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我與君王伴百載
北嵐城。
古家晉王府。
因為那場惡戰而被摧毀的通明殿,在古青峰召集了幾乎整個北嵐城所有的工匠,並且連夜催促他們晝夜趕工之後。終於在數日前又一次被立了起來。
那那位方才被古青峰擁為王立不足一月的七皇子殿下,便在這通明殿中住了下來。
是的,他住在了通明殿。
這自然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放著好好的帝王寢宮不住,偏偏要住在通明殿中。
可是在見識了這位新王可怖的實力之後,沒有人敢對於他的行為再提出哪怕半分的非議。
他就這麼一待便是十餘日的光景,在那通明尚未築起之時,便已然待在了裡麵。
除了那位經常出進的老太監以及這王府曾經的主人古青峰,唯一還能見到那位帝王的恐怕就隻有那些負責送入飯菜的奴僕。
可是每每有人問及此事時,那些奴僕的臉上便佈滿了恐懼之色,對於在那其中所見的景象也是緘口不言。
是夜。
北地的風雪似乎又大了幾分。
像是有什麼人施了法術,捅開了穹頂。
大雪紛飛,轉眼已積雪一尺有二——即使是在北地,這樣的雪,也並不多見。
通明殿中一片黑暗,黑道到幾乎不見五指,與那殿名比襯,莫名的讓人暗覺有些荒唐。
高台之上,一雙眼睛忽的睜開。
那眸子中湛藍色的光芒一閃而過。
隨即,通明殿中燃起一道道猩紅卻又陰暗的燭火。
那燭光卻並未驅散瀰漫在這房間的中的黑暗,反而是讓這通明殿中的氣氛烘托得愈發詭異。
藉著這燭火,終於可以大抵看清這大殿中的情形。
一位男孩,身著極為寬大的長袍,半躺在高台之上的王座中。
他的模樣雖然年幼,可那股與生俱來的帝王威嚴,卻讓人難以直視。
而他身後的陰影中,若隱若現的林立這數道身影,仔細數一數,竟有足足十五道之多,他們宛如雕像一般,任憑週遭
的事物如何變化都紋絲不動。
「王師,你跟隨我有多久了?」
一道冰冷的聲線在那時自男孩的嘴中吐出。
他陰沉著目光,看不出悲喜,卻直直的看向台下的那一道佝僂的身影。
「微臣自陛下起事便一直跟隨左右,到今日,已有一百五十三載又八十七天。」
台下那佝僂的聲音這般回應道,他的身子在那時低得更深,語氣中亦滿是謙卑之意。
「是嗎?」男孩這般問道,聲音卻愈發低沉了下來。
「微臣雖然年邁,但此事卻不曾有過忘懷。」台下之人這般回應道。
他的聲線有些撒鹽,聽得出聲音的主人應當是一位已經上了年紀的老者。
「已經這麼久了嗎?」男孩又說道,聲線忽的變得有些滄桑,似乎對於這一百五十三載的歲月異常懷念。
而後他的眸子中忽的爆出一道神光,一股鋪天地蓋的帝王威嚴自他體內漫出,直直的湧向台下的那位老者。
他的聲音也在那時高亢了起來。
「既然你跟了寡人這麼久,應當也知道寡人素來最討厭何事!」
「陛下最討厭的是人騙你。」台下之人說道,聲線依然充滿了恭敬之意,但卻又帶著一股從容與淡然。
「既然知道,那我讓你去查古羨君的下落,你分明去到長門卻又為何告訴我她不再那裡!」男孩問道,聲音中的怒意已是昭然若揭。
這樣的話讓那台下的老者身子頓了頓。
他像是沉思了良久,方才又說道:「這世界已經這般模樣,終歸還是得給他留下些希望吧。」
男孩的眼睛在那時眯了起來,他沉著聲音問道:「難道你也覺得寡人做錯了?」
「陛下是天子,怎會有錯?微臣隻是做了些微臣應該做,卻又一直沒有做的事情罷了。」老者說道,他的身子愈發佝僂下來,幾乎已經與地麵平行。
「你!」男孩聞言,臉上閃過一絲怒色,他就要說些什麼,但一陣沉重的眩暈感卻在那時傳來,就像是他的腦海中有什麼東西將要醒來一般。
這樣感覺在這些日子一直困擾著他,以至於他做出了許多令他也感到詫異的事情。
比若與那些黑神們合作,交出古羨君,放出那位真神。
他感到一陣疲倦終究不願意在追究眼前這位跟隨他多年的老者。
他搖了搖頭,說道:「我念在裡勞苦功高,此事暫且不與你計較,待我擒下古羨君,再拿你是問!」
言罷他的身子在那一刻豁然站起,一股磅礴如海的靈壓亦在那時自他他體內奔湧而出。
下一刻,他的身子似乎便會化作一道流光遁去,可也就在那時,台下老者那已經佝僂是百載的脊樑卻忽的微微抬起了一分。
他說道:「陛下,恐怕這一次,你不能去。」
聲線一如既往的沙啞,又帶著一股從容。
男孩一愣,他的眸子在那時又一次的眯了起來,隨後他望向台下的那道身影,方才消退的怒意再次湧上了他的臉頰。
「怎麼?你要攔朕?」
「微臣不敢。」老者說道,脊樑又挺直了幾分。「隻是陛下龍體欠安,還請多加休息,勿要因小失大。」
不知何時,這老者的話中方才那恭敬之意也漸漸淡去,甚至隱隱間有些許威脅的味道。
「你是個什麼東西,膽敢與朕這般說話!」男孩的眉宇間依然充斥其濃烈的煞氣,他身後那十五道身影似乎也在那一刻感受到了什麼,一道道同樣淩冽的氣息自他們體內蹦出,而穹頂之上亦在那時亮起了整整十五顆星辰。
十五道星光射下,映出那些身影或堅毅、或冷冽、又或者陰桀的臉龐。
那是曾經威震天下的大魏五王十三候,當然他們中終歸有那麼幾個永遠倒在了這樣或那樣的地方,再也無法屹立在他們曾經的君王身後,但這僅存的十五位,也足以讓這方天地為之搖曳。
「與諸君這麼多年未見,想不到還來不及把酒言歡,便要刀劍相向,著實可惜。」
老者這般感嘆道。
他佝僂了百載的脊樑終於在那時挺得筆直,而穹頂之上一顆幾乎淹沒了所有星光的星辰亦在那時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