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集 第四章
魔法陣周圍的淡淡光線變得冰冷,沉重凝滯的氣氛也逐漸圍繞上來。科恩閉上了雙眼,眼皮卻在以一種
很快的頻率抖動著;烏鴉的眼神依舊平淡,臉上一片漠然;而守望者的目光卻始終在這兩人的眼孔間來回游弋著。
時間就這樣慢慢過去,或者在這黑暗包裹的境地之中,根本就不存在「時間」這個概念,那些累積起來、
能讓人感覺時光流逝的,只是心靈上的塵垢而已也不知過了多久,科恩的眼皮終於停止了抖動,英
挺雙眉之下的眼簾慢慢打開,瀰漫而出的目光堅定而純粹。但配上他那張沒有表情的臉龐,沒有絲毫霸道,更沒有丁點的軟弱。
看到科恩恢復得如此快速,旁邊的烏鴉只淡淡一笑,守望者的神情中更是出現一絲歡喜。
「我要知道生命祭壇的全貌。」這是科恩睜眼後的第一句話,他甚至沒有站起來的意思。
「如爾所願,那麼從頭開始,」守望者點點頭,為科恩解釋起來:「生命祭壇是吾之世界最高成就的產物
,是集建築、魔法、戰略心理之大成的體系。首先,祭壇主體建立在地底深處,位置異常隱秘而且能夠
變換。即使是光明氏和黑暗氏知道了祭壇的詳細位置,他們也無能為力,因為連"審判"魔法也不能打擊到
祭壇,這就是生命祭壇能夠存在到現在的根本原因」。
「祭壇共有數十個分隔甚廣的入口,這些入口自成體系,其中都建立了隱秘的魔法陣來凝聚能量,使得入
口能分時段突出地面,所伴隨著的強大、混亂的魔法元素,足以讓光明氏和黑暗氏望而卻步。在這種能量
消耗到一定程度之後,傳送魔法陣關閉,入口沉降,轉換位置並進入極其危險的不穩定狀態,直至魔法陣
凝聚足夠能量、能進行自我控制為止同一時期,至少會有兩個以上的入口存在,而諸位進入的地方,正是處於關閉前夕的一個入口。」
「看樣子是我們趕上了。」科恩淡淡地說:「生命祭壇,怎麼保證會有合適的人類進入?」
「吾等就是人類,當然明白人類的本質和慾望,所以,不需吾特別去做什麼事情,只要有這些入口存在,
就會有人類想盡辦法進入,生命祭壇只需要作出選擇就好。」說到這裡,守望者臉上居然有一絲不易察覺
的笑意:「所以,被選中的這些人類往往是當世強者——在經歷過一系列的鑒別和遴選之後,能進入這裡的人,無論才智和能力都是上上之選。」
「這樣的話,已經有不少人來過了。」科恩淡淡一笑:「品性不在生命祭壇的考慮之內?閣下如何保證這
個秘密不會被光明氏和黑暗氏知道?怎麼保證不會被出賣?」
「品性?你想問的是忠誠吧?生命祭壇當然要考慮,但很遺憾,真正的人類只會忠誠於自己。普通人類會
向某些實力盡忠,只是因為這些勢力被他個人所認同,而這種認同感會與性格和生長環境掛鉤。但生命祭
壇本身無法接入人類的生長環境,所以也不做強求。要之前素未謀面的人一定忠誠於生命祭壇,吾等還沒有自大到這種程度。」
「閣下倒是看得開。」科恩點點頭:「不過也只能這樣看,強扭的瓜不甜。」
「按照這個基本邏輯,進入祭壇的人會做出三種選擇。」守望者說:「其一是出了祭壇之後,立即像光
明氏和黑暗氏出賣這裡的一切,但這類人在出賣這個秘密之後,再也沒有其他東西,那麼他們的結局就很
容易被推斷出來;其二是隱姓埋名,終生守護著這個秘密不對人言也不做任何事情,平淡生活直至入土,他們不對生命祭壇造成危害,所以不用去計較。」
「然後是最少的第三類人,他們認同了生命祭壇的遺志,決意繼承,發揚這種使命。那麼,他們就會展開
一系列的行動,去準備、去揭露、去抗爭!例如在你之前進入的血族,他們就決定永遠守護住這個入口。」守望者盯著科恩:「其實,吾並不在意被光明氏和黑暗氏知道生命祭壇的存在,因為他們早已知道了,
而且有那麼一天,他們也會找到毀滅生命祭壇的辦法!但只要在此之前,生命祭壇將這星火傳播出去,就
會有人類會去行駛這個使命!而吾也相信終將有一天,人類會完成這個使命!閣下,你認為如何呢?」
這是第一次,生命守望者使用了「閣下」的稱呼,而且是對科恩使用,這至少說明,守望者認定了兩人與
自己具備同等地位,而且在兩人中選了更有發展前景的科恩做重點交流。
烏鴉對守望者的態度變化漠不關心,而科恩,他很坦然的面對這一切:「成功的幾率很少。」
「閣下說的沒錯,成功幾率的確很少,因為從人類離開生命祭壇開始,吾更不能影響和控制他們。」守
望者認同科恩的判斷:「即便是第三類人,也是從自己的意願去理解這個使命的,所以,他們甚至也會做
出一些出乎意料,甚至是背離使命初衷的舉動。這種意外,生命祭壇無法去消除,因為人類本身就是充滿了變數的生命。」
「閣下說得很對,善變的莫過於人類。」科恩冷冷一笑,這笑容中當然包含著以往一些不愉快的回憶,
比如說黑骷髏會、詛咒魔法,乃至烈焰焚城!這些事情之間的聯繫線索實在是太多了,可是,即使知道一
切的源頭是出自生命祭壇,但科恩卻沒辦法跟守望者算這筆帳。
「吾等相當於是在『叛逆』中傳播星火,就要對這些人類性格中的激進和偏執有所瞭解,」對科恩突然變
化的表情,還有語氣中隱隱透出的那份暴戾意味,守望者的話裡沒有一絲一毫的波瀾:「雖然生命祭壇給
他們建議,但卻無法去強制他們執行,那超過了生命祭壇的能力」
聽了守望者這段解釋,科恩嘴角一動,慢慢的溢出了笑意,他站起身來,邊笑邊搖頭,肩頭還在不住聳動著。
守望者看著科恩,目光中湧動著疑惑:「難道閣下之前 曾經跟生命祭壇的遺志繼承者有過接觸?」
「也談不上接觸吧,刀光劍影而已。」科恩搖搖頭。目光淡定的回望著守望者:「因為閣下的那些遺志繼承者前仆後繼、不遺餘力的想幹掉我。」
「原來如此,吾很感謝閣下的坦誠。」守望者神情鄭重的點了點頭:「如果閣下能告之吾被他們攻擊原因,那麼吾會更加感激。」
「並沒有什麼太特殊的原因,」科恩聞言一笑:「只是閣下的那些遺志繼承者單方面的認為我的存在,
以及我所掌握的東西威脅到了他們的利益,所以就慷慨的、強制性的把光明神族和黑暗魔族的寵兒這頂帽子送給我了。」
「閣下很風趣,」生命守望者一定也不驚訝:「那麼閣下到底是不是呢?」
「光明氏和黑暗氏的寵兒嗎?閣下覺得呢?」科恩臉上的笑容更加深了一些:「或者,我是哪一種身份對閣下更為有利?」
「吾當然希望閣下是」守望者臉上也出現了笑容:「光明氏和黑暗氏的寵兒。」
「閣下很有智慧。」科恩點著頭:「但很可惜,實際上本人還不是。」
「真遺憾。」生命守望者真的流露出遺憾的神情:「吾一直希望獲得一個具備如此身份的人類,對生命祭
壇來說,那將是極大的助力,因為在吾等的反擊中,一直缺少這樣一個人。」
科恩與生命守望者相視一笑,在這一輪交流之後,雙方都沒有去探究對方的底細,所以在接下來的一長段談話中,類似的不信任也沒有出現。
「光明氏和黑暗氏的強大在於力量,而人類的優勢卻在於創造性和發展性,兩相權衡之下,人類並
不是沒有成功的可能。時間對吾與生命祭壇來說沒有意義,但相對於人類來說卻是越來越緊迫,因為光明
氏和黑暗氏一直在尋找毀滅吾以及類似吾這樣傳承人類意志的存在。而且每一次,兩氏族對人類施行審判
的時間都在提前,所以,人類必須在兩氏族這一次審判之前做好完全準備才行」
「閣下是以什麼標準去做判斷的呢?而我又怎麼知道,是不是正是因為人類的準備活動,才是神魔發動審
判的誘因?如果是這樣的話,閣下傳承的就是一團令人類?焚~自?的火焰。」
「即便人類什麼都不做,時間一接近歷史的極限,光明氏和黑暗氏的審判一樣會發動。以蠻力來控制智慧
和文明,在人類處於懵懂時期也許是個辦法,但順著人類本身的發展,這樣的方式必將會在一個臨界點上
崩潰。光明氏和黑暗氏不願意放棄超然地位和管理大地、天空的權力,那麼他們的選擇就只有一個——
毀滅、重建,並希望能在新一輪的人類發展中,從人類身上學習到新的管理方式。」
「閣下的意思是說,神魔本身也察覺這是一個死局?也希望找到解決的辦法?」
「雖然吾恨光明氏和黑暗氏入骨,但答案卻是肯定的。」說到這個話題,守望者異常艱難的對科恩點了頭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兩氏族對人類管理者、帝國皇帝一級異常寬容和大度,他們會縱容,甚至主
動去推進一些人類族群和帝國領袖做些新的嘗試……哪怕這些人最後成為人類公敵、哪怕這些行為會深深的傷害人類,甚至傷害到兩氏族的一部分。」
「居然是這樣……」雖然科恩之前就已經知道,神魔縱容自己的原因裡有這樣一種因素存在,但卻沒有料
到是這種程度。這話猛然從別人嘴裡說出來,更讓他在感情上有些難受:一方面,這是對自己能力的肯定,另一方面卻也讓神魔兩族的目光更多的聚集在自己身上。
由此情況推斷,斯比亞帝國的「大計」,神王和魔王怕是早已知曉,至少是清楚一部分!而他們卻一直
隱忍不發,這只能有一個解釋:神王和魔王都沒有把斯比亞看在眼裡,他們相信自己有能力迅速把握局勢
,而事實上,到現在為止主動權一直被他們掌握著……擺在科恩面前的這條道路,比起之前更為艱難和凶險。
「閣下不必太過焦慮,」生命守望者顯然是誤解了科恩此時的表情,勸解說:「這巨大的壓力並不是單個
凡人之軀可以承受,這必然要凝聚全人類的能量和智慧才能辦到。」
「我?我沒有感到有多大壓力,因為我已經習慣了。」科恩搖頭:「好吧,我已經瞭解到閣下以及生命祭壇的意圖,那麼我們現在來談點實際的吧!」
「閣下不再做些確認嗎?」守望者笑著說:「萬一這裡是兩氏族設下的圈套呢?」
「在我看來,神魔既然知道有生命祭壇的存在,那麼他們肯定會在這件事情上做文章的,陷阱和陰謀絕對
不會少,」科恩也笑起來:「但在我離開這裡之後,我還有機會選擇。做了之後我當然是神魔眼中的叛逆
,但結果未知。不做呢,我對神魔就是忠心耿耿……開玩笑,這樣的話我可以拿獎狀呢!」
「閣下說得很正確。」守望者沒有流露出絲毫不滿:「在閣下看來,什麼事情是實際的?」
「很簡單嘛,閣下代表的生命祭壇在人類中尋找代理人,而現在人類在總體發展上落後於閣下所生活的
年代,要跟打敗了閣下的神魔抗衡,那必然需要強大的助力——不但是力量,還需要經驗。」科恩按照以往的慣例開了口:「請閣下為我展示所知的全部。」
「閣下很直接,以往的人類,絕大多數會在宣誓效忠之後,才會委婉地提出此類要求。」
「這是一場贏面渺茫的豪賭,我要多一些把握才能決定。」科恩一副無所謂的表情:「閣下不給我看牌,我怎麼決定下注多少呢?」
「吾不贊成閣下這種比喻,但吾會展示閣下想要知道的一切。」守望者沉默片刻,在周圍光幕漸亮之後,他才開始為科恩描述光幕上的圖像……
「在希列大帝之前的時期,吾等人類已隱約知道魔法並不是這世間的唯一法則,並試探性地進行了一系
列研究,終於確立了?立~獨?於魔法之外的一門博大學問,名為物理。從中引申出來的數十門學科,被稱
之為科技。」守望者指向光幕上出現的一組組圖像:「在這裡面,有完全?立~獨?於魔法的,也有跟魔法
所結合起來的,但原動力只有一個,就是研究世間萬物的本質,以追求更直接、更便捷、更安全達到目的之方式。」
「在希列二世時期,這幾類科技已展現出強大的能力,並逐步實用化、轉化成各類用具服務民生,同時
也由於軍事。因為這些項目投資浩大、成果斐然,也極大增強了整體的穩定,使人類有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投入自強的循環中……」
「為適應新科技和新政體,經濟方面也做了根本性調整,物資配備、生產和運輸已經進入帝國計劃之中
,實行地域和行業協作。比如南部的糧食供應北方,北方出產的礦石運往東部製造產品,而西邊的學院為
東部提供配方……帝國形成整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沒有人能逃得掉這種共同命運!」
「魔法的研究……武技的發展……哲學體系的悄然興起……政治體系的自我改變……軍事的變革……各階乘民眾的意志改變……」
這些圖像分門別類、包羅萬象,很細緻的展示出守望者所處紀元的人類發展。而且是將事物做成延續的線
性展示,從希列大帝時期到希列三世,軌跡十分清晰。其中哪些方面能加快步伐就能實現,哪些事情需要
厚積薄發慢慢累積,讓人一目瞭然!
甚至有最重要的、對系列王朝所主持的整體反神魔的評判,進退之間、得失強弱,都做了最細緻、最中肯、最一針見血的自我判斷和自我批評。
畫面在動,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場景從時光的廢墟下翩然浮現,一絲絲、一條條的組合起來,成為一個鮮
活、真實的世界;然後又一片片、一堆堆坍塌,沉寂於空虛的光影之中……守望者的語音空洞而冷漠,像
是在對人訴說過無數次之後,那些悲切和憤怒已經消耗殆盡;也好似對這類場面與景象的感受過於複雜,
恐懼之下只能選擇逃避,於是用上一種照本宣科的口吻。
科恩已經無心去深究守望者的心態,他整個身心都投入這場流動的歷史之中。很顯然,這是一個浩大的記
錄工程,是希列大帝在得到醒悟歷的時候就開始進行的。如此全面的審視,也是一個王朝所能做到的最大努力!
就連在科恩與守望者交流時一聲不吭的烏鴉,也在守望者解說武技和魔法的時候專心致志,兩眼中精光閃動,雙手肌肉緊繃,像是一隻要擇人而噬的猛獸!
偶然回頭發現這一幕的科恩只能在心中歎息,烏鴉是何等樣人?當年在聖都後宮對上魔族長公主時,都僅是面有冷笑而已,能讓烏鴉變成這副模樣,也算是絕無僅有了。
在科恩正面的守望者此時就感覺到,隨著自己解釋的越來越深入,這位到訪生命祭壇的人類就越是將警覺提高。
沒有實體的守望者,並不像人類那樣憑觀察對方的表情和動作來做判斷,他有更直接的方法得知科恩在戒
備方面的提升——這種戒備是科恩自然而然的下意識反應,連科恩自己都不一定察覺到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守望著才把那方方面面的記錄交待完。偶爾會詢問一兩句的科恩這時候覺得自己口渴難耐,伸出手指一摸,竟然發現上下嘴唇都有了裂口。
「……以上,就是吾現在能展示給諸位的全部資訊,希望在得到這些資訊之後,諸位能做出最誠實的決斷。」守望者用別有深意的話語結束了展示:「那麼,吾需要等待多久才能得到諸位的答案呢?」
烏鴉當然是一言不發,而科恩卻從酒壺裡倒了些酒漿抹在唇上,不以為然的反問:「閣下希望是多久?」
「吾當然希望越早越好。」
「那閣下要失望了,」科恩舔了舔指頭上的酒:「這事要在我們出去之後才能決定。」
守望者點點頭,又轉目看看烏鴉,見烏鴉沒有反對後,正色說:「瞭解兩位的選擇了。」
「哦?閣下居然就瞭解了?」科恩不由得好奇:「不再懇求一下?」
「其實閣下的答案,只是下一步驟的鑰匙。」
「那又怎麼樣?一個謎題的答案是另一個謎題?」科恩心中暗叫不好,生命祭壇居然在如此關鍵的地方
安置選擇題,用心真是凶險無比————如果一個人類在直面如此繁華的人類文明被一一毀滅之後,內心
的情緒波動都極為強烈,這時候提出一個被精心掩飾過的問題,那麼被生命祭壇窺看的必然是這人的本心!
由此而來的後續 如果是針對科恩的本心,那必然不是好事。
「沒有謎題了,閣下。」守望者回答:「諸位只需要戰勝吾,就可以離開生命祭壇————」
「閣下所說的戰勝是什麼意思!」科恩用近乎粗暴的語氣打斷守望者的話:「如果我剛才給了判斷又怎麼樣?!」
「戰勝吾,這個很好理解.」守望者很坦誠:「如果閣下剛才就做出了決斷,那麼就無需戰鬥,可以直接離開。」
「有沒有搞錯!」科恩大叫:「現在我做決斷怎麼樣」
「因此話 戰鬥程度提升。」
「你————」
科恩正要暴起,身邊的烏鴉卻一把將它拉住,然後上前兩步,對守望者露出一個微笑。
組成微笑的那些線條,彷彿冰山中的裂紋一般,尖銳而鋒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