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方合在吃過飯後等了一會，那個說要再來找他的壯漢並未出現。

　　方合見天色不早就準備休息了。

　　如果說在古代社會方合有什麼被迫改掉的壞習慣，大概就是再也不會熬夜，基本上都跟著鳥媽媽一同早睡早起，做一隻身體健康的鳥兒。畢竟這裡到了晚上沒有那麼多把整個世界照得猶如白晝的燈光，也沒有時常握在手中的手機。手機和網絡的存在，直接鑄造了全世界範圍的「修仙」軍團。

　　不過這裡沒有這些，所以方合被迫改了這毛病。

　　已經習慣天黑就睡的方合到點就困了起來，他在屋子裡嚴正以待了好半晌見人都沒來，就回到了床邊準備躺下。結果他才挨到床邊上，房門就被突然敲響了。

　　現在的天色已然暗了下來，整個部落的村莊都非常安靜，這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把方合稍微嚇了一跳，不過他很快就穩了心神，起身走了過去把門打開，然後就看見了……一群怎麼看都行蹤可疑的傢伙蹲在自己的門口，帶頭的就是說回頭要來找他的壯漢。

　　說這群人行蹤可疑，還是因為他們現在的裝扮，跟白天見到的時候可謂大相逕庭。

　　他們的衣著變得更加簡潔，手腳的衣袖都束了起來，本來散著的頭髮也都用繩子捆著，脖子上的珮飾都拿了下去，又在身上畫了許多奇異的圖案。並不是印第安人那種圖案，而是更加精細的，彷彿在身體上作畫一般，以紅色的顏料在皮膚上畫滿了像是圖案又彷彿是字一樣的東西。

　　就他們這幅樣子，在現代社會不論走到哪裡都會被當成奇怪的行為藝術者。

　　而這群人現在便極為安靜的半蹲在他家門外，一副「我很安靜」、「我沒有任何聲音」、「你看不見我」的樣子。

　　方合的視線從他們的身上掠過看向周圍，發現在周圍的草叢裡好像也有不少人。

　　這……

　　方合看向站在門跟前同樣畫了一身的壯漢，想了想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夠盯著他。

　　而壯漢看著方合也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對的樣子，他微微躬身道：「族長，我們該出發了。」

　　不過片刻的功夫，天空的月亮已經冒了出來，方合盯著壯漢看了一會微微吸了一口氣，頷首應了一聲。

　　要出發了，就是不知道要出發做什麼。

　　總覺得好像有什麼自己應該知道、卻根本不明白的事情正要發生，方合也沒有什麼好收拾的，反手把門一關就跟這些人一同離開了部落，朝著他們白日裡回來的那個巨坑疾奔而去。

　　雖然身上沒有任何法術，但他們這一群人的身體素質卻真的很好。他們白天回來的速度本來就很快，晚上跑起來後則變得更快。

　　方合跟著他們感覺也沒有過去多少時間，又回到了巨坑的位置。

　　不過他們並沒有進入巨坑的範圍之內，而是在一處草叢跟前全都潛伏了起來。

　　這些族人行動起來確實快捷而又無聲無息，當他們進入潛伏狀態，方合僅僅只是憑藉自己的眼睛根本無法將他們找出來。而他能夠準備的知道每一個人在哪裡，還是一種像是直覺一樣的感覺。

　　他能感覺到在哪個位置大概有他的「族人」，而這種感覺說起來也都跟在猜一樣，就是每次都能「猜」中。

　　方合學著這些人的模樣跟那個壯漢一同潛伏了起來，大家都沒有如何交流彷彿早已經有了默契與共識，方合也不好說什麼，只是見他們都盯著巨坑的方向便也安靜的盯著巨坑。

　　看這些人專注而又警惕的模樣，總覺得巨坑那裡會發生什麼事情。

　　一直維持潛伏的姿勢對於方合來說並不習慣，但他的這個身體卻彷彿早已習慣了這些，在方合想要做什麼事情的時候，便會自然而然的呈現出最適合省力的姿態。

　　方合想要開口從壯漢這裡轉彎抹角的打探一番，但看大家都這麼沉默警惕的樣子便未開口。

　　就這樣維持了接近兩個小時的潛伏姿態，這幽靜的夜色之下終於有了動靜。

　　先是大地傳來的微微震動的感覺，過了一會便看見一群黑色的影子在月色下出現。

　　它們出現在巨坑的另外一邊，一個個看起來像是穿山甲一樣貼著地在爬，行動極為迅速，只能夠讓人看清一道影子。

　　當它們來到巨坑邊上後便停了下來，揚起身體在空氣中輕輕嗅著什麼。

　　看到它們的動作，方合反射性的屏住呼吸，等到它們稍微放鬆警惕，一個個開始往巨坑裡面衝下去後，方合才呼出了一口氣，然後方合發現周圍的族人與他都是一般動作。

　　那些黑色的猶如穿山甲的影子數量眾多，它們成群結隊的衝入了巨坑裡面卻並沒有將巨坑填滿，因為它們直接在巨坑裡面開始鑽洞。

　　方合看著它們如此嫻熟的模樣，還有這龐大的數量，渾身雞皮疙瘩都要冒出來了。而這些「穿山甲」如魚得水，飛快的在巨坑處消失，沒一會方合就看見了一些星星點點的火星不知為何從巨坑處往外冒了起來。

　　趴在方合身旁的壯漢在這個時候站了起來，他對著其他潛伏的眾人一揮手，扯開了嘴角露出一個野蠻的笑容，「好了，現在是我們開始狩獵的時候了。」

　　其他潛伏的族人們在這聽見這句話的瞬間，身上的氣勢陡然一變，不再如同之前那般感覺上無聲無息，而是充滿了凶悍的意味，一個個掏出了腰間骨刺，又或者是背上背的骨盾，在壯漢一聲令下後，猛然衝了出去。

　　他們的速度真的很快……

　　在這群人衝出去的時候方合這樣想。

　　放在現代社會大概都能夠去參加奧運會為國增光的同時還能夠輕鬆破個世界紀錄。

　　不過跟現代社會那些，為了個人榮譽和國家榮譽拚命的運動員們不同，這群人為得卻是族群的延續與自己的生命。

　　方合並不需要往前衝，他跟壯漢留在了遠處，隨時準備處理那些可能毀壞的早已擺好的石頭。

　　其實並不需要方合做太多的事情，那些石頭壯漢都能處理，方合真正需要看顧的是這些衝出去的族人安危，同時方合還發現一件事情，自己似乎能夠給這些族人加狀態。

　　那種感覺非常奇妙，但當那些族人開始戰鬥，將那些因為巨坑上方的巨石關係又冒出來的「穿山甲」全都給拽出來殺掉的時候，方合可以通過類似冥想的狀態，為戰鬥中的族人加持狀態。

　　讓他們變得更加無畏，又或者更加具有攻擊性、防禦性……

　　族人戰鬥的熱血感染了方合，而被感染的方合，自然而然進入了那種無我無他的狀態。

　　他的兩隻眼睛在這一刻變得幾近透明，當他的雙腳站在地上，而他的族人也與大地相連的時候，便可以接受到這樣的加持。

　　這一刻方合甚至能夠感受到他們的心。

　　無畏而又勇敢、瘋狂卻又冷靜。

　　那些沉重而又可怕的「穿山甲」被族人們抓出來利落的殺掉，並且在殺死後扔到巨坑外面去，轉頭又繼續去尋找下一個「穿山甲」。那些在白日中被擺放好的巨石們在這一刻確實產生了奇妙的作用，它讓那些鑽入了地下的「穿山甲」們仿若迷路一樣一個個的從下面鑽回來——在特別的位置。

　　而他的族人們都已經習慣了這一切。

　　這是一場屠戮，亦是一場狂歡。

　　方合在從那種奇異的狀態退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有一種仿若虛脫的感覺，但是他的雙腳站在大地上，身體中的力氣很快恢復過來。

　　他再抬頭去看，發現他的族人們歡笑著站在一起相互拍手。

　　再抬頭望向遠方，天空中已然泛起亮光。

　　天竟然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逐漸亮了起來。

　　方合在剛來到時的那種不安，在這一晚上後突然就退去許多，心中有一種奇異的安寧。

　　非常奇怪的感覺，但是並不討厭，而且他突然也就不再感到不安反而知道該要怎麼去做了。

　　「果然這是一個不科學的世界啊。」方合看著那些圍著「穿山甲」的屍體還跳起舞來的族人們，有些無奈的露出笑容抹了一把臉。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後，方合發現很多事情在完全不明白的情況下跟著感覺走就對了，這種跟著感覺走的情況在現代社會可是很少會出現的，若是在現代社會什麼事情都跟著感覺走，最後無疑會變得很糟糕。

　　但是在這個世界跟著感覺走就沒有錯了。

　　這句話是南燭曾經跟方合說過的。

　　南燭說：「你是一隻瑞鳥，能夠得到上天的庇佑。不論發生什麼事情，若是你沒有辦法做出決斷的話，那就跟著你的感覺走，一切都會順利起來的。」

　　這種彷彿自己身上有隱藏幸運buff的感覺，方合以前感覺不是很明顯，但時間久了回想一下，自己好像確實是一隻非常幸運的鳥兒呢。

　　就是他現在身上突然沒有了容貌，走路方式還不一樣了，有些不習慣。

　　因為殺了很多「穿山甲」大家看起來都很開心，那個一直跟在方合身邊名為呼術的壯漢讓族人們將這些穿山甲全都用搓好的繩子穿在一起，就這麼一路拖了回去。

　　這些繩子搓得很像草繩，只是材料明顯不是用乾枯稻草搓出來的，它是一種更加牢固的東西，並且被搓得更加細緻。

　　而那些被拖在地上走的「穿山甲」實在是因為數量太多沒有辦法扛，所有到這裡來的族人就算累死了也沒有辦法把這些穿山甲全都給扛回去。

　　最後只好選擇拖回去。

　　好在這些「穿山甲」皮足夠厚，就算拖了一路也沒有什麼影響。

　　大家開開心心的回到了村子，早起的人們看見「滿載而歸」的眾人發出歡呼的聲音，一窩蜂的湧了過來。方合見他們這麼開心的樣子自己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了很多，基本都有呼術來幫助方合處理，方合給那些出去戰鬥的族人稍微做了一些簡單的檢查，再幫他們看看身上有沒有其他的傷口稍微包紮一下。

　　而方合能夠幫族人加持狀態的能力，在非戰鬥狀態下也是能夠使用的，這讓他的族人們能夠更快的恢復。

　　一切都很不錯，方合的心情也放鬆下來，只是等到下午，親親熱熱來找方合聽故事的孩子們，在談論今天吃的東西時讓方合整個僵住了。

　　「山神的肉好難吃動啊，吃起來像是在肯滾燙的岩石啊……」

　　「娘說山神的肉多吃點是好的，能讓我們的身體變得更加健康！所以要多吃點。」

　　「爹說山神的肉吃多了就習慣啦！而且這些山神原本可是想要把咱們村子都給燒掉呢，當然要吃了它們！」

　　「就是就是！其實山神肉多吃點感覺也很好吃啦！如果覺得不好吃，肯定是你爹娘不會做的原因。」

　　「……我也覺得山神肉挺好吃的，我一定不是一個人！」

　　在一旁微笑著聽孩子們說話的方合，臉上的表情一寸寸裂開，有孩子仰頭一直看著方合奇怪的問：「族長哥哥你怎麼啦？」

　　「族長哥哥你的臉看起來好奇怪哦，是吃壞東西了嗎？」

　　「族長哥哥……」

　　「族長哥哥啊……」

　　方合深吸一口氣強行讓自己微笑著面對這些孩子，他特別和藹可親的問，「你們剛才說中午吃的是什麼來著？」

　　「山神肉！」還以為方合是在跟他們玩的孩子們，開心的一致回答。

　　方合：「……」

　　方合感覺胸口疼。

　　他今天中午也吃了那個像是穿山甲一樣的動物的肉，確實有點難咬，口味非常獨特，但多吃兩口感覺還不錯，起碼比他自己做的好吃多了。

　　在方合以為，那種長的像是穿山甲一樣的動物，其實就跟樹林裡的兔子、野豬一樣是村子裡打獵的對象之一而已。

　　可是他剛才聽到的是什麼？

　　他們把山神給吃了？

　　一定是他聽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