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帶刀。
此言一出,蘇長安一行人的臉上的神采頓時陰沉起來,蘇沫更是臉色一白,氣息紊亂,若不是一旁的古寧及時察覺,用自己的靈力護住她,恐怕那失神的一瞬間便會被男子的氣息給生生逼暈。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古寧幾人得處境也越來越差,身形開始有些搖晃。而修為最差的紀道,甚至需要藺如的攙扶才能勉強站穩身子。
蘇長安自然察覺到身後諸人的情況,他自己何嘗不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他本就靈力空虛,又經過一場大戰,現在還要分出靈力保護古寧等人,以他現在的狀態可以說是苦不堪言。但他還在堅持,他在這世界上的朋友本就不多,這事又是因他一時衝動而起,幽雲嶺那日的情景還歷歷在目,他怎捨得再讓他們受到傷害。
可他又能如何,自己已是岌岌可危,就連九星境的夏侯夙玉也似乎有些力有不逮,額頭上不住淌著冷汗。
蘇長安開始苦苦思索,究竟有何破敵之法。但以他們的境界修為,與男子比起來差距猶若雲泥之別。蘇長安不得不承認,這一次,似乎已入絕境。
「怎麼樣?蘇公子可答應龍某這一樁買賣?」那男子悠哉悠哉的說道,眼神閃著戲謔的神色。「莫不是蘇公子還以為與昨日八荒院一樣,會有人再來救你?」
八荒院?蘇長安一愣,似乎抓住了什麼,他眼中的目光一陣閃爍。終於開口說道:「我答應你,按你的規矩辦!」
男子眯著的眼睛忽然睜開,又恢復那副笑吟吟的模樣。
眾人只覺得壓在身上的大山忽然消散,但他們的臉色卻更加難看起來。
「長安!你!」紀道大聲說道。他不理解蘇長安為什麼會答應男子的要求。
古寧與藺如也是沉著臉將蘇沫擋在身後,警惕的看著男子,顯然,他們並不同意男子的規矩,更不會讓蘇沫在這裡留下。
連夏侯夙玉也是看向蘇長安,她瞭解的蘇長安絕不會是這樣的人。只因為杜虹長辱罵了莫聽雨一句,他便可以為此獨戰將星會上眾人,即使是面對陰山濁這樣的魂守境高手也未曾退縮。這樣的蘇長安怎麼可能真的放棄蘇沫,夏侯夙玉可是看得明白,蘇長安喜歡蘇沫。
「早聽聞蘇公子是一位講道理守規矩的人,今日一見,果然不凡。」男子說道,「那便留下這位小姑娘,諸位便可以離開了。」
諸人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蘇沫更是絕望的低下了頭,他們怎麼也想不到事情會到這一步,他們寧願這麼打下去,也不願接受這樣的結果。
古寧紀道二人激動得便要沖上去,但卻被夏侯夙玉與藺如攔下,給他們使了一個靜觀其變的眼神。
蘇長安聞言,低著的頭忽的抬起,他看著男子,搖了搖頭,平靜說道:「沫沫不會留下,她,我也要帶走。」
男子的眼睛再次眯了起來,寒著聲音說道:「蘇公子是在耍龍某?」
「自然不是。」蘇長安又搖了搖頭,「我只是按你的規矩辦事。」
「我的規矩?」男子一愣,臉色忽的浮出一縷笑意。「蘇公子,是要付錢?」
誰知道,蘇長安再次搖了搖頭。說道:「我沒錢。」
八千兩並不是一個小數目,以大魏的物價,八千兩足夠一家人過上極其富足過上幾輩子了。蘇長安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錢。即使夏侯夙玉貴為大魏公主,一時半會也拿不出這麼多錢。而八千兩隻是樊如月出閣的價錢,想要贖身,又另當別論。
「這麼說,你還是在耍龍某咯。」男子的耐心似乎已經耗盡,他將手上的摺扇收起,眯著的眼睛中閃著凶光。
「但是,八荒院有。」
此言一出,古寧夏侯夙玉一眾不明所以,在場諸多看客更是被蘇長安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說得莫名其妙。
但男子卻忽的笑了,笑得格外燦爛。他拍著手,像是聽到了極有趣的事情:「好!蘇公子果然爽快。」
蘇長安一愣,像是明白了什麼,問道:「你從一開始就算計到了?」
「生意而已,蘇公子覺得不虧,龍某覺得有賺,何來算計一說。」男子說道。
蘇長安卻高興不起來,古寧等人的安危自然比什麼都重要,但這種被人算計的感覺卻讓蘇長安感到憋屈。他不再說話,盯著男子很長一會,才收回了目光,說道:「你說得對,這樁生意我做了。」
天嵐院,玉衡閣中。
楚惜風看著眼前這個半閉著眼睛的老者終於忍不住問道:「院長,你為何不讓我去救他。」
玉衡打了一個呵欠,意興闌珊的問道:「你不是不喜歡長安這個愚笨的小子嗎?」
楚惜風愣了愣,方才又說道:「長安只是與我刀道不合,說不上愚笨,而且他足夠用功。再者說,不管他如何不堪,我畢竟是他教習,也算得上我半個徒弟。怎能看著他身處險地?」
「險地?他頂著我天嵐這張大旗,放眼大魏,誰敢真的傷他?」玉衡搖了搖頭,說道。
「可牡丹閣的龍驤君可不是等閒之輩,就算不敢傷著長安,但終歸免不了吃些苦頭。」楚惜風還是皺著眉頭,說道。
「歲月無情,我護不了他一世,天下太大,你亦護不了他一生。吃些苦頭,方才知江湖險惡。終究,最後他還是要獨自面對這個世界的。」玉衡像是在嘆息,語氣裡少見的帶著一些苦澀。
楚惜風像是感受到了什麼,他睜大眼睛看著玉衡,有些不確定的問道:「院長,你......」
玉衡卻是搖了搖頭,打斷了楚惜風在嘴邊話。
「人力有盡時。天下眾生芸芸,上至王侯將相,下至販夫走卒,終免不了這一日。我只能盡力多支撐些時日,能護他一日,便是一日。」
楚惜風沉默,他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對了,古羨君那孩子安頓好了沒有?」玉衡又忽的問道,他依舊一副睡眼朦朧的樣子,似乎剛剛說的那些話,與他毫無干係一般。
楚惜風努力讓自己顯得足夠平靜,但說話時,有些顫抖的上下嘴唇還是暴露出他此刻不夠平靜的內心。「嗯,讓他在長安旁邊的廂房住下了。」
玉衡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抹不一樣的神色,他帶著揶揄的說道:「這小子,別的不行,桃花運倒是不少。」
「可......」楚惜風似乎有些猶豫,一欲言又止的模樣。
「惜風,有什麼但說無妨。」
「惜風只是擔心,古羨君畢竟是古家之人,收入天嵐院中,恐怕讓聖皇不滿。」
「羨君那孩子和你想的不同。」玉衡頓了頓似乎在考慮些什麼,過了一會才說道:「她對於長安......很重要。」
「很重要?」楚惜風有些不解。
「嗯。很重要。」玉衡點了點頭,說完這一句,他變得沉默,眼睛眯得只剩下一條很細很細的縫。
楚惜風知道,玉衡不會再說什麼,他輕聲告退,便走出了玉衡的房門。
他走到閣樓外的空地上,此時已是夜晚。
玉衡閣樓外種著的幾棵一兩丈高的小樹在長安三月的夜風中搖曳,在稀疏的星光下沙沙作響。或許因為現在的天嵐院,太過冷清的原因,那聲音雖不大,卻清晰入耳。閣樓四周的圍牆有些斑駁,像是有些日子無人打理。
他不禁有些恍惚,想起當年,他第一次在這裡見到莫聽雨的時候。
那時的天嵐,七星照耀。天下人皆以其為聖地,儒生武生,皆以能入天嵐為榮。
卻又哪想得到,不過十餘年光景,便落魄至如今這般模樣。
他不禁嘆了一口,抬起頭望向那片星海。望向那七顆曾經照耀過天嵐,也照耀過整個人族的星辰。
「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搖光、開陽。」
他在心中一字一句的默默念道,像是回憶起了什麼,嘴角不由浮出一抹笑意。
他好像又看見了那個盛世。
那時,七星如炬,星耀如晝。
天樞枕兵,天權橫刀。
南蠻不侵,北妖不擾。
悠悠大魏,何其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