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最簡單的題
我在宿舍床上趴了一會就不行了,得坐著,過了會還是不行,只得又站了起來。
吃飯的時候沒什麼話可說,只好低頭吃。
沒想到的,我居然吃撐了。
我發現我有點沒心沒肺的。
“要不要出去走走,消消食?”徐笑天靠在威哥床上,手裡拿著一大包糖炒栗子。
“你把那東西收起來,”我指著栗子,“我現在聞到能吃的味我就想吐。”
“擦,老子還怕你沒胃口吃不飽才買的,”徐笑天起來,拉開抽屜,把紙包塞進去,“我發現你挺強大,這狀態還能吃成這樣。”
他走到我身後,伸手往我肚子上摸。
“滾蛋!”我一把推開他,胳膊一使勁,又疼上了,我皺著眉活動了一下。
徐笑天看我這模樣,往我床上一倒,樂了:“牛B啊,吃撐了胳膊疼,你越來越才華橫溢了。”
“幹了一架。”我看著徐笑天,說。
“操,”徐笑天跳下床,抓著我胳膊從肩膀到手腕捏來捏去檢查了一遍,“我就日了,把你胳膊卸了?”
“卸你大爺,你沒跟他們去通宵?”我打岔。我回來的時候,宿舍裡只有徐笑天一個人。
“沒去,不是等你麼,”徐笑天看我一眼,“你不打算跟我傾訴一下?”
“傾你媽個蛋。”我一想到晚上的事就煩燥。
徐笑天沒說話,摸出煙叼上,在身上摸了半天,沖我一伸手:“火機。”
我往兜裡摸了一把,碰到那個冰涼的小東西,猶豫了一下,說:“讓喬朵朵給扔了。”
“哦?”徐笑天用牙咬著煙,半眯著眼上下打量我。
“再找找吧,一屋子煙槍,還能找不到個火機了。”我坐下,給他看得有點不自在。
“嗯。”徐笑天在屋裡原地轉了一圈,忽然轉身,直接往我身上撲過來,一把把我按倒在床上,伸手就往我褲子口袋裡摸。
他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弄得我差點要吐出來,我使勁推他:“操你大爺,我自己拿!”
“就知道你小子有問題,臉上都寫著呢,想蒙我?”徐笑天沒動,還那麼壓著我,得意洋洋地笑著說。
“你他媽的下去,再壓兩下我吐你一身!”
他放開我,倒在我邊上,還沖我伸手:“兜裡什麼東西,我看看。”
我歎口氣,把ZIPPO掏出來扔給他,真他媽沒治。
“喲,”他坐起身,把煙點著,拿著看了半天,“這什麼情況?”
“淩霄送的。”我說出這句話,就感覺混身上下發麻,哪都不舒服。
“理由呢?”徐笑天啪啪地玩著火機,手枕在腦袋下麵。
操,理由?我能說麼,我他媽好意思說出來麼!我看徐笑天一眼,不知道他要聽到那樣的理由,會有什麼反應。
“喂。”他抬腿踢了我一下。
“定情物。”我清了清嗓子,有點想笑,這三個字說出來,相當有搞笑的潛質。
徐笑天愣了一下,擂著床板就笑開了。
“我說,你倆太有才了,哎喲……”他抓過我的枕頭捂在臉上,笑得都團起身子了。
“你大爺。”我踹了他一腳。
徐笑天抱著枕頭坐起來,把胳膊架到我肩上,笑著問:“你不會是為這個才跟他幹架的吧。”
“嗯。”我悶悶地哼哼了一下,突然覺得自己有點矯情。
“你揍他了?”
“嗯。”
“你先動手?”
“嗯。”
“然後互毆?”
“嗯,”我想了想又補充,“確切說我先毆完,停下,他再毆。”
“哦,是排隊的。”
徐笑天這話說完,我倆都樂了,操,什麼事到他嘴裡過一遍再出來都得殘了。笑了一會,我停下,想到晚上的事,我又有點笑不出來了,我從他手裡拿過火機,在手裡掂著,淩霄到底是什麼意思?
“徐少。”
“在呢,爺。”
“問你個問題。”我在腦子裡搜索著合適的詞彙。
“問。”
“你吻過男人嗎?”我想來想去,還是直白地問了。
徐笑天想也沒想就回答:“有啊,你。”
“你大爺!”我操!我發現我真他媽問了個相當白癡的問題。我站起來去倒水,覺得這談話無法繼續下去。
“高中時候我們班長。”徐笑天又說。
我回頭看了他一眼,他臉上沒什麼表情,就像在說一件很不起眼的小事。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語言還沒組織出來。
“那什麼……”
“淩霄是不是吻你了?”徐笑天夾著煙很有興趣的樣子。
“別他媽在我床上抽煙!”我指著他,沒話找話。
徐笑天跳下床來,走到我身邊,把煙往嘴裡一咬,兩根手根在我下巴上托了托,說:“老子問你話呢。”
這架式,整個一個流氓地痞的榜樣,我拍開他的手,想起了之前淩霄在我脖子上留下的如蟻行般漫延到耳根的那個吻。
然後,我悲哀地發現,我臉紅了。
“喬公子,喬爺,”徐笑天看著我,“真的假的啊?”
“沒。”
“沒有?那你他媽還一副小媳婦樣。”徐笑天捏捏我下巴。
我對於他如此直接了當地說出我現在的形象而無比蛋疼,我想不通我是怎麼了,我覺得我對淩霄應該有一種深惡痛絕的,咬牙切齒的階級仇恨才對,可是,說真的,真的沒有,我除去很惱火之外,再也沒有更高一級的階級情感,這一點讓我無地自容。
“在這。”我抬手在徐笑天的脖子上戳了戳。
“啊!”徐笑天愣了,摸著脖子半天,憋出一句:“我也要!”
“要你娘個蛋!”我氣不打一處來。
“拿去。”他爽快地答。
“徐笑天你他媽的還能不能正經了!還能不能了!”我怒了,一巴掌拍在他胸口上,我確定我對徐笑天的階級情感絕對到達仇恨極限。
“那你到底想什麼呢?”徐笑天終於不再跟我貧了,他一面咳嗽著,一面誠懇地望著我。
我到底想什麼呢,是啊,操,我到底想什麼呢?我被他問蒙了,我很慚愧,我居然對這樣一個普通得如同你從WC出來,別人問你吃了沒一樣的問題都無法回答,於是我也只能很誠懇地望著徐笑天,我說:“我要是知道,我還能跟你廢這麼多話麼。”
“我問你個問題。”徐笑天用夾著煙的手對著我的臉指了指,煙灰從我面前飄飄然地落下去,有些落在我的衣服上。我儘量控制自己的情緒,看著他,他看了看煙,果斷地扔到地上踩滅。
“我問你個問題,”他說,“你別思考,直接回答。”
“你有點新意行不行,”我其實想說你傻B不傻B,“你不會是打算問蘋果還是番茄,羅威還是陳志遠吧。”
“你覺得老子是那麼沒品的人麼!”
“是……不是。”我很猶豫。
“擦!聽著!”
我立馬全神貫注,聚精會神,狀態全開。
在確定我準備好了之後,徐笑天很快地說了一句話,而我,我居然,我居然沒有回答,我在第一時間裡聽清了這個問題,但我他娘的居然沒有回答。
他問我:“你是不是喜歡淩霄?”
我們都沒再說話。徐笑天平靜地看著我,我覺得我可能被點穴了,嗯,我想我背後應該是站著某個世外高人,在我要說我怎麼可能喜歡淩霄的時候,點了我的啞穴。於是我只能像個傻逼似的這麼站著,看著徐笑天那廝對我擺出一副老子是哲人的派頭。我回頭看了一眼,背後是威哥每天早上起床都要進行膜拜的蒼井老師。
我覺得我崩潰了,有那麼一小秒,我腦子裡閃過一幅畫面,我一腿跨在窗臺上,徐笑天在後面扯著我的後……另一條腿,說,別啊,二樓跳下去也摔不死!
我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我問徐笑天:
“你他媽的這算什麼鳥毛問題?”
“不管是什麼毛,你反正還打算想想再回答呢,是不是?”
“滾犢子。”我說。
“我不可能喜歡個男人。”我又說。
“嗯,”徐笑天拉開抽屜找出他那包栗子,“我也沒說你喜歡。”
“那你這個操蛋問題是什麼意思?”
“證明你不是不喜歡他而已。”徐笑天低頭專心吃栗子。
我好像有點脫力,倒回床上,很久都理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我怎麼辦?”我很傻B地問。
“矯情了,”徐笑天頭也不抬地說,“人家讓你揍了一頓也沒說怎麼辦呢,你問個屁。”
“靠,他也揍我了,還當著喬朵朵的面!”我很悲憤地捂著肚子。
“從了吧。”
“什麼?!”我看著徐笑天,想確定一下。
“淩霄人挺不錯。”他又說。
我就操了!我蹦起來從床頭抄了本機械原理對著徐笑天腦袋砸過去,他娘的太不夠意思了,老子這正愁雲慘澹呢,給老子說這個!
徐笑天沒留神,給書砸個正著,一下跳起來,捂著腦門就罵:“你更年期啊,還是青春期啊,敏感也得有個限度吧,這麼不經逗呢!”
“什麼時候你就逗啊!我就操了!你知道老子現在什麼心情嗎你就逗!逗你媽個蛋!你他媽的是不是就想天底下全他媽是GAY啊!我操你大爺徐笑天!”我不受控制地爆發了,這麼多天來莫明其妙的煩燥就這一下全沖了出來。我實在是鬱悶到頂點了,再憋下去我肯定要去青山住了。
我一腳把床前的椅子踢翻,覺得不解氣,又跑過去把椅子抄起來,往徐笑天的鋪上狠狠地砸過去,椅子腿斷了,掉在地上,這讓我覺得非常舒服,於是我繼續再接再厲又砸一下。
有人過來敲門,在外面喊:“217的幹嘛呢!怎麼了!”
我和徐笑天同時沖著門:“滾蛋!”
門外沒了聲音。
我舉著椅子準備再砸,徐笑天搶過椅子扔在地上,我沒理會他,回過身打算再拿另一把,媽B的,今天老子要把宿舍全砸了。
“我的爺啊,”徐笑天沖過來從身後一把摟住我,“別砸了。”
“滾!”我想掙開他。
“求你了,別砸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徐笑天抱緊我,在我耳邊一連串地說,聲音有點啞。
“你他媽去死!”我想起淩霄曾經莫明其妙對我說過很多次的對不起,火苗子從腳底就那麼竄到頭頂,我胳膊讓徐笑天勒著動不了,我有點衝動想他娘的上嘴咬了。
“大爺你別嚇我了,我錯了還不行麼,我去死還不行麼,只要你別再氣了,你一句話,我馬上去。”徐笑天聲音都發顫了。
老子長這麼大,還沒有這麼爆發過。
“我他媽的對男人沒興趣!”我不知道這話是要說給誰聽,徐笑天這麼抱著我,我半天也沒掙開,攢起來的怒火一點點的退了下去,說話都沒剛才那麼中氣十足了,但我還是像祥林嫂一樣,又重複了一遍:“我對男人沒興趣。”
“我知道,我知道……”徐笑天輕聲說,“我知道,所以我們是哥們,是好朋友……”
“我操你大爺。”我鼻子不知道為什麼很酸,我低下頭。
“嗯,”徐笑天聲音輕得我都快聽不見了,“我不想像淩霄那麼難受。”
我的腿有點發軟,我在想我是不是被剛斷了的椅子腿砸到頭了,暈得很,我心裡滿滿的全是不可名狀的悲傷。
“徐笑天……”
“嗯。”
“我害怕。”
“別怕,有我呢,什麼事都有我呢。”
我站不住了,我靠在徐笑天身上,不可控制的,我的眼淚就那麼像是等了很久似的,一下湧了出來。
我很沒出息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