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風盞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傍晚,昨夜的雨清晨就停了,這會正是晚霞漫天,千重川坐在床邊,低著頭逗弄懷裡抱著的小白狗。
風盞眼睛很疼,他強忍著坐起來,下意識地往身邊摸了摸。
「在這呢,」千重川出了聲:「餓不餓?」
「……昨天晚上你去哪了?」風盞啞著嗓子開口。
「聽見外面有個女人在哭,」千重川說:「我出門去看,聲音越來越遠,我跟著走了一會,突然覺得不對,又回來了,看見你已經躺在地上了,你怎麼了?」
「他呢?」風盞問。
千重川很疑惑地說:「誰?」
風盞沒有回答了,他還是不想讓千重川知道太多,兩個人沉默了一會,風盞聽見小白狗奶聲奶氣地叫了一聲,他剛要伸手去摸,千重川就抱著狗站起來去做飯了。
風盞看不見,不知道小白狗脖子上有道傷,昨晚他聞到的血腥味就是狗的,那魔物進來以後小白狗就醒了,被他拿尖尖的爪子在脖子上抓了一下,如果不是風盞醒的及時,可能小白狗這會已經死了。
風盞的眼睛還是隱隱作痛,頭也疼,千重川端來了飯菜給他吃,他有點吃不下去。
他總聞到一股臭味。
他不知道昨天方鍍抓出來的那顆心臟就被吊在屋簷下,拿一根粗糙的麻繩拴著。
魔物的心臟很大,流著綠色的汁液,這會已經風乾了,在那裡掛著,像一個警告。千重川抬頭看了看,咬了一口手裡的饅頭。
風盞吃不下去,但沒有浪費糧食,把他的那份勉強吃完,就摸索著回床邊坐好,那隻狐火恢復的差不多了,在他腳下打轉,風盞彎下腰摸了摸,試探著把它抱在懷裡。
「狐火是鬼變的,」千重川突然說:「你知道嗎?」
「……真的假的?」風盞不太相信。
「最開始——」千重川慢慢地講給他聽:「混沌一片,三界不分,人死了變成鬼,還和人在一起,但是後來土地慢慢沉下去,有了兩界,色界與無色界。」
「別騙人了……」風盞覺得千重川好像在給自己講故事,但還是問:「然後呢?」
「人與神歸去色界與無色界,鬼無處可去,但說是無處可去,也總要有個去處,鬼躲在暗處,心裡的念想散不掉,就生了狐火,狐火就是從墳地裡鑽出來的,一直到有了欲界,鬼才有了去處,但是這些鬼變的狐火就一直留在人間了。」
風盞顯然沒有信,但還是覺得很有意思,他和千重川說:「誰給你講的?」
「我親眼看的,不行嗎?」千重川從他手裡接過那隻狐火,又看了看它已經癒合的差不多的傷口:「明天就可以把它送走了。」
他把狐火放在地上,伸手拍了拍風盞的肩膀:「衣服脫了。」
風盞覺得有點彆扭,抿著嘴脫了自己的衣服,昨天在桌角上狠撞了一下,他後面的傷口又裂開了,千重川皺著眉頭看了看:「好的太慢了。」
他對風盞,和對一隻狐火沒什麼不一樣,很隨意地把他按在床上,拿乾淨的布擦乾淨傷口,他想了想:「等一會忍著點疼。」
說完就轉身走了,過了好一會才回來,風盞看不見,不知道他做什麼去了,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覺得有什麼涼涼的東西澆在自己的傷口上。
他愣了一下,然後就感覺到自己的後背被火燒著一樣痛,他發著抖忍耐,卻覺得越來越疼,就在他忍不住叫出聲來的前一秒,千重川把左手塞進他的嘴裡,讓風盞咬著自己的虎口,拇指和食指捏著風盞光滑的臉。
他的右手握著一個小小的玉靜瓶,裡面裝的是露水,仔細地往風盞的傷口上倒,風盞咬著他的手,光裸的背疼的不住地抖,這會才看出來一點少年的樣子,千重川心想,他畢竟還沒長大。
過了好一會,風盞疼的脫了力,虛弱地趴在床上,千重川也把自己的手從他嘴裡拿了出來,那上面已經被咬出了一圈帶血的牙印。
「牙還挺尖的,」千重川又拿拇指壓著他的牙齒讓他微微張開嘴,稍微湊近了看:「龍化了形都這樣嗎?」
風盞疼的冷汗直流,一雙好看的眼睛茫茫然地半睜著:「你拿什麼東西倒在我背上了?」
「露水,玉淨瓶裡的露水,」千重川放開了他:「傷口裡應該是沾了髒東西,拿露水沖一沖就好了。」
風盞嗯了一聲,虛弱地趴在床上喘氣,千重川摸小野狗一樣摸了摸他的頭髮,似乎是在安撫:「疼這一次就好了,趴一會吧,什麼時候不疼了和我說,我再幫你包一下。」
「……我咬壞你了嗎?」風盞小聲問。
「沒有。」千重川去給小奶狗餵食了,他總是一刻都不得閒,小奶狗們擠在一起蹭他,千重川心不在焉地摸摸這個,又摸摸那個,等小狗們安靜地吃食了,才站起來出了門。
他直奔蛇坑去了。
這會晚霞很美,千重川站在蛇坑邊抬頭看了一會,才慢慢地蹲了下去,低頭看裡面躺著的女人。
那女人長得很美,美得很明顯不是人,妖氣很重,千重川並沒有多麼憐香惜玉,他隨手拿了塊石頭砸下去,把她砸醒了。
她剛醒過來就看見身邊近在咫尺的一具屍體,是昨天和她一起來的同伴,對方顯然死不瞑目,到現在都沒有閉上眼睛,心臟處一個大洞,她知道是被上面這個短髮男人活生生拿手抓出來的。
所以她很明智地選擇了沉默,任憑那具死不瞑目的屍體注視著自己,也一直洗腦自己那些爬來爬去的蛇不存在,可是沉默的越久,她越覺得崩潰。
「誰派你們來的?」千重川開口了:「說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