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桑城的城門大開,凱達家族的部隊一支接著一支湧出來,首尾相接的衝過吊橋加入反攻。城牆上的參謀部裡,卡羅斯也在大聲的吆喝著,一道道命令在各位參謀官手裡寫成,翼人傳令兵在天上來回疾飛,還得注意避開不斷飛上天的傳令魔法球。
這就是凱達家族的軍隊,這就是黑暗行省的軍隊──就算最高指揮官科恩現在不在自己的指揮位置上,整支軍隊一樣可以正常的戰爭。
左相的軍隊逐漸穩定下來,幾個指揮官以大量屠殺己方潰退士兵的方法穩住了中軍的陣形,後軍在經過重新排列後補充到戰線上。
叛軍在城下佈置的都是精銳軍團,而且在數量上佔有優勢。因為城門的限制,現在從城門衝出的凱達家族軍隊其實並不多,還不足以形成致命的攻擊態勢。
而麗桑城左右的兩處戰場也才開打不久,凱達家族方面的左右兩軍正跟各自的叛軍對手殺得難解難分,一時之間無法分兵來援。
在混亂在戰場上,叛軍指揮官看到了一線生機──在弓箭保護範圍外的凱達家族軍隊數量不多,自己可以趁著這個機會將衝出城外的凱達軍隊前後分割各個擊破!只要己方堵住了城門,誰勝誰負還不一定。
一聲號令,叛軍後隊的弓箭手射出幾輪密集的羽箭,然後調出十二個團的生力軍,每四個團為一路,分成三路同時反衝回去,勢要將凱達家族的出城部隊分割包圍。
凱達家族軍隊在參謀部的指揮下立即改變戰術,前面的騎兵在凶悍的左衝右突,力圖在戰線上造成混亂,讓叛軍反衝擊部隊被散亂的己方部隊擋住;拖後一點的步兵部隊就穩穩的紮住陣腳,擋住零星叛軍的攻擊,等待後續部隊跟上。
你來我往,殺聲震天。
雙方部隊絞成一團,整個戰線被反覆的衝擊搞得支離破碎,其中既有上千人的大場面,也有數十人的小廝殺……但叛軍畢竟人多,逐漸佔據了主動。
科恩所在的那架樓車被緩緩的推向城牆,幾個翼人小隊小心翼翼的把科恩和菲謝特綁上擔架,從空中運回城牆裡,至此,卡羅斯心裡那塊最大的石頭才算放下,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戰鬥中去。
「城門太窄,弓箭隊從城牆下去,」卡羅斯大喊:「城內的弓箭隊上城牆接手!」
城牆上拋下數百條長繩,弓箭手把戰弓往肩上一掛,順著繩子就滑下去。城牆下列隊的弓箭手接到命令,衝上城牆接著掩護。
有了數千名箭術精湛的精靈弓箭手直接支援,前方的戰事立即就有了起色,弓箭手只三輪齊射就讓一個反擊方向的叛軍陣形凌亂。再一調整方向又是三輪亂箭,射得另一反擊方向上的叛軍人仰馬翻。
剛從城裡出來的部隊抓緊這難得的時機,在弓箭手的掩護下排列好了陣形,八個團兩萬人全部出來──這是卡羅斯能調動的所有部隊。
看看前面的戰局,又在心裡默算了一下,卡羅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嘴裡吐出兩個字:「進攻!」
「殺……!」
直屬於科恩的黑暗行省近衛軍,對上了各神屬國軍隊的精英,開始了他們第一次正式的野外大軍團作戰,這對所有的戰士、所有的軍官而言都是一次重大的考驗。
八個近衛團組成了兩個進攻箭頭,每路一萬人,攻擊面的寬度保持在一千臂左右。先前出城的步兵拖後保護弓箭隊,輕騎兵逐漸收攏護在側翼,憑藉自身的速度來回調動,以弓箭支援戰線上的熱點區域。
兩軍的指揮部裡,所有暫時沒事的軍官都在緊張的觀察著戰局。
叛軍指揮官孤注一擲,把能調上去的部隊全部投入戰鬥,除了正面有重兵迎擊之外,還分出兩支部隊突襲側後,叛軍後隊中的弓箭手更是射個不停。
這些羽箭對科恩的長槍兵沒有多大威脅,他們手中的那面大盾足以抵擋這散亂的攻擊。
戰場中央,雙方最前面的長槍兵撞在了一起。才剛一交手,近衛軍長槍兵後面飛起一片黑呼呼的東西,叛軍前沿挨了數千把飛斧之後還沒緩過神來,又挨上了第二輪飛斧……頓時,成千叛軍士兵血染大地,前線一片鬼哭狼嚎之聲。
陣地戰裡,最重要的就是陣形,第一線的陣形跨了就什麼都別說了。而叛軍一線剩下那些稀稀拉拉的士兵哪能抵擋得住猛烈的攻擊?他們早被走在長槍兵後面的弩箭手射得魂飛魄散。
而叛軍的長槍兵陣形一垮,後面的刀斧手根本就近不了近衛軍的身──近衛軍攻擊面上排列著密密麻麻的長槍槍頭,刀斧手能憑著手裡的短兵器衝過去才是笑話。
近衛軍踏著堅定的腳步,踩過叛軍士兵的屍體,速度一致的前進著,開始攻擊叛軍第二道防守線。這腳步不急不緩,卻是不可阻擋。
「弓箭手跟上,跟上主攻方向的腳步!」卡羅斯下令:「直接射殺敵軍一線部隊,打薄敵軍的防守面!」
近衛軍弓箭手開始行動的時候,突襲側後的叛軍也到位了,但在近衛軍輕騎兵的弓箭狙擊下,這兩支為了突襲而來的叛軍反倒變成了被襲的對象。輕騎兵射箭那叫一個狠,成批的羽箭去的又快又準又均勻,叛軍還沒摸到近衛軍的邊,自己就死傷慘重……
在戰線膠著的時候,叛軍將領紅了眼,唯一的一個魔法師大隊逼上去,對著雙方的交戰處就是一通大火球,雖然有魔法屏障的保護近衛軍損失並不大,但燃燒的大火還是稍微的阻擋了近衛軍進攻的腳步。
叛軍指揮部裡一片嘈雜,指揮官在敲著桌子罵娘,命令也夾雜在大量的粗口中。一直待在這裡的左相面色蒼白,看樣子是還沒從「丟失陛下」的打擊中恢復過來,那曾是他手中最重要的一張牌。
「閣下,我們應該離開了。」知道戰局難以挽回,貼身保護左相的光明騎士開了口:「這場戰鬥,已經沒有必要再看下去。」
「不、我不走……我要殺了科恩.凱達這個雜種……」左相無力的抬起頭,眼神遊離不定:「我沒有失敗、我還沒有失敗……我不回聖都。」
「我的使命是把你帶回聖都,勝負不是我應該關心的事。」光明騎士抿了一下嘴:「你走不走?」
「我、我不……」
沒等左相說完,光明騎士就一掌砍在他脖子上,然後提著衣領把昏迷的左相帶出了指揮部,十來個光明騎士跟在後面──指揮部的軍官目瞪口呆,但卻沒人敢上前阻攔。
當一支部隊護送著左相離開時,凱達家族的翼人部隊成批出現在戰場上空,他們拼著大量傷亡把叛軍的魔法師大隊消滅,然後回收掩護攻擊部隊的兩翼。
看到攻擊部隊正面聚集了大量的叛軍,指揮部一聲令下,攻擊部隊改變陣形。兩個攻擊箭頭後方的部隊依次上前補位,與原來的攻擊面保持平行,攻擊面擴大到原來的三倍。
調整好陣形之後,原攻擊面上部隊保持緩速推進,而兩翼的生力軍加速突擊,隱約形成對叛軍主力的合圍之態。
「這有些像飛翼陣,又不是……不是說科恩.凱達不善野戰嗎?」叛軍指揮部裡,指揮官在心裡開始為自己打算。
「報……」一個傳令官衝進指揮部:「長官,我軍左右兩軍傳來消息,他們已經撐不住了,部分部隊已經開始潰退。」
幾個指揮官一聽這消息,那顆已經涼了半截的心就全涼了。
「中軍也快完了,」有指揮官看著遠處的戰線說:「我軍士氣已竭,大量士兵逃離戰線……撤退吧!再不撤就連點渣都剩不下了。」
「可是……」
「可是什麼?這又不是神魔大戰,只是斯比亞的內戰而已。我們湊湊熱鬧也就算了,還當真要搭上性命嗎?」有人反駁說:「魯曼都跑了,我手下的將士可不能白白死在這!」
「那先前的將士不是白死了嗎?」左相的親信反對:「你們收了錢就得做事!我們不是還有最後的預備隊嗎?」
「收了錢怎麼樣,收了錢就得死?再說那錢又不是我收的,不滿意跟你家主子說去!人家軍隊那裝備、那素質,我們怎麼能打得過?那點預備隊扔上去就能贏?你他媽的再囉嗦一句看看……」
「爭什麼!」官職最高的將軍站起來:「傳我命令,撤!」
大勢所趨,左相的親信也不敢再開口,默認了幾位指揮官的決定。
可失敗的軍隊哪來撤退這種說法,根本就是潰退。
丟下苦命的中軍在戰線上拚命,在後軍的那點騎兵掩護下,叛軍指揮官們上馬跑了。騎兵一跑,步兵和弓箭兵就跟著跑。
剛開始還有點先後次序,可不遠處就是唯一的一條商路,商路能有多寬?為了跑得快點而搶佔路面,各支部隊湧來湧去,士兵們拳來腳往,場面一片混亂……
大家都是在逃命,誰顧得了誰啊?
這是一條艱難的潰敗之路,體格瘦弱的士兵被擠下路面,在商路兩旁坑凹不平的草地裡艱難的進行,幾乎是一步一個小跟頭,三步一個大跟頭;這也是一條充滿哭號聲的潰敗之路,被遺棄在路邊的傷員和後勤部隊發出了絕望的哀號;這更是一條染滿鮮血的潰敗之路,很多體力不支的士兵跌倒在地,被狠心的同伴活活踩死在路面上……
其實,現在這情況也不算什麼,左右兩軍潰敗下來的散軍也得從這條商路逃命,當他們遇上之後,那才叫真正的熱鬧。
四處都是被丟棄的武器裝備,士兵們為了減輕負擔解下盔甲扔掉,一車車的輜重根本沒人管……為了逃命,連放把火的時間都沒人願意浪費掉。
潰退引發連鎖反應,混亂也擴散開來。
「報告長官,敵軍後隊開始潰退!」
「知道了,不要去管潰逃的叛軍。」卡羅斯淡淡的回答:「穩紮穩打,先集中兵力擊潰城下的叛軍。」
「可這麼好的機會,我們為什麼不做點什麼?」旁邊的一個上校軍官不解的問:「我們不追擊嗎?」
「去做好你的事!」卡羅斯看了這個軍官一眼:「在這個指揮部裡,還輪不到你來替我做決定。」
上校反駁著:「為什麼不追擊!如果是科恩長官的話就會下令追擊……」
「抓起來,」卡羅斯指著上校對近衛說:「送軍法處,五十軍棍!」
命令被堅決的執行,上校雖然很不服氣,但卻不敢違抗軍令,由得幾個士兵上來綁住自己。
其實,叛軍混亂的情景早被城牆上的卡羅斯看在眼裡,如果換了科恩或者海爾特來指揮,他們必定會在第一時間發起強攻。海爾特的攻擊傾向自是不必多說,而科恩的沉穩更多是表現在戰前的準備與謀劃上,一旦打起來仗來,他跟嚷著進攻的海爾特沒什麼區別……
但卡羅斯的指揮風格卻跟其他人不同,他是真正的冷靜,從頭到尾的冷靜。特別是在現在這種關鍵時刻,他寧肯放棄一些可能的戰果也要確保城下的勝利。雖然看起來有些小家子氣,但對卡羅斯而言,只有吃到嘴裡的東西才能叫人放心。
當務之急是收拾掉還在抵抗的叛軍,至於那些逃跑的,可以讓他們先跑上幾個鐘頭,跑到沒有力氣了再說。
「翼人偵察兵必須掌握叛軍的逃跑路線。」考慮清楚之後,卡羅斯發出了這樣的命令:「告訴左右兩軍,在充分保證勝利的前提下,可以讓騎兵部隊換馬,並稍微休息一下。」
「是。」
「命令兩位軍團長不得隨隊追擊。」卡羅斯接著說:「城裡徵召的民夫準備好,要打掃戰場了。」
城牆下大規模的喊殺聲逐漸低沉下去,前面的叛軍士兵越來越多的選擇了投降,但這些跪下的士兵沒能得到仁慈的對待,在近衛軍怒濤般的攻勢下,他們無一不被絞成肉泥。
後面的叛軍士兵大多選擇了逃跑,這也是卡羅斯希望他們做的事──殺敵一萬,自損三千,這代價太大了,但要殲滅潰敗中的零散敵軍就會簡單得多。
終於,城牆下的戰鬥告一段落,而左右兩軍也在不長的時間裡陸續結束戰鬥。從開戰至此,也不過四個鐘頭的時間而已。
「報告……」一個軍官跑近卡羅斯:「第二軍團準備好了三個騎兵團的追擊部隊,軍團長海爾特要求帶隊追擊叛軍。」
「帶隊申請不予批准。」卡羅斯用堅決的口氣說:「第二軍團追擊部隊可以出發,海爾特軍團長處理好軍務之後立即到總督府待命!此命令同樣發給第三軍團。」
「是!」
「去城下看看。」
「長官,您不先回總督府嗎?」一個軍官低聲問:「科恩長官他……」
「在任何時候,軍人都要把自己的職責擺在第一位。」卡羅斯邊走邊說:「個人感情第二。」
軍官答應一聲,跟著卡羅斯下了城牆。
在這四個鐘頭的時間裡,兩支軍隊在這裡打了一場真正的混戰。城牆下的戰場一片狼藉,本來還有些雜草的大地被魔法火焰燒得焦黑,地上到處都是殘破的兵器、污黑的血跡,那些橫七豎八的屍體也沒能來得及拖到一處。
巫醫軍官們正帶著副手在搶救己方的傷員,對這些巫醫來說,僅僅救人並不能讓他們感到由衷的快樂,以嫻熟有效的醫術為自己爭取更好的待遇才是他們的初衷……可不管怎麼樣,在他們那各種怪異的救治方法下,只要是沒有嚥氣的己方士兵,一般都能被暫時穩定住傷勢。
至於說那些沒有嚥氣的叛軍傷兵嘛!不被拿去當急救「藥品」就不錯了。
軍法處的士兵跟著巫醫,他們手上一般都拖著個還有氣的叛軍士兵,只要巫醫一開口,就要耳朵有耳朵,要鼻子有鼻子……
長長的擔架隊出入戰場,在士兵的指點下,抬擔架的民夫紛紛撕下衣角蒙在口鼻上以減輕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可民夫們什麼時候見過這種慘烈的景象,大都嚇得腿肚子打顫,一個個呆立在那些殘缺的屍體中,幾乎邁不開腿。
混亂啊!贏得不明不白,輸得莫名其妙……
走到戰鬥最激烈的地方時,卡羅斯一不小心,一隻腳踩進了泥土中,黑色的泥土被鮮血沁透,已經變成沼澤裡那種稀泥……卡羅斯一陣噁心,再也無法在這裡待下去。
「盡力搶救己方傷員,清點敵軍物資。」卡羅斯對副官說:「之後告訴軍法處,我們不需要上校軍銜以下的俘虜。」
「是的,長官!」
副官行一個軍禮,腳一跺,軍鞋又「唧咕」一聲陷入黑紅色的泥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