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今天的試鏡只有兩個評審。
一個是編劇,據說這部電影的劇本是他用了三年時間才撰寫出來的,所以他本人對這部電影也是極其的重視。
另一位就是電影的導演,李敏,去年拿下了導演界最高獎項,成為近十年奪下最佳導演獎裡的唯一女導演,此外,她還是宿藝的伯樂,宿藝第一部 電視劇起點很高,大熱IP的女二,就是李敏力排眾議定下的。
李敏見到她,笑著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宿藝嘴角輕揚以示回應,舞台左側的椅子上放著一條長袍,顏色紅豔,正是《暗湧》女二的其中一套舞服,女二的角色是一代名妓,妖媚勾人,最後死在了男一的劍下。宿藝套上長袍,解下頭上的橡皮,把一頭青絲撥到了頸後。
“我準備好了。”
李敏:“那開始,第三鏡,出場那一段……”
“等等,”坐在一旁的編劇打斷她,他蹙眉翻著劇本,找了許久,終於翻到了想找劇情,他抬頭看著宿藝,問:“劇本都看過了?”
宿藝:“都看過。”
“嗯,你演獻舞敬酒那一段,知道哪裡?”
突如其來的要求,宿藝沒有慌張,臉上甚至浮上了笑意。
李敏也笑了,前面那幾個都是按部就班演的第三鏡,編劇給了宿藝例外。
說明宿藝也是例外的。
宿藝沒有回答,她右手一揚,青蔥般的手指曲成好看的弧度,彷彿手裡拿著一杯酒樽。
她沒有正兒八經的進過舞蹈班,但因為某部劇需要,她曾經自學過鋼管舞。
鋼管舞在民國背景裡用不上,但它可以把人的肢體變得出奇的柔軟——總之,扭腰、抬腿、下腰之類的,可以說是綽綽有餘。
她即興跳了一段,把重點都放在了手上,一杯虛無的酒樽幾次被她款款向前推,她眼神含桃,對著評審台屢送秋波,衣袍寬大,卻莫名讓人覺得魅惑至極。
舞畢,她上前,盈盈一倒,對著空氣呈上酒:“大人,萩姬敬您。”
編劇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戴著黑框眼鏡,有著明顯的啤酒肚,他看著宿藝,眼底寫滿了滿意:“好,好,何為美人?纖手,漾眸,柔腰肢。果然是李導中意的人。”
李敏一笑:“大編劇可別這樣說,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給她開後門呢?”
“哈哈,可以了,你回去等通知。”他笑著坐下去,宿藝視力好,清楚的看到男人在手邊的本子上畫了個圈圈。
宿藝邊扎頭髮邊走出試鏡室,吳雪見她出來,起身迎上去,沒問她發揮如何,而是丟了句:“今晚吃什麼?”
宿藝搖頭:“你和安璇去吃,我等一會李導。”
吳雪:“成。”
兩人走後,宿藝找了個角落坐下,戴上口罩,玩起了消消樂。
玩了不知多久,總之記錄已經破了兩回了,李敏的聲音才響起:“怎麼還坐在這兒?”
宿藝抬頭,戴著口罩看不出嘴角弧度,但眼睛已經彎成了月牙兒:“請你吃飯呀。”
“你這是賄賂嗎?”李敏今年已經四十三,常年奔波在各地拍戲,歲月在她臉上留下的痕跡格外苛刻,加上她本人又是節省的主,穿著上面也是普普通通,放在大街上誰會想到這女人是金庫獎最佳導演獎的得主?
“是,李導是我遇見過最好賄賂的人了,一頓飯就能搞定,”宿藝笑眯眯的挽起她的手臂,“吃什麼?”
李敏嚴肅道:“這事……沒有一頓川菜館辦不下來。”
兩人去了一家在本地非常聞名的川菜館,這家川菜館是小本生意,店面小,但味道好,廚房和大廳只隔著一塊玻璃板,做菜的流程能看得一清二楚,也乾淨,門前此時已經擠滿了人,人手一張號碼牌。
宿藝上前一看,現在已經八點出頭了,竟然還排到了六十多桌。
李敏:“……要不換一家。”
叫號的服務員突然拿起大喇叭,帶著一嘴口音問:“一個包廂的意定被取消了,有滅有客人要進氣的?”
人們馬上叫嚷起來:“有有有!”
人太多,服務員一下子沒了辦法,進去半晌,出來時手裡拿著一個籤筒:“老闆索,消費四百以上才能坐包廂,誰抽到誰進氣啦,表耍賴的啊!”
此話一出,原本鬧哄哄的人群散了不少,在場大多都是兩三人來的,一道菜三十多四十,得吃多少才能吃到四百?
五分鐘後,宿藝和李敏舒舒服服的坐進了包廂。
李敏道:“小藝,運氣不錯啊,十多人呢都能抽中。”
宿藝一笑:“我這人,大事上一般都倒霉,這些小事上運氣再不好點,日子怎麼過?”
“嗨,胡說什麼,”李敏眉頭馬上皺了起來,話鋒一轉,“對這角色有什麼想法,想好怎麼演沒?”
宿藝樂了,打趣道:“真給我開後門啊?”
“我想開都沒法開,別看剛剛我坐裡頭呢,這部劇現在的角色啊,全是那編劇決定,我一句話都插不上。”
宿藝吃下一口麻婆豆腐:“這麼獨裁?投資方也願意?”
“怎麼不願意,這劇本你知道多少家公司在搶嗎,就我所知,就有這個數。”李敏比了個七,“還都是大公司。”
“劇本的確挺好的……”所以她看劇本的時候,想都沒想就定下了《暗湧》。
“這部電影你要是拿下了,明年的最佳女配,沒人搶得過你。”
宿藝笑了,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我哪有這麼大想法。”
李敏不贊同:“做人沒點目標怎麼行?”
李敏剛擺出一副說教的架勢,幾盤重頭菜就上來了,宿藝忙夾了一塊肉進她碗裡:“快吃快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因為在片場時常趕點拍戲,兩人吃飯都快,邊吃邊聊,沒半小時面前的菜盤就少了大半。
宿藝擦了擦嘴:“去逛逛?”
李敏答應得爽快:“行。”
宿藝起身:“等我會,我去上個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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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藝回到包廂的時候,裡面已經沒有人了,服務員正在收拾盤子。
服務員看到她,忙道:“那位客銀說她家裡有四,要先走,給你打電話你沒接嘞。”
看了眼手機,果然有李敏的未接來電,她點頭:“好,結賬。”
服務員:“那位客銀結過嘞。”
宿藝邊走,邊給李敏發了條短信:“謝謝老闆招待,下回付款望勿搶。”
川菜館的包廂在一條小走廊裡,已經九點了,大廳依舊熱熱鬧鬧,這家川菜館不僅管晚飯,到了夜裡還有燒烤服務,所以現在外頭差不多等於一家燒烤店。
宿藝正準備走出去,卻聽見大廳傳來的的電視機聲。
“敢跟我爭寵的女人就都得死!”
“想做本宮的人,得先把自個兒的後路斷乾淨了,本宮才用得放心,你明白本宮的意思嗎?”
……正是宿藝出演,最近正在熱播的宮斗劇。
坐在靠包廂處的一個女生說:“這宿藝好壞啊,每次都演這麼噁心人的角色,活該被丟雞蛋?”
宿藝聞言,把臉上的口罩又往上拉了幾分,想了下,還是決定戴上帽子。
手剛伸進背包,就聽見旁邊包廂裡的叫嚷聲。
“喝,喝一口鷹隊……”
“開車。”一個低沉又帶些磁性的聲音漂進宿藝的耳朵。
她瞪大眼,覺得自己的耳朵都豎成兔子了。
包廂的窗戶是玻璃窗,宿藝一側頭就看見了褚鷹。
他穿著簡單的休閒服,跟身邊一個個喝得紅了臉的男人們形成了對比。
褚鷹剛退伍回來,之前在A市的老隊友就鼓搗著要組一場飯局,緬懷一下曾經一起奮鬥的日子。
說是老隊員,這次來了的,卻全都已經退伍了。
桌上的都是真男人,大老粗的性子,喝起酒來一點都不含糊,沒一會就喝高了不少人。
旁邊的男人還在勸酒:“鷹、鷹隊,你說你和我們出來還開什麼車啊?這不……難得喝回酒都喝不痛快!”
另一個男人道:“鷹隊現在可是大老闆了……你以為都、都跟咱一樣兒,嗝!鷹隊這麼厲害,能和我們一樣嗎……我們退伍了,都……都只能混個保安噹噹……”男人明顯喝多了,說起話來前頭不搭後尾,說著說著竟然還哽嚥了。
這句話一出,桌上霎時安靜了不少。
褚鷹瞥了一眼酒杯,心裡琢磨著一會只能讓劉璽來接他回去了。
正準備伸手接過,一隻白皙的手臂先他一步,搶過男人手上的酒。
“褚鷹得開車送我回去,我替他喝。”聲音又甜又柔軟。
眾人抬頭,先入目的是一雙大長腿,來人褲子短得連口袋內側都露出來了。
往上,一條簡單的白短T。
再往上,口罩被來人摘下了一邊,鬆鬆的跨在臉側,精緻的小臉上掛著得體的笑容。
一桌人都傻愣愣的看著她,宿藝歪著脖子,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可以嗎?”
遞酒的男人最先反應過來,先是用一副‘我懂的’眼神掃射了一遍褚鷹,再笑說:“可以可以,當然可以!”
褚鷹眉頭微蹙,想從宿藝手中拿過酒杯,但宿藝早有防範,先一步把酒杯舉高。
褚鷹:“你怎麼在這?”
“不是跟你說了,我今天和朋友來吃川菜嗎?”宿藝一笑,她確實說了,微信上碎碎念的時候順手發的,但顯然,男人並沒有看她的信息。
“不用你喝。”褚鷹壓低音量,準備起身把酒杯奪過來。
話還未說完,宿藝就快速的把酒杯伸到嘴邊,一口就干了。
喝完,她側頭,笑眯眯道:“晚了,我已經喝了。”
她的唇上沾了點酒,兩片唇瓣在包房的燈光下顯得波光粼粼,眼底還帶著得逞的精光。
簡直就像個女無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