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三皇子還真拿不準姚顏卿是否已通曉人事,他那樣的出身,一般到了十五六歲的時候家里長輩都會賞賜兩個俏丫鬟近身服侍,說是丫鬟,等將來娶妻後過了明路就成了姨娘,如姚顏卿這般品貌皆為上等的,不知會惹得多少小丫鬟春心大動,行那投懷送抱之事。
三皇子端著蓋碗,略遮住了小半張臉,拿眼瞟了姚顏卿,心下琢磨著這事,越想心裡越是發酸,忍不住試探了起來。
「眼瞧了在過一個月便是年節,估計著也回不了京了,我瞧著你身子骨也不比往常,可見還是身邊沒有用順手的人服侍,不若我使了人回京遞話,接了你身邊常用的丫鬟過來?」三皇子清咳一聲,溫聲說道。
姚顏卿滿心都是晉文帝的口諭,三皇子的話倒沒往深裡想,只隨口道:「去京裡怕是接不到人的。」
三皇子眉頭不經意的蹙起,問道:「這話是如何說的?」
「用順了手的都在廣陵了。」姚顏卿漫不經心的說道,手指點在了桌几上,半響後,問道:「殿下,聖人是說等新繼任的巡撫到了才叫我回京?」
三皇子微微頷首,又怕姚顏卿有所誤會,笑著解釋道:「不過暫代巡撫一職,至多也不過等到開春便可回京了,父皇身邊離了誰也不能離了你。」
姚顏卿倒沒有想過晉文帝會叫他在豫州任職,巡撫一職眼下還不是他能窺視的,與其下放地方,反倒不如留在聖人跟前伺候的好,時間長了,總會有那麼幾分情分,到時在離了京也不會叫聖人想不起他這麼個人來。
「殿下,聖人對陳文東之死可有什麼旨意?」姚顏卿輕聲問道,見三皇子對陳文東隻字未提,不免覺得怪異。
誰曉得聽了這話,當即一驚,失聲道:「你說誰死了?」
姚顏卿腦子「嗡」的一聲,面色當即一變,知曉這裡面是出了岔子了,忙道:「陳文東服毒自盡,臣到豫州當日才知曉,葉知府先一步遞了折子進京,殿下竟不知此事不成?」
三皇子卻是不知曉這事,至少在他離京之前是未曾有所耳聞。
「許是折子在我離京前還未曾到京裡。」這話,說出來三皇子自己都不信。
姚顏卿沉默了半響,口中溢出一聲輕歎:「折子在臣到豫州三日前便送出了,陳文東服毒自盡這樣大的事葉知府焉敢有所隱瞞。」
「折子被人截了。」三皇子面浮怒色,誰有這樣大的膽子敢截下遞到京中的折子,三皇子腦子裡過了幾個人名,卻終究不能肯定。
「殿下趕緊遞了折子進京,臣派人請葉知府過來。」姚顏卿聲音中透著冷意,心也像是被冷水澆透一般的涼。
三皇子當即叫了人送了筆墨進來,親自研磨寫了密折,又蓋上了他的私印,仔細的封了口,叫了心腹之人進來,沉聲囑咐了一番。
姚顏卿亦打發了人去請葉知府來,三皇子寫折子的時候他在屋內連連度步,想著這事的蹊蹺之處,敢把折子私截下來的人五個手指頭都能數得出來,眼下不是追究折子為誰所截,而是截下折子的原因所在。
「這事怕是與整修河堤的銀子有所關聯。」三皇子沉聲說道,陳文東死了便是死無對證,髒水只管潑在他的身上便是了。
「死人可不會開口說話。」姚顏卿搖了搖頭,既是死無對證的一件事,又有何必要攔截下葉知府的折子,把陳文東服毒自盡的消息截下,其意究竟為何?
姚顏卿心中甚是焦躁,恨不得生生撕了那人,他不怕查不清銀子的去向,左右都有陳文東背了這個鍋,他只怕有人會藉著銀子的事咬他一口。
姚顏卿看向了三皇子,心思略一動,想明白了其中一件事,心倒是略放下了一些。
「五郎覺得這折子會叫誰所截下?」三皇子問道,語氣裡透著難掩的冷意。
姚顏卿已想明白了其中一件事,整修河堤的銀子不怕他們查不出去向,只怕巴不得他們能查出來,有人才能借此生事,銀子到底被貪墨了多少已是死無對證,他們若說二十萬,保不準有人跳出來說是三十萬,那十萬兩可就成了一盆髒水,潑在了他們身上,或者說,是潑在了三皇子的身上。
姚顏卿伸手沾了蓋碗中的茶水,在桌几上寫下了一個「四」字,與三皇子不死不休的唯有四皇子燕溥,而能不知不覺截下折子的人中,也唯有四皇子有最大的嫌疑。
三皇子倒是不曾疑心姚顏卿的話,聞言當即冷笑一聲:「我就知這事必是他做的怪,只可惜,父皇卻一味庇護他,反倒助漲了他的野心。」
姚顏卿聽了這話眉頭忍不住皺起,低聲道:「隔牆有耳,殿下說話還是謹慎一些的好。」姚顏卿倒不覺得是晉文帝助漲了四皇子的野心,原本四皇就是聖人心中的儲君人選,一直教導以治國之道,更為了給他鋪路而把庶出皇子送出京城,若不是四皇子時運不濟,得了這要命的病來,旁的皇子怕是連一口肉湯都喝不到,又何談窺視儲君之位。
三皇子笑了一下,不以為然的道:「我不過是在你面前說說罷了,你還能說與外人知曉不成。」三皇子自不會覺得姚顏卿會把這話傳給晉文帝知曉,他那樣的聰明人,斷然不會作出損人不利己的事來。
姚顏卿嘴角勾了勾,若不是他知曉聖人的心思,這話他還真想透了出去,也叫他嘗嘗栽了跟頭是何等滋味。
姚顏卿這心思僅是一動,他還是分得清主次,沒有必要因大失小,他所圖的是錦繡前程,若因前世的恩怨而叫這一世青雲路斷,才真是得不償失,白白叫老天爺賞了他這一份機遇。
「殿下,臣以為眼下緊要的是提審陳家人,撬開他們的口,把失去的先機奪回。」姚顏卿沉聲說道,陳文東已死,自是死無對證,可陳家的人還活著,有時候活人的口供可比死人更為有用。
葉嚴未曾想三皇子竟無聲無息的來了,連個通報的人都沒有,而今又被到驛站來,他心下如有鼓敲,七上八下的惶恐不安,只怕是出了什麼大事,叫他倒了霉,誰知他越怕什麼便越來什麼,聽姚顏卿說他呈上的折子被截了下來,如今聖人也不知陳文東的死訊,當即兩腿一軟,跌坐在了地上。
「殿下,臣在陳巡撫死之當日便遞了折子,加急送去了京中,實不知緣何會叫人截走,當日臣寫折子的時候不曾避人,若殿下不信可叫臣身邊的李知事前來問話。」葉嚴臉色煞白,顫顫驚驚的說道。
姚顏卿與葉嚴共事多日,也略知他品性,此人雖是膽小,可在百姓中名聲卻是不錯,也做了一些實事,雖不能肯定整修河堤的銀子被貪墨是否有他的影子在,可只說往京中遞折子一事,他必不敢扯謊。
姚顏卿起身扶了葉嚴起來,溫聲道:「殿下沒有怪罪大人的意思,只不過這件事實在是匪夷所思,大人不妨仔細想想,知曉大人遞了折子進京的究竟有幾人?」
葉嚴哪裡敢起身,他驚懼的望著三皇子,直到三皇子抬了抬手,他就著姚顏卿扶著他的力道起了身,然而實在腿軟,一時間竟把著姚顏卿的手臂不放。
三皇子見之不悅,面上頓時一片陰霾之色。
葉嚴見三皇子突然沉下了臉色,不知緣由,忍不住望向了姚顏卿,目光中帶了幾分求助之意。
姚顏卿清咳一聲,與三皇子道:「殿下,可能容葉大人坐下說話。」
三皇子冷哼一聲,抬手隨意一指,又道:「五郎坐過來說話。」
當著葉嚴的面,姚顏卿自不會駁了三皇子的顏面,扶著葉嚴坐下後,他便揀了一個離三皇子隔了一個位置的小几坐了下來,說道:「葉大人且先仔細想想,究竟有多少人知曉你遞了折子進京之事,能把這消息第一時間傳遞出去的,必是這裡面其中一人。」
葉嚴也知此事非同大小,怎可能有所隱瞞,仔細一想,便道:「臣寫折子的時候唯有李知事在臣身邊,折子上了封漆後臣便讓范驛長把折子加急送往了京中。」
姚顏卿和三皇子面面相覷,臉色都不太好看,這折子算上葉嚴也只有這三人知曉,但送出去後經手的人卻不少於九人,想要查出是誰把消息第一時間遞了出去,可是一件難事了。
姚顏卿忖量了許久,才出言道:「能把折子截下必然是做好了完全準備,依臣看未必會在途中走漏了風聲,必然還是陳文東服毒自盡的當日有人把消息傳了出去,一州巡撫服毒自盡,不用想也知葉大人必會上折子進京,截下折子的人必是提早做好了準備,才會叫這事如此無聲無息。」
三皇子亦覺得姚顏卿的話很有些道理,當即吩咐葉嚴拘人,不管是李知事還是范驛長皆收押大牢,聽候審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