被放好後，立刻就拍了拍如今不是太好看的小翅膀飛了起來。

　　他落在了靠近自己的一盤紅色櫻桃上面。

　　這櫻桃長得圓潤可愛、汁水飽滿、新鮮誘人，方合一見它就覺得這果子定然非常好吃。然後他就過來抓了兩個最大最漂亮的櫻桃放到了南燭身前的小盤子上面，然後對著南燭啾了一聲。

　　快吃吧！

　　方合挺著還有一些茸毛的小胸脯開心的催促南燭。

　　正準備拿些櫻桃放在方合跟前，再順便給方合介紹一下這些櫻桃到底有多好吃的從寒頓住了自己的動作，看著方合兩隻眼睛全都發亮的盯著南燭，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從寒略微有些傷心的將手默默收了回來。

　　那邊的南燭看著眼前的大顆櫻桃，又看了看方合，也未做聲，在方合的注視下他垂下頭一口一個將櫻桃咬進口中，回頭還吐了兩個櫻桃子出來。

　　「啾——？」好吃嗎？

　　南燭兩隻眼睛發亮的看著南燭。

　　南燭動了動嘴巴又看向櫻桃，都不用他有所多餘的表示，方合已經再次飛起來又拿了櫻桃回來放在南燭身前。

　　於是在接下來的時間中，整個房間裡除了方合偶爾發出的快活的啾啾聲，與喙偶爾碰觸到碟子的聲音便沒有更多了。

　　站在兩冊的侍從、侍女和小太監們安靜無聲，南燭即使是變成了一隻鳥兒在吃東西的時候，也保持著優雅的儀態不會發出任何聲音，至於從寒……

　　坐在主位上的從寒，整個人的身上都在向著四周散發出濃烈的嫉妒氣息。

　　方合從來都沒有給他拿過食物吃……

　　從寒兩隻眼睛就盯著吃櫻桃的南燭，這種直勾勾的視線宛若實質，幾乎要在南燭的身上射個洞出來。

　　南燭當然能夠感覺到從寒的視線，但他卻完全無視了這兩道強烈的視線，不停吃著方合為他拿來的果子。

　　南燭平時其實是不吃東西的，但今天面對眼中滿是期待的方合，南燭只是被方合這麼看著而已，便忍不住的想要將所有方合拿到了他面前的食物全都吃下去。而每當他把東西吃掉後，方合那兩隻眼睛裡就跟有小星星一樣變得更加閃亮。

　　非常……美麗……

　　吃著東西還兼顧盯著方合看的南燭，可沒有什麼時間去注意嫉妒著自己的從寒。

　　從寒的視線著實太過激烈，激烈到站在從寒身旁的小荼子，都能夠感覺到空氣中瀰漫的嫉妒的氣味了。

　　不過小荼子完全搞不懂是為什麼，他只是望瞭望外面的天色，然後對著從寒勸解道：「殿下，時候不早了，您該用早膳了。」

　　理智尚存的從寒低頭看了看自己面前清淡的素粥，一口氣在胸口上上下下，最後他深吸一口氣吐了出來道：「把粥撤下去，我今天想吃櫻桃。」

　　小荼子有些擔憂的望了從寒一眼。

　　從寒的早膳食譜一直都是非常固定的，每天早上都只是喝一碗粥吃些糕點而已。這桌子上現在會擺上這麼多的果蔬，還是因為被從寒帶回來的這兩隻鳥。

　　如果從寒早上只是吃果子的話，怎麼能夠沉得住呢？

　　小荼子想了想還是勸道：「殿下您出門後還有許多事情需要處理，多少還是喝一碗粥吧。」要是沒吃飽還累著了，這對身體可不好。

　　從寒兩隻眼睛盯著不遠處不停減少的櫻桃看了好半天，終究是端起自己面前的粥喝了一口。

　　旁邊的小荼子鬆了一口氣，這邊的從寒卻覺得嘴巴裡的粥寡淡無味。

　　果然還是小可愛親手拿的櫻桃比較好吃的樣子。

　　小可愛真是有眼光，挑的櫻桃看起來都非常不錯的樣子，好想吃啊……

　　從寒的兩隻眼睛裡渴望的神色太過強烈，在方合轉頭的時候終於看見，然後方合整隻鳥兒都僵了一下。

　　在發現從寒的眼睛一直盯著他來來去去拿的櫻桃，眼見著櫻桃快要被吃完了，方合將最後的兩個櫻桃放在了從寒的身前。

　　渾身冒出“醜陋的”嫉妒氣息的從寒，瞬間陰轉晴天，看著那兩個櫻桃覺得分外可愛，甚至還有點捨不得吃了。

　　方合對著從寒啾了一聲後，又回到了南燭身邊，然後繼續找其他的果子對南燭進行投喂。

　　南燭瞥了一眼渾身散發出愉悅氣息的從寒，在從寒也看向他的時候，突然低頭湊到了方合跟前，他用自己的喙輕輕蹭了蹭方合的頭頂。

　　方合反射性的眯起了眼睛，在南燭離開後還眨了眨。

　　那圓溜溜的黑色眼睛，配上其中閃亮的光芒，那種神情看起來簡直像是把“我戀愛了”四個大字寫在臉上。

　　南燭這個時候還跟從寒對上了視線，那雙圓圓的佔據了大半張臉的眼睛中，沒有任何神色，但從寒就是感覺到了某種類似被炫耀了的感覺。

　　從寒：好氣哦，但還是要微笑。

　　一頓早膳吃的“蕩氣迴腸”，從寒離開自己宮殿的時候，兩隻腳踩在地上格外用力，落在青石的地板上還會發出咚咚聲響。

　　不過在從寒離開後，房間裡的眾多侍從侍女和太監們卻都鬆了口氣。

　　他們可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從寒殿下。

　　生悶氣的從寒殿下啊！

　　不管怎麼想都沒有辦法想到能夠讓從寒殿下生悶氣的人。

　　從寒殿下小的時候沒有足夠的力量，對於他人的挑釁都是能避則避，等到從寒殿下逐漸長大，就再也沒有能夠讓從寒殿下不高興甚至是生悶氣的存在了。一般心裡不痛快，從寒殿下都是當場就讓自己痛快了。

　　結果今天大家竟然看見了生悶氣的從寒殿下。

　　這……

　　這簡直就跟做夢一樣，所有人都覺得不可思議。

　　不過好像自從這兩隻鳥兒來到宮中後，從寒殿下也確實表現出了許多，跟往常不一樣的地方來。

　　從寒離開了他的宮殿繼續去忙不知道什麼事情去了，被留在這裡的方合則帶著南燭去看風景了。

　　從寒的宮殿很大，裡面也有極為漂亮的花園和池塘。方合考慮到自己現在並不想要再一次看見倒映水中的自己的身影，就將南燭帶到了花園裡去。

　　從寒的花園被打理的很好，四時皆有花開，一眼望去都是姹紫嫣紅的模樣。

　　方合帶著南燭落在一塊看起來很有藝術感的石頭上，讓南燭站在一邊，自己則飛到了另外較高的一頭，背著陽光，方合清了清嗓子。

　　南燭起初沒有明白方合要做什麼，方合看起來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但他很快就克服了這種害羞，張開嗓子唱起歌來。

　　「啾～啾～啾～啾～啾～」

　　南燭：「……」

　　「啾～啾啾～啾～啾啾～」

　　南燭終於發出了聲音：「……咕嗚嗚？」

　　其實非常害羞，一首歌唱的害羞到快要爆炸的方合，看見南燭一臉茫然的樣子，硬是抗住了那種超尷尬的感覺唱完了自己的歌。

　　唱完之後南燭又疑惑的發出了：「咕嗚嗚？」的聲音。

　　方合盯著南燭看了一會後，扭過頭去一下子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