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三皇子來此自不是為了與晉文帝談詩論畫,他剛剛主掌戶部,管的是晉唐的錢匣子,新官上任難免要燒三把火,這第一把火便燒到了戶部侍郎吳茂臣的身上。
吳侍郎任戶部侍郎正好整七年,當年也是翰林院出身,極得晉文帝信重,若不然也不會叫他一任戶部侍郎就是整七年,誰能想到偏偏在他身上出了岔子。
肅州地瘠民貧,連年無雨,導致災民成堆,這五年來為了撫恤災民,戶部每年都調撥巨額款項以供肅州官府購買糧食發放於災民,誰料到從戶部官員到經手的地方官員藉機貪污,挪用糧款,導致肅州災民叫苦不迭,引起了暴動,
三皇子經手戶部後第一時間查賬,從戶部調撥到肅州的銀子額數令人心驚,且筆筆都是吳侍郎親自撥下,可即便如此肅州官員亦叫苦連天,這事便透出了蹊蹺,三皇子不是不通俗物的庸才,他知一旦糧食價值幾何,從賬面上來看,戶部每年調撥出去的款項足夠肅州百姓吃飽飯,何至於因饑荒而暴動。
姚顏卿聽三皇子稟報晉文帝戶部侍郎貪污一案,便很有眼力的告退。
晉文帝看了他一眼,說道:「五郎留下聽聽,跟著元之學習學習,將來也好為朕分憂。」晉文帝原想不起姚顏卿這麼個人,畢竟他日理萬機,姚家離的又遠,如今他人在身前,生的一表人才不說,又是個有出息的,他自是願意提點他一二。
姚顏卿聽晉文帝如是說,應了一聲,便跟在了三皇子的身後,一同去往了紫宸殿。
三皇子把折子呈了上去,又把肅州的情況一一告知,晉文帝面無表情的聽完,隨後勃然大怒,厲聲道:「查,給朕查個一清二楚,有一個算一個,誰敢貪墨了戶部調撥的銀子,不論身份高低,一律處斬。」
三皇子亦有為難之處,原先主掌戶部的溫尚書是皇后的胞兄,如今已遷升從二品太子少保,若不從頭調查,此事難以理出頭緒,若從頭調查,必然要牽扯出溫大人來,難保不叫人以為他別有用心,想借由此事給溫家潑一盆髒水。
「父皇,兒臣想請四皇弟同理此案。」
四皇子燕溥是溫大人的嫡親外甥,三皇子把他抬出來為的就是以示自己並無私心。
晉文帝看了三皇子一眼,這一眼微帶了一些冷意,輕哼道:「就你是個有腦子的。」
三皇子素來得寵,倒也不懼晉文帝,微微一笑道:「兒臣眼下避不得嫌,總得有人為兒臣一證清白才好。」
「三官上任三把火,你這第一把火明著是燒到吳茂臣的身上,暗地裡可是燒到了溫玉衡的身上,你膽子倒是不小。」晉文帝似笑非笑的說道,似先前的怒意不過是叫人瞧花了眼一般。
姚顏卿微低著頭,他的身份還輪不到他來插話,只是他對戶部貪墨一案卻也算知情,前世可是牽扯出了一大批地方官員出來,以至晉唐在那一年血流成河,不知多少地方官員被誅了九族,至此絕了戶。
晉文帝的目光突然落在了姚顏卿的身上,想起了他殿試時所答試卷,心中一動,問道:「五郎可有什麼想法?」他雖因故人緣故對姚顏卿有所偏愛,可這寵愛卻也要分作兩種,他若是個扶不起來的,便叫他做一個富貴閒人,任一清貴之職,若是個能為的,青雲之路他自會為其鋪平,也算是全了他父親當年未圓的壯志。
姚顏卿沒想到晉文帝會問起他的想法,遲疑了一下,回道:「臣覺得是該查個清楚,一來是給肅州百姓一個交代,二來,也是給百官一個警醒,只是水至清則無魚,這樣的事是斷不了根的,臣覺得雖該查個清楚,卻也不必大動干戈,鬧得人盡皆知反倒是於朝堂不利。」依著姚顏卿的意思,查是要查,可也要講究個分寸,不能把京城的官員都牽扯進來,歷朝歷代何曾絕過貪官,這哪裡是一朝一夕能整頓的完,真若細究下去,這朝堂上保不準就剩不下什麼人了。
晉文帝當然不喜歡貪官,沒有任何一個帝王會喜歡貪婪的臣子,可正如姚顏卿所言,水至清則無魚,只要知曉個分寸,他便也睜只一眼閉一隻眼,得過且過了。
「你認為該從誰的身上查起?」晉文帝俯視著姚顏卿,淡聲問道。
三皇子亦把目光遞到了姚顏卿的身上,他自也是有私心的,他雖得父皇寵愛,可四弟畢竟是嫡子,人人都道他是個藥罐子,活不了幾年,這話他打小聽到大,可這都多少年過去了,那口氣就是不肯嚥下,如今能借由戶部貪墨一案給他臉上抹些黑,他自是不肯避過溫玉衡去。
四皇子雖吊著一口氣,可人家是名正言順的嫡子,至少離他嚥氣還有三年之久,且溫家不可小窺,這樣得罪溫家人的話他自是不會說的,便是微微一笑,回道:「臣以為既根源在戶部,便從戶部侍郎吳大人的身上著手。」
三皇子眸光一沉,想不到姚顏卿會這般說,這哪裡像是初入朝堂的愣頭青,反倒是有些官油子的意思。
晉文帝一挑長眉,笑問道:「依你的意思溫玉衡便不查了?」
這話有些難回,姚顏卿眼珠子一轉,笑道:「這便要瞧三殿下的本事了,總不能無憑無據就查到從二品大員的身上。」
三皇子咬了咬牙,只覺得姚顏卿太滑頭了,查不查都有他的道理,且這話,聽聽,什麼叫看他的本事,他若方便直接查溫玉衡何至於這般為難。
晉文帝指著姚顏卿笑了起來,也覺得這小子滑頭,萬事不粘手,卻總能說出一番道理來,這一點可不想他的父親。
「朕若叫你隨元之一同查戶部貪污案,你可敢接手?」晉文帝有意試試姚顏卿深淺,若是得用,倒是可培養為心腹,便是一時不得用,也能叫他多學習一二,總是有益處的。
姚顏卿一愣,哪裡想到這天上還能掉下餡餅來,戶部雖難啃,可他卻也不懼,雖說他是個芝麻大的小官,沒有人會把他當回事,可有三皇子主查,他自然也能跟著狐假虎威,等案子立了,查了個清楚,三皇子吃肉他也能跟著喝一口熱湯,至少在聖人面前是露了回臉。
上輩子姚顏卿年紀輕輕就做到刑部侍郎的位置,正四品的京官,雖說品級不算多高,可手上的權利卻不小,任誰瞧見了都得恭恭敬敬的叫一聲姚大人,若說他沒點手段,光憑著晉文帝的偏愛那是假的,他當年在刑部任職四年,最為引人稱道的便審查案件,四年間經他之手審查過大大小小的案子加起來也有四十多件,再硬的嘴,他也撬得開,在硬的骨頭,在他面前也得碎成末。
「聖人信得過臣,臣自敢接手。」姚顏卿朗聲說道,天塌了還有三皇子頂在前面,他又有何可懼。
「好。」晉文帝大讚一聲,他喜歡姚顏卿這份不掩鋒芒的銳氣,少年人當如無所畏懼。
「元之,朕可就叫五郎協助你查案了,肅州貪墨一案,你們必須給朕查個水落石出,吳茂臣即刻收監提審。」晉文帝沉聲吩咐道。
三皇子應了一聲,心裡卻明白晉文帝只點出肅州貪墨與吳茂臣來,是想保下溫玉衡來,心裡不免惋惜一歎,未能把溫玉衡拉下來馬。
「父皇,若有人攀咬出溫大人,兒臣可該秉公辦理?」三皇子試探著晉文帝的意思。
晉文帝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的說道:「你說呢!」
三皇子遲疑了一下,雖說他做了二十來年兒子,可他還真拿不準父皇的心意來。
「五郎覺得該如何做?」三皇子忍不住瞥了姚顏卿一眼,不知怎的,他就是覺得姚顏卿會揣摩聖意,若不然這麼多狀元出身的官員,怎得就他入了父皇的眼。
三皇子倒沒覺得姚顏卿是沾了福成長公主的光,這一點他倒是看的清楚,這麼多年了,福成姑媽想為四郎求一個爵位,到如今父皇也沒有鬆口,可見是不曾顧念兄妹之情的。
姚顏卿心裡暗罵一句,只道三皇子狡猾,竟把球踢給了他。
「三殿下若能撬得開吳大人的口,到時候聖人自會有裁決。」姚顏卿若是初入官場的愣頭青,怕是會被問的暈頭轉向,不知該如何作答,可他也算是官場老油子了,當下就把球又踢了回去。
三皇子一怔,哪裡想到姚顏卿竟這樣狡猾,一時間很有些哭笑不得,氣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得搖了搖頭,拱手道:「那兒子便秉公辦理了。」說完,對姚顏卿一挑長眉,比了一個請的姿勢,既父皇讓姚顏卿協理他查案,他自要試試他的深淺,免得耽誤了他的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