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更新時間:2018-02-11 19:00:03 字數:4669
「任阿宜,發什麼呆!」
「唉喲!」一本厚厚的稿子不偏不倚打在她腦後,任婕宜一陣暈暈的,忍不住抗議。「幹麼啦!」
「幹麼?你才幹麼!魂不守舍的,不要以為死線剛完就能裝死,書單開始排了,還缺你的,你要排哪些作者?」
「這些。」「晶典」一般出書前三個月就會排好大致名單,由當月的負責人收齊,上報主編,直到一個月前確定好增減,才會申請ISBN。「我檔期填不滿,只好自己出馬了,前輩你簽我吧~~」
前輩直接給她個白眼。「簽你?我還不如簽自己!」
「那好,我當你責編……」
「滾邊去!」前輩好氣又好笑,接過她給的名單,發覺任婕宜鬧完了,正用一種失神的模樣瞅她,不禁嚇得撫胸倒退。「唉喲喂,我的阿宜,農曆七月還沒過,你別裝這副鬼表情嚇人啊!」
「前輩……戀愛是什麼感覺?」
「啊?」
她從書堆裡抽出一本他們家的經典作品,道:「上面寫,遇到那個人會心跳到不行,全身上下完全不受自己控制,血液逆流,從頭發麻到腳,聯手要放哪兒都顧不好……是這樣嗎?」
前輩神情古怪地坐下,抽過她手裡那本書。「每個人情況不一,你的又是怎樣的?」
任婕宜粉白的臉脹紅,忙揮手,烏眸卻心虛地遊移。「不、不是我,是我朋友……」
「喔……」她演技太拙劣,欲蓋彌彰的意味濃厚,前輩眼神憐憫,唉,都捨不得戳破她了。「所以咧,『你朋友』的情況是?」
她呐呐開口,把兩人在超商偶遇,呆看他買保險套,後來又在相親場合上重遇,發現那人是高中救她一命的同班同學……諸如此類,包含那句「求婚」,全都講了。
八卦是人生最美妙的調劑,前輩津津有味地聽完,道:「所以你現在一見到他,就會心跳到不行,全身上下完全不受自己控制,血液逆流,從頭發麻到腳,聯手要放哪兒都顧不好?這症狀多久了?」
「一星期……」從那天她相親未遂,高為棠表示會「補償」她開始,當天他們就去看電影了。「啊,不是我啦,是我朋友!」
「好好好,隨便。」前輩揮揮手,驀地一臉正色。「那是因為你——好,你朋友,她怕他。」
「啊?」
「那男的態度不是很奇怪嗎?還在便利商店買那~~種口味的保險套,誰知道有沒有變態的特殊嗜好?而且等你一認出他,就要你跟他結婚,擺明想看你笑話,借機羞辱一番。你害他臉上留疤,找不到人結婚,無法幸福快樂,所以他要你也得不到,於是你的生物本能告訴你這男人很危險,你看到他就緊張,很想跑,正是最有力的證明……」
任婕宜越聽越受不了,猛地站起來辯駁。「他、他才不是這種人!保險套的口味也許特殊了一點,但那不過是一種情趣,又不是買鞭子。臉上有疤而已,為什麼不能幸福快樂?他……他在我那個來不舒服的時候給我倒水、拿蛋糕,那時我們還不熟……之前去看電影,他怕我在黑暗裡跌倒,一直握著我的手,電影院裡冷氣很強,我打了個噴嚏,他就把外套罩在我身上,我不小心睡著了,他一直陪我到散場,片尾曲都快播完了……」
所以當她睜眼的時候,周圍的人群早已散光,昏暗的觀影廳內,只有頂上暈黃的燈光照亮了他沉沉注視自己的眸光,而裡頭是她迷惘的身影。她頓時怔住,動了動身體,只見一件外套從她身上滑落,高為棠拾起,面無表情地跟她說了句。「走吧。」
嘴角有點乾涸的感覺,任婕宜很窘,電影是她選的,居然看到睡著,高為棠是不是不高興了?
她一個人在那兒緊張,七上八下,他回頭,捕捉到她心慌表情,不禁問:「怎麼了?」
她鼓起勇氣,說:「我……我這個人有點遲鈍,不太能確定別人的情緒,如果你有什麼不開心的,可能要直接告訴我,我才會明白……」
他愣了愣,瞅了她好一會兒,忽道:「高中時,班上掃除工作是用抽的。有學期抽到你倒垃圾,你很沮喪,一臉怎麼這麼倒楣,班上同學安慰你,說你就忍耐一下,把垃圾倒倒就好,可你每次都會把垃圾桶洗得很乾淨。」
任婕宜眨眨眼,不懂他怎會提起往事來了。
「你這個人笨手笨腳的,處理事情很沒要領,但輪到自己手裡的事,不管自願或非自願,都很認真。」他一頓。「我知道,你並不算喜歡我。」
她一愣。
「可是你還是很努力地顧及我的感受、我的情緒,你這種很認真地在乎每一件事的個性,很吸引我。」
他看著她,儘管面色始終未改,但眼底隱隱透出一股柔和。「我沒有不高興。」
說罷,他隨即轉身,她呆了呆,才懂了他剛才那些很跳的話,其實在回答她之前那個問題,「為什麼」。
瞬間,她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正急遽加速,快要超出了安全界線。
很經典的約會行程,看電影跟吃飯,其間並沒任何浪漫情節,任婕宜卻從頭到尾莫名其妙地害羞到不行,尤其是在他講完那番話以後。用餐時,她拿起Menu的手更是抖得厲害,完全不敢直視他的眼。
高為棠則像是身家調查似的,問了她好多問題:住哪兒、在哪兒工作?莫薇亞的店?地址?電話?
她一個個傻傻地報了,這次沒敢再報假號碼,甚至也沒那麼做的餘力。
直到被送回家,她才大夢初醒。我是不是被施了什麼邪術?名曰攝魂大法。
前輩聽著,勾了勾唇。「所以咧,你希望我幫你下什麼結論?學小說人物來一句:『喔,你一定是愛上他了』?這種不負責任的事我才不幹哩,要是哪天你跟他不幸福,我不就罪過大了?」
任婕宜嘴巴張了張,好半天吐不出話,只虛弱道:「就說了是我朋友……」
「朋友就朋友,連承認主角是自己的勇氣都沒有,我何苦替你下結論?」前輩哼哼兩聲,口氣不屑。「好了,明天要做賣量檢討,報告寫了沒?你自己皮繃緊點,這次被圈起來的作者有三個是你的。」
「媽啊……」她頭皮發麻,一下子被打回現實。她們每三個月會檢討一次賣量,一旦低於基線以下,就會圈起來,討論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最多的就是題材。
總之,身為責編,她休想全身而退。
這天她被迫加班,留下來準備檢討報告、趕進度,疲累不堪。
很多人問她為何到了這種地步,還堅持做現在的工作,答案連她自己想想都覺天真,但……真的就只是一份嚮往而已。
對生活、對愛情、對婚姻,對於一切美好事物的嚮往。
她收好東西下班。頭暈暈的,喉嚨也有些腫痛,是感冒的前兆,她打算回家吞顆普拿疼,再好好睡一覺,偏偏一打開屋門,看著這陣子無暇整理、紊亂不堪的房間,不禁虛乏得更加厲害。
好想有張乾淨的床,好想有間整齊的房間,好想有個無憂無慮的生活,好想……自己一覺醒來,有個人陪。
任婕宜眼酸酸的,不顧床上堆疊的衣物、書本,直接癱在上頭。
她把包包隨手扔在地上,裡頭物件散落一地,包括自己的手機。她爬上前按開,通話紀錄的第一欄,正是高為棠的姓名。
這次他很聰明,在她報了號碼以後,堅持打給她,確認真假。
她瞅著他名字,吸了吸鼻子。至少現在,她不是一個人……對吧?
她撥打出去,在一片靜寂的室內,那「嘟嚕嚕」的聲響,一陣一陣,伴隨她的心音起伏。直到一聲冰冷的女音響起。「您撥的電話無人接聽,即將轉接至語音信箱……」
任婕宜掛上電話,覺得胸口那兒空空的,原先期盼的心緒降溫,再不溫熱。
還不及辨別自己失落的情緒由何而生,她睡著了。
迷迷糊糊之間,她渾身沉重,腦袋發熱,周圍的一切似夢又似真,隱隱約約聽見有人在她耳邊輕喊:「婕宜……婕宜……」
一聲一聲,透露一股真切的擔憂,她不自覺眼眶濕潤,弱弱地道:「爸……」
那人觸摸她額頭的動作瞬間頓了一下,然後硬聲道:「我不是你爸。」
「咦……你是誰?」
男人沉默了一下,才道:「我是你老公。」
「騙、騙人……我還沒……結婚,我一直都是一個人……我將來要去桃園養老,養一隻黃金獵犬……叫奶茶……」
男人似乎歎了口氣,撫了撫她發頂。「看來沒燒糊塗……放心,我不會讓你去的。」接著附加一句。「你不是一個人……」
任婕宜暈暈沉沉,也不知有沒聽清,身體很熱,頭很痛,但被人碰觸的地方卻非常舒服,微涼微涼的。她呼出一口氣,整個人在一片空虛飄搖中安定了,露出一抹心安的笑。「你的手……冷冷的,好舒服。聽說手冷的人,都很溫柔……」
然後,她就連這麼一點的意識都沒了。
等到再度睜眼,她眼皮酸澀,上睫毛跟下睫毛間好似打了結,在夜燈下,很努力才看清四周環境。她睡在床上,無庸置疑,房間還是原來的房間,可是……好像又有點不同,是不是睡昏了?
她下意識探探額頭,摸到一層汗水,呼,退燒了。
任婕宜鬆口氣。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加之出了一身汗,衣服濕黏黏地貼在身上,很不舒服。她看了看時間,半夜三點,決定喝水換衣,睡到天亮再洗澡上班。
她辛苦地把上衣脫了,穿著內衣,想從地上撿拾前一天褪下的衣服,摸半天卻沒撈到。「奇怪,我早上分明脫在這裡……哇!」
撈著撈著,沒注意到平衡,她從床上栽落,「砰」地一聲,很響。
「痛……」她按著撞疼的下巴,這才意識到自己醒來後的違和感究竟是什麼——她的房間簡直太乾淨了!
地上、床上原先散落的衣物一件不見,百貨公司的紙袋、網路購物的紙箱,也統統消失,唯獨書本被整齊地堆疊到角落。她看著這一切變化,近乎呆滯,她是不是……根本沒睡醒?
「你怎麼了?」她還在地上發呆,有人就推開房門走了進來。
他按開大燈,頂上的日光燈閃爍了兩下,照亮室內,任婕宜傻望來人,嘴巴張大。「啊……」
高為棠看見她的樣子——只穿著一件淺藍色的胸衣,內裡飽滿,大小適中,盈潤如一對剛蒸好出爐的牛奶饅頭。他眸色黝暗,默不作聲地欣賞了會兒,這才上前。「你還病著,別又著涼了。」
說罷,他輕而易舉地攙扶起她,讓她坐回床上,再走到她衣櫃前,拿出睡衣遞給她。
這一連串的動作自然而然,熟悉至極,好似他才是這房裡真正的主人。
任婕宜手裡捧著睡衣,還愣愣的。
高為棠道:「穿上。」
「喔……」
她遲遲沒動作,他見狀,攢了眉。「還是要我幫你?」
「咦!」任婕宜這才回魂,好不容易降下的溫度又集聚回來。她忙用衣物遮蓋住半裸的上身,一大片紅潮自腳跟向上蔓延,直至耳際。居然被看走了……一半。
她窘到不行,高為棠扯了扯唇。「這要是在古代,你就非嫁我不可了。」
他口氣認真,不像開玩笑,她還沒反應過來,就看他走了出去。
她暈濛濛的,但有記得先換睡衣,不一會兒他又走了進來,看著被她換下隨手扔在地板上的衣服,似乎擰了擰眉。「拿去。」
又是一杯水。
任婕宜真的渴了,剛退燒,出了一身汗,正需水分補給,接過了便一飲而盡,他又出去給她倒了一杯,如此反復三回,直到她喝飽了,滿肚子水地打了個嗝,這才停止。
第4章(2)
更新時間:2018-02-11 19:00:03 字數:3857
驀地,他手撫探她的額,她一顫,下意識抬眸,盯著他放大了的小指猛瞧。
高為棠收回手,拿了體溫計確認。「退燒了。」那口氣,有種如釋重負感。
她胸口一陣擺蕩,熱潮湧上,分明喝了水,喉嚨仍覺幹幹的。「你……你怎會在我家?」
她不提還好,這一提,高為棠眼眸微眯,瞥向她被擱置在床頭櫃上的手機。「你沒接電話。」
「呃……」她憶起自己昏迷前打給人家的事,拿過手機一瞧,二十幾通未接來電,硬生生把她的手機電量從滿格打到剩一格。上班期間她轉靜音,還不及調回來,也難怪沒發覺。「你……你打這麼多通……」
他好似歎了口氣。「這是你第一次主動打給我。」
「啊……」她怔住。
「我想,如果你沒出事,不會打給我。」
瞬間,任婕宜有種被細細軟軟的刺紮中心口的感覺。
說不上疼,但有一點兒酸。
他們現在的關係,曖昧又模糊,一起出去也就那麼一次,看了部電影、吃了頓飯,她尚未辨明自己對這男人的感情,自然無法理所當然把他當作男朋友看待。
「那……那你怎麼進來的?」
「我跟管理員說,怕你昏倒在裡頭。」
「……」她想抗議哪有這麼戲劇化,而且管理北北你這樣就信了!但……現實好像差不多。
何況高為棠的態度總是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樣,她完全可以想像他是如何跟管理員說這話的。「管理北北年紀大了,你肯定把人家嚇得不輕。」
「不會比我看見你真的昏迷在床上的時候重了。」
「……」
「先睡吧,現在沒東西煮,等早上醒了吃過東西再吃藥。」他把她按回床上,掀起被子給她蓋上。
「那你呢?」
「我在沙發上睡。」
「喔……」確實,她家裡也沒有其他可以睡覺的地方,除了地板。
可她的沙發僅雙人大小,又有手把,他這麼高大,睡在那兒肯定很不舒服,她也沒多餘被褥。他照顧了自己一晚,肯定累了。任婕宜很不好意思。「我、我沒事了,你可以回去沒關係,看病錢跟計程車費我再補給你,我——」
謝謝你。這三個字,驀地頓在他俯下身、逼近自己的那一瞬。
任婕宜睜大眼,看著他放大在眼前的俊美五官,倒抽了口氣。
高為棠略長的劉海垂落在她臉邊,使她從臉膚一路搔癢至心底。他眼型細長,瞳眸漆黑,不若一般東方人偏屬棕色,眼皮上的疤痕略淡,卻仍顯眼,那是他曾救過她的證明,她心腔劇震,忽地有股衝動……親吻上去。
沒有別的心思,只有虔誠的感激。
「沙發跟你的床,二選一。」
她傻了傻,又聽見他道:「沒有別的選項。」
「那你還是睡沙發吧……」她是病人耶!哪有和病人搶床的道理?
「好。」高為棠抽開身,乾脆同意,儘管有些可惜,但打一開始他就不認為她會同意後者,沒有期望就沒有失望……是吧?
任婕宜後知後覺,終於意識到他所謂的睡床是……和她一塊兒睡。她脹紅臉,好歹她是清白的姑娘家,這要在古代,她若不是非得嫁他就得浸豬籠了!
高為棠替她關了燈,出去了。
她躺回床上,發了一會兒呆,忽地卷起被子,縮成一團,莫名其妙笑了起來。儘管生病,身體虛弱不適,可心裡面卻滿滿脹脹的,舒和溫暖。多久沒被人這般關心過了?那種被人捧在手掌心上呵疼的感覺,恍如飄上雲端,若不是體力不支,她肯定要愉悅地在床上滾上一滾。
於是,她睡了出社會這段日子以來最舒坦的一回覺。
等早上醒來,一片清清爽爽,除了殘留一些輕微的暈眩外,一切如常,甚至更有活力。高為棠比她醒得更早,餐桌上是鄰近早餐店買的粥,幾乎沒加什麼料。
任婕宜意外。「咦!原來他們有賣白粥啊?」
「沒有,我請老闆特地賣給我的。」高為棠道。
他語氣並非邀功,而是純粹陳述,她一時噎住,把粥吞下去,一股暖流從食道滑入胃部,燙熱了她,像是一路滿足到了心裡。
從昨天到現在,他態度始終很平淡,表情沒太多變化,但對她的照護關愛再真切不過。任婕宜垂下眼,很珍惜、很感動地把那碗粥喝完了,露出一抹微笑。「真好喝。」
「是嗎?」高為棠瞅著她,好似也跟著笑了。
於是,任婕宜聽見了心臟被猛烈撞擊的聲音。
他笑得很淡、很淺,不仔細看壓根兒察覺不出來,可就是教人悸動了,那總是飛揚上挑、略顯銳利的眸微微下垂,唇瓣輕揚,襯得那張雋秀的臉益發出塵。
原來他不是只會那般淡冷地笑,他可以笑得很好看的,不是皮相上的好看,而是一種由內而外,整個人散發出的氣韻。
她發覺自己移不開眼,是捨不得,也是動不了。
只能任憑自己的目光越發纏黏,凝聚在他臉上、身上。
她看得太露骨,傻得不懂矜持,掩藏一下,高為棠自然察覺了。
他先是一怔,繼而回神,由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只見她眼裡的東西逐漸不太一樣了,水氣湧上,如山間水霧,靉靆朦朧,渴望人一探究竟……
他終究按捺不住,咂了咂舌,懊惱地嘖了一聲。
任婕宜還在出神,就被他猛地拉去,然後……是一個吻。
和上一次蜻蜓點水的吻不同,這次是由外而內,徹底的侵入,屬於他的熱度一下子灌進了她嘴裡,彷佛被吻在心上。高為棠……如同他的名,她感覺自己的舌尖,隱隱蕩開了一抹淡淡的甜味。
這一吻,不算太用力,至少相比她看過的文字描述要輕淺得多了,可她依舊受到了不小震撼。
「這是……舌吻?」她一臉迷迷茫茫。
「是。」他音調沉了,眼神更深了。「喜歡嗎?」
「我……」她舔了舔唇,似在回味剛才的餘味,她懷疑自己又發燒了,整個人暈暈熱熱的。
高為棠盯著她嫩紅的舌尖舔過濕潤的唇瓣,再吞回去。她把他的氣味咽下肚了,這令他心灼,這個他看了三年,又喜歡又埋怨了近十年的女孩,如今離他咫尺,幾乎可一口吞沒的距離。她那雙晶潤水亮的大眼裡,終於映入了自己的模樣,他恨不得那是一個烙印,誰也無法抹去,就連他自己都不行。
他這才發現,自己等這一刻,竟等了十年。
高為棠吐一口氣,抱過她的頭,將她按在肩膀上。若不這樣,他怕自己遏止不了體內洶湧出現的熱潮,過於激進,嚇著了她。
前些日子,他嚇到她的,已經夠多了。
她就像只小刺蝟,外表看似柔弱無害,倘若沒順毛摸,就會豎起刺來把人紮疼。所以他得耐心,一步一步軟化她的防備,讓她願意把柔軟的肚腹袒露出來。他一向自製,儘管遇上她以後多次險些失控,可他還是努力使情況有了好轉。
至少她在脆弱的時候,想到要打給他,不是嗎?
他真是徹徹底底栽在這個傻女孩身上了。
高為棠籲了口氣,在他懷裡的任婕宜一聽,終於神智清醒,推開了他。「我……我該上班了!」
她臉紅到不行,恍如輕輕一掐都能出血,也不等他回答,她拔腿逃進了房間。
高為棠並不失望,至少看她的反應,是害羞不是厭惡。
他瞥了眼餐桌上她遺留的餐具,屬於她的馬克杯上印了一朵朵小花,而她剛才就唇飲用的位置還染著些水光。
良久,他將杯子拿起來,在同樣的位置上,落下了唇。
任婕宜溜進房裡,掩上門,心跳咚咚地響,如擂鼓響徹。
她深呼吸,一口氣卻始終噎在那兒,不上不下,分明喝了粥,胃部卻彷佛被掏空,全身上下透著一股酸軟,指尖更是發麻、抖顫得厲害,久久無法平復。
就連昨夜裡被碰觸的額頭,剛才被親吻的嘴唇、舌間,全部都像被烙下了屬於高為棠的氣息,徘徊不去。
她花了比平常還久的時間才穿戴好,走出房間。
高為棠在洗碗。從她這個角度,剛好看見他高瘦挺拔的背影,他發色稍淺,在燈光下透著褐色,眸色卻是那般的純黑,恍若無底水潭,將人的靈魂深深吸入,再難自拔。
思及此,她隱隱有些怕了。分明一直都在期待愛人、期待被愛,但……物件是這個人,她會不會陷入得太深?
不過在煩惱這個問題之前,她快遲到了。
她走過去。「那個……碗放著就好,我會回來洗,鑰匙在這裡,你再幫我交給管理北北,或藏在盆栽下頭。昨天真的很謝謝你,我、我再請你吃飯……」
高為棠關上水龍頭,把手甩了甩,用廚房紙巾擦乾。
隨即,略嫌冰冷的手撫在她額頭,任婕宜渾身一激靈,聽他說了句。「路上小心。」
她一下子睜大了眼,然後覺得……自己剛才的顧慮,真是太不必要了。
「……好。」她臉紅紅,笑了。
自己盼望的,不就是有個人在她身邊,出門的時候說一句「路上小心」,回家的時候再說一句「你回來了」?也許,附帶一個吻、一個擁抱……
所以她才會想找個人安定下來,一起生活,但……不是能結婚就行了。
一定要有感情,覺得喜歡,甚至……愛,才可以。
因為這樣,那些簡單不過的言語才會充滿魔力,給她能量——就像現在一樣。
她想,自己今天一天,一定可以過得很順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