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蘇財啟長年在田裡勞作，身子骨一向硬朗，雖說被砍了兩隻手讓他虛弱了不少，但在療養了這麼多天后，他的身體也恢復了許多，因此那踹在楊叢梅小腹上的一腳，威力並不小，直踹得楊叢梅整個身子一個趔趄，狠狠撞到了立在牆邊的櫃子上。

　　“老公，你……”楊叢梅雙眸瞪得老大，不可思議地看向蘇財啟，完全沒有料到他會這麼對自己。

　　難道他是氣她當時躲在房間裡，讓他一個人面對討債的人，最後就聯手被砍了都沒出來嗎？可如果是這樣，他應該在前幾天就對她發脾氣了啊？

　　就在楊叢梅百思不得其解時，蘇燁連忙裝作一副慌張的樣子要上前扶起她，卻不料被蘇財啟大聲制止住。

　　“小燁你別管這個臭婆娘！這個臭婆娘哪裡有資格當你的伯母！伯父今天就要替你好好教訓她一頓！”蘇財啟說著就下了床，怒氣衝衝地走到楊叢梅跟前又是一腳踹了過去。

　　這一次，他竟然直接對準楊叢梅的臉踹了過去，絲毫沒有手下留情，哪還有半點顧忌夫妻情誼？

　　楊叢梅這才明白蘇財啟會這麼對自己的原因，愣了愣，隨即“哇——”的一聲嚎啕大哭了出來。

　　蘇財啟這一席話說得頗有技巧，直接表明了他絕對沒有像他的妻子那樣，存著讓蘇燁替自己承受斷手的念頭。

　　沒錯，蘇財啟覺得他的妻子名聲壞了沒關係，只要他的名聲好，在村民們以及蘇燁的眼裡，他還是那個善良偉大、寵愛侄子的伯父就可以了！

　　所以，他今天必須要當著這麼多村民和蘇燁的面，讓這個臭婆娘嘗點兒苦頭！

　　來探望蘇財啟的幾位村民，瞧見蘇財啟如此兇狠地教訓楊叢梅，想到當時楊叢梅無理取鬧、對蘇燁又打又罵、巴不得蘇燁這個無辜的孩子代替她的丈夫被砍斷手，就不禁在心裡直呼“踹得好！”。

　　“你們誰都不要攔我！老子今天就要好好教訓教訓自己的婆娘，省得她平時在我不在時虐待我寶貝侄子！”蘇財啟一副大義滅親的模樣，若不是蘇燁早已看透了他的真面目，還真的要以為他有多疼愛自己呢。

　　村民們本就不太想幫楊叢梅這個心腸歹毒的女人，現在聽蘇財啟都說要教訓他自己的婆娘了，索性就徹底放手，冷眼旁觀了。

　　不過蘇燁清楚自己還是要再裝一裝的，便趕緊替楊叢梅說道：“大伯，伯母他沒有虐待過我……”

　　事實上，楊叢梅也確實沒有虐待過他，在他面前也通常都是一副慈愛的伯母的形象。

　　所以說這一對夫妻絕對是“雙賤合璧”，只不過不知道今天過後，他們還能不能“合璧”得起來了……

　　“唉喲蘇燁，你就別管你伯母了！你想想她是怎麼對你的，啊？聽阿姨的一句話，做人不能太心軟，你伯母這種人，就該被好好教訓一頓！”同楊叢梅一向不對盤的鄰居鄭美玉，連忙攔住作勢要勸阻蘇財啟的蘇燁，口吻裡不無充滿了落井下石。

　　“對！美玉說得對！”在場的村民紛紛附和，同時也忍不住替蘇燁打抱不平：“財啟你不知道，當時蘇燁從學校趕回來，你老婆可是對他又打又罵。你說說，你出事時你老婆自己一個人躲起來，你女兒也沒有回來幫你，只有蘇燁這孩子肯為了你連安全都不顧了跑回來，這多好的孩子啊，你老婆還這麼對他！”

　　蘇燁早料到大家會這麼說，自是立刻遂了大家以及……他自己的意，站在一邊興致勃勃地欣賞這一出好戲了。

　　村民們的那一席話，縱使蘇財啟方才對楊叢梅的怒火至少有一半是裝的，但想到在他有危險時這個婆娘連臉都沒露過，親生女兒更是不知道在哪裡玩樂，真正的怒火就蹭蹭地往上躥了。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這還真是印證了這句話！

　　這麼想著，蘇財啟竟然一腳又踹向了楊叢梅的腦袋上，令楊叢梅的後腦勺狠狠地撞到了櫃子上，痛得她眼冒金星。

　　楊叢梅自是又哭又“唉喲唉喲”地呻吟哀嚎，可惜沒有一個人上前幫她。

　　這還是蘇財啟第一次對她家暴，她不僅被踹得身體一陣劇痛，而且心靈上更是遭受著摧殘。

　　想想她愛面子的性格，竟被自己的丈夫當著麼多熟人的面毆打，怎麼承受得了？尤其，她當時還不都是因為擔心他，為了他好嗎？！

　　“老公，我可完全是因為看到你手變成了那樣太痛心太難過了啊！我……”

　　“你閉嘴！”蘇財啟又是一聲呵斥，立刻打斷了楊叢梅的辯解。為了演得逼真，他開始對楊叢梅更加殘忍的踢踹，並且一邊踢踹一邊破口大駡道：“讓你這個婆娘那麼惡毒！小燁我可是當成親生兒子來疼，他少一根頭髮我都捨不得，你竟然還想著他代替我被要債的人砍掉手！你這個臭婆娘，老子今天非扒了你一層皮不可……”

　　蘇財啟這般賣力的表演，令村民們都相信了他對蘇燁視如己出，在心裡讚歎蘇財啟是個好大伯，唯有蘇燁想著“親生兒子”、“少一根頭髮都捨不得”這些虛偽至極的措辭，在心裡冷笑。

　　這時門口的一名護工恰巧經過這邊，瞧見裡面的情景，嚇得連忙跑走。

　　蘇燁猜到這位護工是要去叫醫院的保安前來制止了，不禁在心裡失望地歎了口氣，心想真是可惜了，他可還沒看過癮呢……

　　就在他在心裡一陣扼腕歎息，面上卻仍佯裝得滴水不漏時，竟然又有兩位西裝革履的男人從這間病房門口經過，而這兩位男人，令他不由錯愕了一番。

　　竟然是那天受邀來他們學校演講邢子旻和他的助理王英傑……

　　邢子旻方才是來探望一位商場上的朋友，倒是沒有料到會遇見蘇燁。他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蘇財啟和楊叢梅，目光最後落在了蘇燁的身上。

　　此時蘇燁臉上不僅寫滿了對楊叢梅的擔憂和心疼，更是夾帶著想要上前制止蘇財啟，卻又因為顧忌什麼而沒有上前制止的一股強烈掙扎，然而邢子旻就是確信，這個少年其實心裡早就……爽翻天了……

　　邢子旻驀地感到眼前的少年挺有意思，他似乎將他的真實生活，完全變成了排練演戲啊？

　　收回打量的目光，邢子旻看了一眼要跑下樓叫人的那名護工，想到了剛才聽見的蘇財啟破口大駡的那一番話，也差不多猜到了那名婦人為什麼會被這般暴力對待了。

　　“你去攔住那名護工，給她點錢，讓她忙自己的事去，然後也和醫院打一聲招呼，就說這間病房的事都不用管了。”邢子旻一邊走一邊對身旁的王英傑低聲說道。

　　“啊？”王英傑震驚。

　　他們的太子爺雖然不純良，可也從來沒有做出這種“助紂為虐”的事呀！不說“助紂為虐”吧，他們的太子爺，幾時搭理過別人的閒事啊？

　　“還不去？”邢子旻淡淡地瞥了王英傑一眼。

　　“馬上！”王英傑連忙一路追到那名護工跟前，說了一些什麼，還從口袋裡掏出了好幾百塊鈔票給她。

　　蘇燁由於之前裝作想去扶起楊叢梅，所以人就站在離病房門口不遠的地方。

　　他趁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蘇財啟和楊叢梅那塊兒，忍不住悄悄走到病房門口，就瞧見邢子旻的秘書不知道正對那名護工說著什麼，甚至還塞了些錢給那名護工。

　　蘇燁心生疑惑，又瞧見那名護工竟然從樓梯上折回，進了另一間病房，好像不打算去叫保安了。

　　他的心頭陡然浮上一個有些荒誕、不合理的猜測——似乎，邢子旻這是特意花錢收買那名護工別管他們這邊的事？

　　蘇燁感到很不可思議，而邢子旻似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忽地轉過了頭來。

　　兩人的視線陡然在空中交匯，邢子旻眼神冷淡，一雙墨玉般的眸子泛著格外幽深的光，令蘇燁心裡不由一驚。

　　按理說，他不過是參加了一場講座，問答互動的環節更是沒有舉手提問過，刑子旻不應該對他有印象。可不知為什麼，他總有一種自己早就被這個男人看穿了的感覺……

　　不待蘇燁細想，邢子旻就立刻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目不斜視地走下了樓。

　　蘇財啟還在賣力地唱著戲，蘇燁走回原來落腳的地方又愜意地觀賞了一會兒，病房門口陡然響起了一道聲嘶力竭的尖叫聲：“爸！你在做什麼？！”

　　從尤意楠那邊趕過來探視父親的蘇枚芬，瞠目結舌地望著蜷縮成一團的母親，以及正在不停踢踹母親的父親，懷疑是自己的眼睛花了。

　　蘇財啟沒想到今天蘇枚芬會過來，愣了愣，但腳上的動作也只是一頓，就又繼續踢踹楊叢梅了。

　　蘇枚芬震驚，連忙沖過去攔下蘇財啟，怒不可遏地質問道：“爸，你這是瘋了嗎？！為什麼要打媽媽？！”

　　然而也不知蘇財啟是因為自己遇到危險時蘇枚芬不知道在哪兒快活去了，還是為了能演得絕對逼真，讓大家都相信他將蘇燁視如己出，竟然也對著他唯一的骨肉蘇枚芬一腳踹了過去。

　　“滾開！你這個不孝女！以後老子沒有你這個女兒，只有蘇燁這個兒子！”他怒氣衝衝地吼道。

　　蘇財啟這一腳踹得其實並不用力，但卻足以傷透了蘇枚芬的心。

　　好吧，她承認在她得知家裡的錢被偷時，她完全沒有想過要回來幫她的父親，因為怕自己受到殃及，畢竟那些討債的人，可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但是，這不是應該的嗎？她是她爸爸的親生女兒，唯一的骨肉，她爸爸怎麼能將她置於危險的處境？她的父母，不是理所應當地一直保護著她，以後所有的一切，也都是屬於她的嗎？

　　“爸爸……”從小被捧在手心呵護的蘇枚芬，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眼淚立刻“啪嗒啪嗒——”地落了下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蘇燁微不可見地勾了勾唇，心想不管邢子旻那麼做的意圖是什麼，他都要感謝他，否則，他不僅看戲看得不夠盡興，而且蘇財啟也應該沒有機會踹他的寶貝女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