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聖都的打擊在夜裡停了下來,科恩.凱達並不想耗盡魔法師的全部魔力。就算是這樣,叛軍方面的魔法師仍然累倒了不少。
第二天早上,休息了一夜的魔法師們再次走向戰位,準備對聖都進行第二輪的魔法打擊。
因為白影的堅持,科恩陛下昨天沒能吃到任何東西,處於飢餓狀態的科恩陛下有點惱怒,決定在今天讓叛軍嘗嘗疲於奔命的滋味。
最根本的原因在於現有的條件還不能保證戰鬥的順利,在皇帝陛下制定的作戰計劃裡,還有一支重要的作戰力量還未抵達……所以,皇帝陛下還得餓一天。
作戰會議很快就結束了,安排好一切之後,皇帝陛下坐在高塔頂層,一臉冷峻的端起了酒杯。
號角吹響了,低沉的聲音傳遍四野。凱達家族的軍隊一支支從營地中開出來,按照攻擊陣形排列著。站在城牆上向下望,滿眼的黑色旌旗。
最前列是突擊步兵,每一隊士兵保護一輛攻城車。他們穿著嚴密的盔甲,腰裡別著一具強弩,一柄巨大的砍劈劍斜背在背上,每人雙手還握著一面高過頭的巨盾,盾牌在靠近眼部的地方開有用來觀察的小孔。
如果不被兩百斤的飛石直接命中,這樣的裝備可以確保他們衝到城牆下。
第二梯隊依然是突擊步兵,他們一手持刀、一手拿盾,盾牌當然要比前面的小很多,他們當中配備了大量的樓車和弓箭手。
再後面的第三梯隊,也就是科恩陛下親手拉扯的寶貝,號稱戰爭多面手──近衛軍。
因為是保護皇帝陛下的軍隊,所以近衛軍的裝備最好,全部士兵軍官都精通騎戰和步戰。上馬是騎兵,下馬是步兵,這是每一個近衛軍士兵入伍的最低標準。
事實上,現在的標準已經提升為「上馬左右開弓、下馬能攻能守、長短武器皆精、風霜雪雨不懼。」戰鬥力已經不是魔屬聯軍的鬥士團能與之相比的。
看到城下的對手準備攻擊,當值的叛軍軍官急忙拉響警鐘,召集守衛部隊上城牆加強防衛。防守部隊湧上牆腰的平台,鉤鐮槍兵在前、刀斧手居中、弓箭手在後,叛軍在平台上站了個人滿為患。
督戰隊的人遊走在城牆後面,軍官們佈置著防禦,他們自以為準備好一切,就等著凱達家族的士兵衝上來送死。
沒過多久,凱達軍的投石車再次發動,按照正規的攻城戰法開始打擊城牆。不過這次所用的是普通石頭,再加上叛軍吸取了昨天的教訓,部隊都躲在牆腰,所以毀傷程度並不是很大。
持續打擊半個鐘頭之後,凱達軍中射出一陣響箭,指揮軍官戰刀一舉,排在最前面的步兵齊聲發喊,雙手提起巨盾,一步步逼向城牆。
「站位──站位!敵軍上來了!」躲在塔樓裡的叛軍軍官從後面窗口探出頭來,向牆腰的士兵們叫喊著,督戰隊的也來幫忙,各個兵種被驅趕上牆頂。
他們還沒站好,凱達軍中的發石車又丟東西了,可他們這次丟的卻是昨天那種讓人聞風喪膽的玩意──火油石彈!
因為是迎戰,所以城牆上的叛軍數量遠比昨天要多,排列得也更加密集。石彈脆弱的外殼一碰就碎,火油這麼一撒,叛軍的樂子可就大了……濃煙到處瀰漫,空氣變得非常灼熱,城牆上更是一片混亂。
軍官大喊大叫,士兵抱頭亂竄。在別人毛骨悚然的慘叫聲中,本來身上只著了一點火的士兵,都覺得自己馬上要被燒死了。
投石車的第二波攻擊將射程延伸,顆顆石彈撲向城牆下準備替補的叛軍,熊熊火焰燒得這些可憐蟲不顧軍令滿街亂跑,最後死於督戰隊之手。
而那些衝鋒中的凱達軍隊,卻在叛軍弓箭打擊範圍之外停下了腳步,然後慢慢的退了回去──這情景讓當值的叛軍指揮官當即嘔血三桶。
「反擊!他們退了──給我反擊!」
叛軍的一股反擊部隊被督戰隊逼著衝出去,過了城門處的火牆之後挨了幾百顆石彈,全部變成嚎叫的火人,燒成焦碳之後倒在地上冒青煙。
「好,好樣的。」科恩陛下把酒杯裡的液體一飲而盡,吩咐身邊的傳令官:「讓前面的步兵穿上重甲,下次再跑近點!」
看起來,科恩陛下對虐待敵方軍隊有濃厚的興趣,而且力圖使虐待的手法趨於完美。而他手下的軍官一向喜歡跟著皇帝陛下的想法搞怪,科恩陛下說一,他們做出二來。什麼挖地道弓箭偷襲、翼人空中偷襲、投石車巨弩車輪番轟擊……讓叛軍準備的防守戰術一個也沒用上。
到中午為止,這樣的鬧劇一共上演了三次,防守城牆的這批叛軍已經遭受重大傷亡,輪防撤下來時,那些活著的士兵也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他們拖著凌亂的步伐走在街上,一個個蓬頭垢面骯髒不堪,殘破的軍服上全是燒焦的小洞,有的還在冒著煙……這種形象讓其他叛軍部隊的士氣再次遭受打擊。
剛一換防,猛烈的魔法打擊又來了。
另一方面,有關貝爾蒂娜被抓去加強城防魔法陣的消息被天照得知,雖然天照並不知道貝爾蒂娜是個什麼人,但科恩陛下明令保護的重要人物名單裡卻有這個人的名字,情急之下,天照緊急會晤瑪法,要想辦法救人。
誰知瑪法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卻興奮的跳了起來。
「趕快跟長官取得聯繫,貝爾蒂娜阿姨一進去,城防魔法陣必破無疑!」瑪法笑容滿面的抓住天照的手,急切的說:「我們準備的突擊隊改偷襲為接應,我親自指揮跟貝爾蒂娜的聯繫,約定好時間,在攻擊中動手!」
「這個貝爾蒂娜是什麼人?竟然這麼神通廣大?」
「我可不敢說,你想知道就得問長官去。」瑪法嘿嘿一笑:「就算是長官自己,見到貝爾蒂娜阿姨也得乖乖的,更別說我們了。」
「好吧!聯繫外面的事交給我,聯繫裡面的事你辦。」天照站起來:「少爺就是不一樣,看看街上的叛軍,一個個跟丟了魂一樣。」
「對了,你吩咐一下軍隊的耳目,一定要把眼睛放亮點。」瑪法湊到天照跟前,低聲說:「此戰特殊,長官是不要俘虜的。」
天照看了看瑪法,微微點頭。
一個長相醜惡的流氓情報員在地道爬了整整一個鐘頭後才從出口鑽出來,只來得及呼吸幾口新鮮空氣,連口水都沒喝上,他就被人帶到高塔上,面見科恩陛下。
「皇、皇、皇、皇……皇帝陛下,我、我、我、我……帶了……情報、報、報來!」面對心目中的偶像、比神還尊貴的皇帝,這個流氓情報員太緊張了,他渾身都在發抖,往日伶俐的舌頭不由自主的打了結:「我、我、我是、是、是……」
他突然結巴不要緊,可軍官們都快急死了,但在皇帝陛下面前,誰也不敢放肆。
「給他拿口水來。」科恩陛下笑笑:「這傢伙爬地道累壞了,先坐下休息。」
流氓情報員一屁股就坐到地板上大口喘氣,喝光了一壺水之後,感激的點著頭:「皇帝陛下,我可以說話了。」
然後他就用竹桶倒豆子的速度把天照交代的話說了出來。
科恩陛下考慮了一下,突然問:「城裡的情況怎麼樣?」
「亂、太亂了。」流氓情報員回答說:「狗日的叛軍全亂了,好多當兵的在搶東西,連督戰隊的狗屎也在搶東西。老百姓的破衣服漲到五個銀幣一套,一個銅板就能換一把砍刀……」
科恩陛下點點頭,腦袋飛速的運轉,把整個作戰計劃從頭到尾過濾了一遍,並根據最新的情報做了修改。
「你馬上就回去,告訴天照。」科恩說出一句密語:「在我使用巨大的連珠火球打擊東門魔法屏障時,就立即破壞防禦魔法陣。」
「是的,陛下,我知道了。」
「去吧!」
看著這個情報員下塔,科恩回頭看著白影,一股訊息傳遞到白影腦中:「長老們什麼時候能到?」
白影以平靜的眼神看著科恩:「明天早上。」
「傳令魔法師部隊,不必再吝惜魔力了,想怎麼打就怎麼打。」得到了肯定的答覆,科恩陛下立即命令:「各部隊全力配合,一定要讓聖都亂上加亂!」
「是的,陛下!」
傳令官急忙跑到下層去發佈命令,科恩陛下暗自嘆上一口氣,摸摸自己的肚子──雖然心情不錯,可他還得餓上一天才行。
聖都的城防魔法陣設置在距離祭壇不遠的一個廣場上,周圍修建了一個軍營,所有地段都被叛軍嚴密保護著。
主持魔法陣的魔法師們分為四班,輪流戒備。因為凱達軍的猛烈魔法打擊,輪值的班次不得不添加為六班,否則魔法師們沒有足夠的時間冥想。
在叛軍魔法師考量魔力的時候,貝爾蒂娜隱藏了大半的實力,這對堂堂魔法師公會的聖女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
而特殊的、變換容貌的魔法也沒讓人看出破綻來──她可沒想到為科恩那個小搗蛋鬼研究的易容魔法,居然還在自己身上派上了用場。
可笑的是叛軍還派出一個魔法師跟她講解魔法陣知識,這對貝爾蒂娜來說是種痛苦的煎熬,她費了很大的勁才沒露出破綻,還讓對方相信自己對魔法陣一知半解。
貝爾蒂娜和她的兩個弟子被派在一個班次中,已經輪值一次,也瞭解到魔法陣中的方位。輪值完畢,就要在監視下回到自己的房間休息,不准踏出房門一步。
得到科恩陛下指示的總聯絡官使出渾身解數,終於得到為魔法師們送餐的工作──為了做到這點,瑪法花了三百枚金幣把自己安排在候補雜役的候補的候補的位置上,並使用特殊手段讓前幾任雜役在幾個鐘頭的時間裡,「合理」的離開崗位。
他之所以要親自出馬,是因為貝爾蒂娜根本不認識其他人,至於瑪法,貝爾蒂娜可以說是他的半個魔法老師。在指點科恩用魔法變換容貌的時候,貝爾蒂娜也會教瑪法魔法知識。
「我是天才。」後來,總聯絡官這樣的評價自己。
恢復本來面目的瑪法端著食盒,在叛軍監視下挨著房間送餐,終於見到了貝爾蒂娜──應該說,是貝爾蒂娜先認出了他。
「有靈香草清湯嗎?」貝爾蒂娜轉過頭問叛軍軍官:「麵包很難下嚥。」
通常,任何一個廚師都能做靈草清湯,但靈香草清湯卻是科恩陛下的母親凱瑟翎的獨家料理,沒在暗月總督府生活過的人是不可能知道的。一字之差就確定了身分,瑪法心中狂喜,但還是保持「縮手縮腳」站在一旁,根本不敢抬頭的樣子。
「魔法師在問你呢!」隨行的叛軍軍官踢了瑪法一腳:「有嗎?」
「是,我們有。」瑪法裝出畏縮的樣子:「我們還有多尾魚清湯。」
所謂的多尾魚,是指一種非常珍貴的觀賞魚類,一般的名字叫「七彩九尾魚」,暗月總督府就曾經養過一條。
後來被某人抓去吃掉,然後告訴家長「魚被淹死了」,從而成為笑談。多尾魚,正是某人對這種魚的稱呼。
「做好魔法師要的東西就好了,等下送過來。」軍官呵斥完了還在抱怨:「魔法師就是嬌氣。」
一個關係到戰爭進程的聯絡就在一碗湯中完成,如果是魯曼陛下在場的話,他一定會把這個小軍官撕成碎片拿去餵狗。
做完了這一切,聖都城內外的人們就開始等待,雖然這只是不到一天的時間,但對以科恩陛下為首的人來說,這一天卻是那麼的難熬。
夜裡,科恩陛下召集全體高級軍官,分配作戰任務。
作戰計劃擺在桌面上,雖然有很多細節並沒有披露,但軍官們並不追問,因為他們都相信科恩陛下,這看似瘋狂的計劃一定會實現。
說是瘋狂也沒錯,因為科恩陛下並沒有說明怎麼擊破那道堅固的聖都魔法陣。
「總之,今天晚上要用石頭在護城河中舖出幾條通道來。」科恩陛下最後說:「除了警戒部隊之外,其他部隊要做好一切準備,早點休息。」
「是的,陛下!」
「書寫一份通告連夜射進城裡,告訴叛軍,我們將放開西面通路讓他們逃離聖都。」科恩陛下站起來:「在明天早上的總攻之前,我會向全軍發表講話,散會。」
在軍官們走後,總參謀官慢慢的走近科恩,臉上掛著笑。
「雖然我還餓著,但不會隨便發脾氣。」科恩瞄他一眼,沒好氣的說:「你臉上的笑容可真墮落。」
卡羅斯急忙擺手:「不能亂說啊!你現在是皇帝,被書記官記下來我就慘了。」
「有什麼事就說吧!」科恩搖搖頭:「我得早點休息,節省體力。」
「哎呀!堂堂皇帝陛下餓著肚子,這多說不過去啊?」卡羅斯嘴裡感嘆著:「老闆,我這有一個消息,但你得有所準備。」
科恩看看他,點了下頭。
卡羅斯深吸了一口氣:「叛軍首領魯曼的二女兒麗沙,連同她的丈夫列卡,被海爾特准將抓獲,現已押解到達。」
科恩盯著卡羅斯,眼神有點變化。
「老闆,你準備怎樣處置?」
「我啊!我想讓翼人把這對賤人抓上高空再扔下來,先來個萬箭穿心,在落地之前用魔法轟成粉末……」說完這個,科恩坐到椅子上,頹然一笑:「知道吧?本少爺第一次受傷,就是傷在這兩個人手上。」
「早有耳聞,那可以說是老闆戰鬥生涯的開山之作,也是成名作哦!」卡羅斯微微一笑,一屁股坐到了桌子上:「老闆,其實你怎麼處理都沒錯啦。我也不想用什麼理由來說服你,想必你也明白這個世界的規則。」
科恩的臉上也露出笑容,但一開口,這笑容就變了形:「貴族要有貴族的死法,我也不打算破壞……這兩個賤人的命不值錢,我可以讓他們以貴族的方式去死。」
「明白了。」卡羅斯點著頭說:「看著老闆的笑,我就明白了。」
「你的年紀比我大,應該理解我的心情,億萬人之上的皇帝,卻不能按自己的意思報復……但我不想做這樣的皇帝,我不能虧待自己。」
科恩陛下敞開心胸的交談,卡羅斯無言以對,只好問科恩陛下要不要吃點東西。
「沒心情。」科恩擺擺手,把頭靠上椅背,眼睛盯著上方:「今夜……無眠。」
作為一個跟隨科恩多時的手下,卡羅斯理解科恩心裡的感受,那種純粹以傷痛堆積而成的感受。
這種傷痛的力量是巨大的,如果不能控制,將變成巨大的災難,正因為擔心在聖都被攻破的那一瞬間,科恩陛下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而發狂,卡羅斯才會來陪伴科恩度過這個漫長的黑夜。
此時此刻,再沒有其他人能分擔,卡羅斯只有硬著頭皮上:「老闆,你在想什麼呢!說出來聽聽看……」
「我想起第一次打仗,想起第一次試煉。在那些戰鬥中,我一直小心翼翼的保護著士兵,不讓他們犧牲生命。」科恩解下配劍放到桌上:「明天這一戰,我方要報仇雪恨,敵方會絕望拚命。至少在城門和皇宮周圍,會死很多人。」
「打仗嘛……」
「為了實行我個人的目標,他們捨棄性命,這樣不好。」科恩手拿絲帕,擦拭著劍鞘:「我要把我的目標,變成整個帝國所有人的奮鬥目標……就這樣決定了。」
黑夜漸漸流逝,一君一臣依然沉默對坐著,直到白影走上來:「長老們到了。」
白影發出的訊息,清晰的傳到科恩腦袋裡。
科恩的眼神在剎那間改變,變得如刀鋒一般的冰涼、銳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