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此去長安路迢迢(上)
「呵呵。」那信使諂媚的看著蘇長安,說道:「小的宏武,家中排行老三,小侯爺喚我一聲宏三即可。到時到了京都有什麼用得到小的地方說話便是。」
「哦。」蘇長安道。他心裡還在回味剛剛那道聖旨。宏武後面的話根本還沒進入他的大腦中。
這些反應落在周圍人眼中反而覺得蘇長安深藏不露,明珠暗藏。
「那小的這就告辭了,還有幾處地方等著小的送榜。」那男子見蘇長安似乎並不想過多於他交談,也不自找沒趣。拱了拱手,便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這時蘇長安才回過神來,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四周。卻發現那些熟悉的長門鎮居民此刻卻用一種很陌生的眼神看著他。
那神情裡有忐忑、又好奇,而更多的是敬畏。
就連平時從不看他一看的蘇沫,此刻也睜大了眼睛好奇的看著他。蘇長安說到底不過是一個才十六歲的男孩,此時他心裡免不了有些志得意滿。
「恭喜蘇千戶。虎父無犬子啊!」古相亭拱手向蘇泰道賀。如今蘇泰貴為千戶,論官職已經可以和他這個長門鎮太守平起平坐了。以後長門鎮也再也不是他古相亭一人說了算的時代了,至少明面上是他和蘇泰一文一武。
「不敢不敢。」蘇泰不是自謙,他現在腦袋還暈乎乎的,一切發生的太突然。而且他雖然是個老大粗,但並不笨。這長門鎮古相亭經營良久,他剛剛升為千戶,很多事情還需要依仗古相亭,自然也得與古相亭好好相處。更何況,就算他還是個百夫長的時候,古相亭對他也是善待有加,他如今新晉,於情於理也要和古相亭好好親近才是。
「令公子深藏不露。想我還常常自以為我家犬子便已是長門的才俊了,現在想來,實在慚愧。」古相亭繼續感嘆道。臉色有些紅潤,看上去是真有幾分羞愧。就連他身旁的古寧也跟著低下了頭,似乎也在為自己往日的自以為是而感到羞愧。
「古公子的德行,長門鎮都有目共睹。我家小子是不知哪裡踩了狗屎運。說來此時連我都不知道,口風夠緊啊。」說著,蘇泰不免有些得意的拍了拍蘇長安的肩膀。
蘇長安撓了撓頭,尷尬的笑了笑。心道:別說你不知道,我要是早知道還會擔心這麼久嗎?
「小爵爺可能也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吧。」古相亭說道,「對了蘇兄,此去長安路迢迢,不知你可又為爵爺安排好如何去往長安呢?」
「額?」蘇泰愣了愣,他本是粗人,只想著送蘇長安去長安讀書,其他事情根本沒有多加考慮。此刻古相亭提到,方才想起長安長門相隔萬里若是讓自家孩子獨自前往,定是不讓人放心。可一時半會又想不出一個好辦法,但又不想再長門鎮的相親面前掉了面子。邊打著哈哈說道:「咋去?讓這小子自己走去唄。」
「蘇兄說笑了,你看不如這樣,讓你家小爵爺和犬子結伴而行。我雇了劉鏢頭的鏢隊護送犬子,屆時蘇沫、紀道、藺如也同行。小輩們都同鄉同歲,在路上多多親近,到了長安也可以相互有個關照。古兄你看如何?」古相亭大概也料到蘇泰未有準備,便提出早就想好的方法。措辭含蓄,既解決了蘇泰的困難,又保住了他的面子。
「好好!」還不待蘇泰答應下來,一旁的蘇長安一聽可以和蘇沫同路,哪還顧得上其他,趕忙答應道。
「大人說話哪有你這小屁孩插話的地方。」蘇泰白了蘇長安一眼。轉頭笑著和古相亭說道:「那就麻煩古兄了。」
「哈哈,蘇兄見外了。今日高興不如與我到府上小酌幾杯。」古相亭熱情邀請道。
「小酌幾杯?」蘇泰這幾年為了給蘇長安湊夠在長安的花銷,省吃儉用,就連喝酒也是挑些最便宜的酒喝。而古相亭最為長門太守,家中自然少不了備有些好酒,光是想到這點,蘇泰就已經雙眼放光,食指大動了。「今天這麼高興,怎能小酌,今日我定與古兄不醉不歸。」
古相亭這時才想起蘇泰在長門鎮裡那嗜酒如命的癖好。臉色一變,暗嘆自己那壺上好的猴兒酒恐怕是保不住了。
這場宴會幾位中榜的學生連帶他們的父母都被邀請,各位都恰逢喜事。自然都是舉杯豪飲,幾輪下來。當真是主客俱歡顏,好不熱鬧。
從古相亭住處回來時已是亥時,蘇長安扶著自己爛醉如泥的老爹,跌跌撞撞的回到了住處。
「平日裡說什麼千杯不倒,這才喝幾杯就被古叔叔灌成這樣。」蘇長安嘴中碎碎念道。
說話間他把蘇泰放在床上,這要轉頭去燒點熱水——蘇泰喝醉之後,就喜歡喝熱水。卻見蘇泰臉上一點醉意都沒有,反是直勾勾的看著他。
蘇長安被看得發毛,心裡暗以為是他老爹要詢問關於聖旨的事情。這件事情他從未與自己父親提起過,一是蘇泰那段時間忙於戰事,在家時日不多。二是蘇長安隱隱覺得這事太過不可思議,所以也不太願意向人提及。但此時聖旨都下來了,想是也瞞不住了。便在心中措辭,他從今天的聖旨中聽出聖皇似乎以為師傅殺了師娘,所以他斷不能把真相告訴自己父親。蘇泰嗜酒成性,若是哪天酒後失言,豈不招來殺身之禍。
打好腹稿,蘇長安看著蘇泰,說道:「你不是喝多了嗎?」
「喝多?你老子會喝多?就他古相亭能喝得過你老子?老子可是千杯不醉的。」蘇泰平生最討厭別人質疑他的酒量。
蘇長安瞥了瞥嘴,心裡想到,方才古叔對著來客一一敬酒,杯杯滿飲,五輪下來面不改色,依舊談笑風生。反觀自己父親,幾杯酒下肚便面紅耳赤,這孰高孰低,還用說?
「那你這是?」心裡雖如此想,但嘴上卻不敢拂了自家父親的面子。
「騙古相亭那小子的,想早點回來,我有事想問你?」蘇泰臉上少見的正經。
來了!蘇長安心道,不過他早有準備,正要把自己想好的話說出來的時候,卻聽蘇泰繼續說道。
「我看你小子剛剛一直盯著人家蘇沫看,時不時看上人家了?」蘇泰很認真的問道。
「啊!」蘇長安千算萬算也未有算到蘇泰會問此時。就像自己心裡的秘密一下被看破一樣,他臉色一下紅潤起來。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蘇泰雖然是個粗人,但男女之事終究是過來人。看蘇長安的樣子,那還能不明白自家孩子的想法。他一下坐起身子,問道:「那你有告訴人家蘇沫不?」
蘇長安搖了搖頭。
「你個慫包!」蘇泰用手大力推了推蘇長安的腦門。一臉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模樣。「你老爹當年要是和你一樣慫包,就沒你了!」
蘇長安紅著臉不敢搭話。
「蘇沫家好啊!你要是取了蘇沫,那長門學院不就是咱家的了。這一路去長安,你得和人家好好相處,爭取早點拿下,給咱們老蘇家開枝散葉。」蘇泰一臉憧憬,眼睛裡透出的神彩,彷彿已經可以看見自己兒子財色雙收的未來了。
蘇沫的父親蘇河是長門學院的院長,當然他這個院長自然沒法和長安的學院比,但放在長門鎮也算是數一數二的人物。若放在往常,蘇泰雖與他家同姓,但卻是高攀不起。但現在不一樣了,蘇長安被封了爵,若論地位,就是古相亭也無法和他相比。蘇泰自然心裡便打起了小九九。
蘇長安不高興了,他覺得他對沫沫純潔的愛慕之意,受到了他老爹世俗錢財的玷污。他憤憤不平的看著蘇泰,說道:「君子重義,小人愛財!」
蘇泰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他指著蘇長安的鼻子,吼道:「你敢教訓你老子!什麼君子小人的!在哪學的這一套!」
「書裡寫的!」蘇長安想著沫沫,難得的在自己老爹面前直起身子。
「什麼破書!老子現在就燒了它。」蘇泰心中怒氣更盛,睜大眼珠子瞪著蘇長安。
「《蕩妖俠客》裡面一個刀客說的。」蘇長安見狀,氣勢頓時弱了許多。
「又是什麼妖怪、俠客的,老子給你說了多少次不准看這些破書!」蘇泰雖然沒讀過幾天書,但也知道這些志怪小說多是玩物喪志的東西。心裡憤恨,作勢便要揍蘇長安。
「可是,我師父說它是本好書。」蘇長安小聲說道,他心裡更慌了,暗暗後悔不該在自己老爸面前逞英雄。況且沫沫也不再跟前,也就不會知道自己為了她和自己老爸據理力爭,那這頓打豈不是白挨。
「你師父?」蘇泰舉著的手頓了頓,蘇長安的師傅是誰,名字他記不清楚了。但他師祖是搖光,那可是個大人物。他師父喜歡的書,那搖光應該也不會討厭。
想到那位雖然隕落十年,但威名如初的搖光。蘇泰地臉色變得難看了,他收回手,訕訕的笑了笑,擺手說道:「咳咳,既然你師父喜歡,那就算了吧,不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