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蘋果
「你留在車上。」丁詩揚留下這句話,冷靜的下車,關上車門,走到地藏面前。
「什麼事?」丁詩揚站在地藏面前,右手按在配槍上,哨兵的領地本能在詩揚體內燃燒。
但那個高大黑暗的哨兵,無視掉他的舉動,只直直的盯著他身後的軍車。
坐在車裡的江流,內心猛然一震。
詩揚上前一步,擋住地藏的視線。
殺意像火一樣騰起,刺鼻的哨兵信息素濃煙一樣擴散開來,壓得江流呼吸困難,身後軍車裡,哨兵們的情緒都被迅速煽動。
「詩揚!」江流大喊一聲,衝出車門。
在地藏看到自己的一瞬間,驚訝的睜大雙眼,下一秒,視線落在江流嚮導制服的肩章上,眼中的火焰被潑上一盆冷水一樣熄滅。
「裡面是我的隨身嚮導,有什麼事嗎?」丁詩揚說話的語氣似乎有一絲得意。
「沒有。」地藏低下頭,冷靜下來,拎起掉落在一邊的背包,轉身準備離開。
不知為什麼,那個明明高大的背影,在江流看來,如同一個被母親拋棄的孩子,失落無助的一步步離開。
等江流反應過來,才發現自己已經跳下車,衝過去,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扯住地藏的袖子。
包括江流在內,所有人都愣住了,地藏呆呆的看著扯住自己袖子的那隻手,然後疑惑的看看江流。
「你要去哪裡?」
地藏悶了一會兒,開口說,「營地。」
「上車!」江流不容置疑的命令,連他自己都沒想到,弱小的自己竟敢這樣命令一個強大的哨兵。
地藏和詩揚都愣在原地。
「上車!一起過去!」江流大聲堅持著,已經做好下一秒投射暗示的準備。
地藏想了想,低下頭,默默的服從了江流的命令。
詩揚不知所措的站了片刻,然後無可奈何的收起槍,跑回江流身邊。
「未結合的哨兵對你來說很危險。」詩揚焦急的低聲對江流說。
江流看了詩揚一眼,然後微笑了一下:「沒事的,我能保護自己。」說完,轉身鑽進車裡。
詩揚環顧左右,無奈跟了進去,坐在江流身邊。
地藏一言不發的打開前門,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
在這樣奇怪的組合中,司機再次發動汽車,向營地駛去。
狹窄的越野車裡,丁詩揚的嫉妒,地藏的陰鬱,負面情緒壓得江流幾乎透不過氣來。但是他依然感到喜悅,莫名的,本能的。他將這種心情強行歸結於即將到來的和李玄的重逢,李玄對他來說,像是世上唯一的親人。
「地藏,李玄好嗎?」江流越過車座靠背,問地藏的背影。
地藏沉默了片刻,似乎想了想,才開口說:「病了。」
「李玄病了?」江流幾乎跳起來。
「是因為操勞過度嗎?黑金地區的疏導任務很重。」坐在一旁的詩揚忍不住插嘴,打斷兩人的對話。
「他,一直很操勞。」地藏不回頭的回答。「他走後,沒人再來。」
就是說自己離開的時間,直到三天前的停戰,一直是李玄一人在苦撐嗎?江流難過的回想起李玄憔悴的臉。
「不過,這幾天,他很高興。」地藏忽然說。
「為什麼?」江流意外的問,此時營地的輪廓在前方漸漸顯現。
「問李玄。」地藏簡短的結束了對話。
車子在門衛處短暫停留,然後駛向那棟矮小的嚮導宿舍樓。
李玄,李玄,江流興奮的等待著,壓抑著釋放精神觸絲的衝動,他要給李玄一個驚喜。
車子停在樓下,江流迫不及待的跳下車,二樓的陽台上,走出一個瘦弱的身影。
「李玄。」江流呼喚一聲,李玄驚訝的轉過頭,一剎那間,江流看到李玄的臉上,是自己從未見過的震驚。
江流張開雙臂,敞開精神領域,將自己重逢的喜悅推過去,也愉快的迎接李玄的驚喜。
「江流,江流。」李玄轉身向樓梯跑去,伴著凌亂的腳步聲,再次出現在門口,衝過來把江流抱在懷裡。「你回來了?你怎麼回來了?」
李玄瘦瘦的一身骨頭,讓江流暗暗的心酸。
「你還回來幹什麼?你應該去塔裡啊,幹嘛還來這種鬼地方?」李玄有些哽咽的說。
「捨不得,放不下。」江流鬆開李玄,微笑的看著李玄眼眶裡的淚珠,他的回答讓這顆淚珠掉了下來,被李玄轉過頭悄悄抹掉。
「不過,我以為他們不會放你回來,你怎麼能……」李玄說著,這才看到站在江流身後的丁詩揚和站在遠處的地藏,繼而將視線先後落在江流和詩揚的肩章上。
「哎?」李玄愣了一下,然後略帶驚訝的看著江流,「我知道你們一起住院的,可是,你這麼快已經……」
「不是的!」江流脫口而出,「這只是他為了讓我能回軍區,偽造的關係,我沒打算跟他結合。」
話說出口,江流才意識到這樣的話對丁詩揚來說有多殘忍,他的共鳴立刻接收到失落的哀傷。與此同時,遠遠的,莫名的一絲觸動飄來,江流連忙開口補充,「我沒有和任何人結合的計劃,我不想結合。」
「啊……」李玄把幾個人的樣子和情緒全看在眼裡。(心說這幫年輕人看樣子是要搞大事情啊)
這時丁詩揚上前一步,向李玄行了個軍禮,「醫生,我是前線副指揮丁詩揚,之前多蒙您的照顧,非常感謝。」
「哦。」李玄點點頭,「經常聽老彭提起你,年輕有為。不過你大病初癒,哨兵的軍營在西邊,先過去休息吧。」
丁詩揚欲言又止,李玄已經推著江流上樓。
「江流!」忽然意外的一個聲音喊住江流,讓所有人回頭,江流看到地藏。
地藏卻愣愣的不知該說什麼。
不待江流反應,李玄已經忙忙的推他上樓,留下那兩個人呆呆的站在樓下。
「來,跟我說說,都發生了什麼事?」李玄把江流拉進自己的房間,按在床上坐下,拉住江流的手,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著江流。
江流很舒服,李玄樸素的寢室讓他有回到家的錯覺,他微笑著,把住院之後發生的事情講給李玄聽,不過刻意弱化了丁詩揚對自己的追求和自己對地藏說不清的思念。
說話的時候,他暗自打量了李玄,比他離開的時候更瘦了,而且氣息不勻,微微泛紅的臉頰和微熱的指尖,說明李玄很可能在發低燒,白大褂的裡面遮蓋著睡衣,他一直在臥床吧。
江流忍不住握緊李玄的手:「我不走了,留下來,跟你一起。」
江流看到李玄的眼裡,淚花閃動了一下,「笨蛋。」接著李玄再次破涕為笑,「不過沒關係,戰爭可能很快就要結束了,據我所知,前線最近打得很順利,西突可能要頂不住了,三天前的停火是他們提出的,這是開戰以來的第一次,所以這一切也許都可以結束了。」
戰爭要結束了?江流驚訝的聽到這個消息。
「到時候我們一起回內陸,我找個好人,把你嫁了。」
「怎麼說這個玩笑。」江流猝不及防,漲紅了臉。
「我們做嚮導的,早晚是要嫁人的,對你,對哨兵都好。與其被塔裡強制安排一個,還不如先自己挑中一個,申請遞上去。說實話,我覺得小丁人不錯,文質彬彬的,脾氣又好,他爸爸是大學教授,媽媽是音樂家。」
「沒有的事。」江流忙打斷李玄的話,轉頭看到窗台上擺著幾個小小的野蘋果,在陽光的照射下紅的發亮。「這是什麼?」
李玄笑著起身拿了兩個出來,到房間裡的水龍頭上洗了。回來把最紅的一個塞進江流的手裡。
「那黑木頭帶來的。」
江流看著紅紅的果子發愣,「為什麼,他給你這個?」
「他去山裡摘的。」李玄瞇起眼睛笑著,「他見我這些天不舒服,大概是覺得我天天吃哨兵糧,營養不夠,沒事了就從林子裡摘些果子回來,一言不發的扔給我,大概是讓我補維生素吧,其實我吃維生素片就行了。」
江流看著手裡紅紅的帶著水珠的果子發愣,他沒想到,那個悶到無感情的傢伙,會做這樣體貼的事情。
「不過,我也沒想到,他會做這種事,我才發現,他也有人味了。老彭總跟我提起他,他入伍以來,一直無法接受疏導,這個你知道嗎?」
江流搖搖頭,他第一次聽說地藏的事。
「所有的嚮導都怕他,有的孩子靠近他就暈過去了,所以他到了後來乾脆拒絕嚮導的靠近。不接受疏導的哨兵有隨時狂化的危險,不能上前線,所以他才被安排做狙擊手單獨行動。老彭說,其實他的實力非常強。」
「那,他的父母呢?」江流問。
「沒人知道他的背景,他是三年前,從戰場上的死人堆裡撿回來的,身上的衣服都爛了,在戰地醫院裡睡了兩星期,醒來後什麼都不記得,因為無處可去,後來就進了軍隊。一開始連名字都沒有,因為長得又黑又不說話,像鬼一樣,一開始身邊人叫他閻王,後來覺得不吉利,改成地藏這麼個怪裡怪氣的名字,反正他也不在意。不過,你能疏導他,他應該心裡覺得挺高興的,他把你送走後,三天兩頭往我這兒跑,我估計也是想你,沒著沒落的不知怎麼辦。」
江流聽著,眼神一直沒有離開手中的蘋果。
「實話說吧,你喜歡哪一個?」
江流一愣,抬頭看著李玄。
「哪個?」
「這兩個裡面,希望哪個,做你的哨兵。」
江流的臉騰一下燒起來。
李玄卻笑的不依不饒,「你惹的這兩個,都是厲害的角色,你再這麼吊下去,不一定出什麼事哦。」
江流無言以對,這時忽然聽到窗外一陣喧嘩,李玄倚窗一看,「呵,開打了,還真快。」
江流慌忙跑向陽台,只見樓下一聲悶響,丁詩揚高大的身體被某人一腳踢飛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