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魏家這一頓飯吃的可謂是賓主盡歡,過了沒兩日,便有人上魏家打聽,畢竟他家在廣陵是獨一份請動了姚顏卿大駕的,魏家倒是機靈,沒敢說是請了姚家歸家那個五娘子才請動了姚顏卿,只道是家中的廚子最善烹飪海味,這才得了他親睞,這話一出,一時間廣陵的鮮味要價倒是漲了一番。
姚家的竹亭裡,姚顏卿歪在長几上,兩個小丫鬟一左一右站著,小心翼翼的展開一卷丹青,姚顏卿眼睛一亮,身子忍不住朝前一探,隨後下了地,走到畫前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這才確定是前朝的古物,洛神賦圖。
「這是誰送來的?」姚顏卿抬頭問道,送上這樣的大禮必是有所求的,這禮比起銀子來可疼手的緊了。
姚顏卿頗有不捨的揮手讓小丫鬟把畫捲好,仔細的放回了畫筒中。
一旁的小廝忙回道:「是徐家的二郎君一早送來的。」
姚顏卿眼睛微微一瞇,坐回了長几中,右手手指不自覺的曲起輕敲在腿上,半響後,不捨的望了望那畫筒,到是下了決定:「派人去徐家下帖,讓他下午過來一趟吧!」
徐家二郎君得了信,過了午膳的時間便登了門,這一見倒是姚顏卿頗有些驚訝,那徐二郎君模樣生的周整,雖也是一身錦緞長袍,卻一眼便能瞧出是舊衫,漿洗的已有些退了鮮亮顏色,姚顏卿以為能備下這般厚禮的必是殷實人家,不想打眼瞧去竟像是家道中落的。
徐二郎上前與姚顏卿見了禮,舉手投足之間很有些溫雅之風,姚顏卿抬手指了下首的位置,隨後問道:「徐二郎君可是讀過書的?」
徐二郎輕應一聲,苦笑道:「不瞞大人說,學生曾在集賢書院念過一段時間的書,與大人曾為同窗,可惜學生卻不是個聰慧的,考了八年也不過只得了一個秀才的功名,後來家道中落便棄筆從商。」
姚顏卿聞言臉上便帶了幾分笑意,說道:「不想你我竟還有這樣的緣分。」
徐二郎笑了一下:「與大人有同窗之誼的不知幾何,學生不過是厚顏才敢有此一說。」
「卻也是實話。」姚顏卿輕笑說道,端著蓋碗輕呷一口,之後才道:「徐二郎君平日裡可有什麼喜好?」
徐二郎抬眼看了姚顏卿一眼,回道:「學生平生卻最喜妙筆丹青,聽聞大人一手丹青曾為聖人讚譽,不知學生可有幸一觀?」
姚顏卿嘴角勾了一下:「不過閒暇時間自娛自樂罷了,登不了大雅之堂,徐二郎君若有機會上京,可來我府上一觀。」
徐二郎當即起身拱手與姚顏卿道謝。
姚顏卿笑著壓了壓手,說出的話卻頗有些意味深長了:「今兒一早觀了徐二郎君送來的洛神賦圖,這樣珍貴的畫卷能一觀已是三生有幸,自不敢收用珍藏,我已叫小廝妥當保管,只等著物歸原主了。」
徐二郎送上這樣可在做傳家寶的重禮,自是有所求,哪裡肯讓姚顏卿退還此物,忙道:「此畫原在我手中是珠玉蒙塵,如今能被大人珍藏才不算是暴殄天物。」說話間,他身子微微朝前挪動了一下,頗有不安之相。
姚顏卿嘴角翹了下:「無功不受祿,徐二郎君可是叫我難做了。」
徐二郎微抬了下頭,仔細的觀察著姚顏卿的神情,見他左手不斷的摩挲著右手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臉上的神色是令人捉摸不透的淡淡笑意,心下越發的惶恐,細細斟酌一番後,才小心翼翼的說道:「不瞞大人,學生其實是有一事相求。」
姚顏卿臉上的笑意不變,只輕輕「嗯」了一聲。
徐二郎一咬牙,一鼓作氣的說道:「學生聽說大人奉命為夏都建仁廟一事籌款,學生也想略盡綿薄之力,奈何家道中落,囊中羞澀,一時之間籌不出許多銀兩來……」說到此處,徐二郎抬眼望了姚顏卿一眼,臉上露出些許羞赧之色,低聲道:「學生變賣了家中珍藏的三樣古玩,如今只籌得白銀三十五萬兩,不知大人可否能容情。」
姚顏卿笑意微微一斂,這番神情上的變化叫徐二郎心下一沉,卻不想峰迴路轉,聽他問道:「你既有這珍卷,怎得不曾想過變賣?」
徐二郎苦笑一聲,回道:「不瞞大人,學生亦曾動過此念,可買得起的買主不過是附庸風雅之人,學生實不願讓這珍卷自此蒙塵,是以才會送到大人府上。」
且不管這番話是真是假,至少姚顏卿聽得很是悅耳,眼底染上些許的笑意,說道:「既得此卷,便絕不辜負你的心意,斷然不會叫這副珍卷珠玉蒙塵。」
徐二郎一怔,不可置信的望著姚顏卿,叫不准他的意思。
姚顏卿微微一笑:「向善之心不分貴賤,等仁廟建成且去給佛爺上柱香,也保佑你日後順順利利,重振家聲。」
徐二郎聞言在愚笨也明白了姚顏卿的意思,激動的嘴唇微微顫動,竟說不出一句整話來,只得起身長揖一禮以示感激之情。
姚顏卿手上最後一張引路手書終是未能達到奇貨可居的妙處,可他卻覺得用一副洛神賦圖來換甚值,比起白晃晃的雪花銀來說,這副珍卷卻是無價之寶,更能博帝王一笑,是以當夜他便派人快馬加鞭送往了京城,呈與晉文帝賞玩。
姚顏卿離京時正是驕陽似火之季,歸京時卻已是初秋,雖落葉紛飛卻也是碩果纍纍的季節,似乎昭示朝堂之上權利的更迭。
晉唐一年的稅收中有一半是來自於鹽稅,約有白銀三千四百萬兩,而姚顏卿南下這一趟,足足斂了一千四百八十萬兩的雪花銀,近乎鹽稅一年收益的一半。
當初姚顏卿南下時,朝中不知多少老臣瞧了笑話,覺得他能從那幫子商人手中摳出百八十萬兩銀子來已是燒了高香,誰成想這毛頭小子行事竟如此出乎人意料,手段端得不凡,竟籌得一千四百八十萬的雪花銀,莫說是建一座仁廟。便是十座也是建得起來的。
姚顏卿不止為夏都開放互市和建仁廟籌集了銀子,更充裕了國庫,如何叫晉文帝不喜愛這個他欽點的狀元公,等姚顏卿從廣陵歸京進宮復旨,晉文帝已叫人擬了擢升他為正五品侍讀學士,兼任監察御史一職的旨意。
旨意一下,饒是姚顏卿都不由一怔,雖跪謝皇恩,可心裡也不禁琢磨起晉文帝的用意。
侍讀學士官職雖不高,卻是踏向內閣的必經之路,更是聖人身邊的近臣,端得清貴無比,亦有上朝的資格,而監察御史雖是芝麻大的小官,然權限甚廣,可風聞奏事,只不過並無上朝的資格,如今兩者兼之一人,別說姚顏卿感到受寵若驚,便是擬旨的官員當時都是一怔,心下艷羨姚顏卿的好運。
「朕知你一心想去刑部任職,可眼下刑部並沒有適合的職位,倒不如去御史台察院歷練一番,等來日有適合的機會,朕再把你調往刑部任職。」晉文帝叫人賜了座與姚顏卿,言談間態度甚是溫和,足矣驚到一批人的眼珠子。
姚顏卿聞言立即起身,恭聲回道:「聖人待臣之心讓臣實不知該如何回報,唯有為君盡忠,此生必不辜負聖人厚愛。」
晉文帝笑了一聲,抬手讓姚顏卿坐下,意味深長的說道:「好好在御史台干,朕還有重用你之時。」
姚顏卿心思一動,忍不住悄悄抬眼用餘光窺了晉文帝一眼,隱約明白了晉文帝的用心。
晉文帝卻沒有察覺姚顏卿的小動作,語氣溫和的與他道:「五郎可知文臣武將的最高殊榮為何?」
姚顏卿神態恭謹的回道:「武想封侯文想拜相,臣想,這便是為臣者最高的榮耀了。」
晉文帝大笑一聲,說道:「你說的不錯,文臣登閣拜相乃是最高的榮耀,是每個讀書人的嚮往,而武將憑著血戰沙場,生裡來死裡去,為自己掙得一份榮耀,保後代安枕無憂,歷朝歷代,文武雙修者不在少數,卻無武將登閣拜相,但有文臣如前朝陳之敬,周朝姜勒以功勳封侯,其名臣之名流芳百世。」說道這,晉文帝話音兒微微一頓,以一種極具壓迫感的姿勢看向姚顏卿,沉聲道:「朕為皇子時曾與你父親說過,朕想要一個天下盛世為後人稱頌,你父親回朕,願為朕手中利劍,君臣共進開闢一個晉唐盛世,可惜你父親走的太早,讓朕留有遺憾。」
姚顏卿從不知父親與晉文帝曾有這樣的君臣之誼,聞言不由一怔,隨後忙道:「臣父若泉下有知聖人至今尚記得當日之言,心下必會感念聖人恩德。」
晉文帝心下苦笑一聲,眼底因有懷念之色,下一瞬目光卻驟然變得犀利起來,話鋒一轉,極富深意的說道:「記得朕今日之言,你父未能完成的遺願,朕等著你來完成,前朝有陳之敬名垂青史,朕盼著晉唐亦有你姚顏卿千古流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