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由於之前在表演房內排練過好幾遍，雖然兩人時常練著練著就變成做一些不和諧的運動， 但蘇燁畢竟很有表演天賦和感染力， 邢子旻悟性又高，因而在解決了站位問題後， 邢子旻的戲份也是相當順利地通過。

　　其實在《現在的我》中， 從某種程度上來講，淩宇醫師這個角色對邢子旻相當於本色出演，他對蘇燁所飾演的消極失意少年清軒，有著不為人知的極深的感情——

　　一碧如洗的天空，明媚的陽光穿過茂密的榕樹樹叢落在身上，有種秋日裡特有的溫度和味道。

　　“看不出你還挺多才多藝的……”蘇燁在百無聊賴地在花園裡“散步”了幾圈、並時不時瞄幾眼邢子旻後， 終於按捺不住滑著輪椅過來。

　　邢子旻抬起頭看了一眼蘇燁， 眉眼彎彎， 目光微灼。

　　蘇燁不知怎的又鬧了個臉紅，下意識地滑到邢子旻的身後， 盯著面前的油畫， 陷入了沉思。

　　那天對方和他說， “玫瑰花的花語，並不是只能對女人說”，這句話讓他這幾天輾轉難眠了好幾個晚上。

　　眾所周知玫瑰花象徵著真摯濃烈的愛情，這個人究竟是什麼意思？

　　蘇燁發現即使自己心中有了一個荒唐的答案，他竟並不反感。

　　他一定是太寂寞了，他想……

　　邢子旻明白蘇燁是在逃避自己的眼神，並不勉強他，只是低下頭拿著畫筆沾了點桔鉻黃的顏料，在欄杆上的雕花邊緣勾勒著，那口罩遮掩下的薄唇正悄悄揚起，笑意一直蔓延到了眼底。

　　“這是海牙議會圖書館，在荷蘭……”邢子旻沒有回頭，但他知道，蘇燁就坐在他的身後。“別看它外觀是十足的文藝復興時期的建築，內部裝飾風格卻受到了我們中國的影響，比如欄杆上的雕花。”

　　蘇燁聞言，不由湊近了一點，這才發現邢子旻畫得極其細緻，就連欄杆上的雕花紋路，都畫得清清楚楚。

　　他不由看得入迷，溫熱的呼吸不斷噴灑在邢子旻的耳畔，令邢子旻的耳朵漸漸染上一抹潮紅。

　　蘇燁不由一怔，連忙往後仰了一些，用一聲輕咳掩飾尷尬，問道：“你去過？”

　　“嗯。”邢子旻的聲音聽不出什麼異樣，仍是那般溫柔似水。“應該說我在那裡住過一段時間。當時我應聘任職圖書管理員，一直工作到回國，我才離開。”

　　“哦。”蘇燁淡淡應了一聲，不再說話。

　　這名新來的康復醫師委實奇怪，從沒有勸過他一次接受康復訓練，不像原來的那名醫師，每隔一陣子都會想出什麼辦法，企圖激起他的鬥志。什麼鼓舞人心的話語，什麼勵志電影，什麼歷經苦難的名人傳記，各種心靈雞湯，層出不窮。

　　但顯然，他皆失敗了。

　　該說新來的醫師不敬業嗎？

　　其實也不儘然。

　　邢子旻每天在他醒來之前就會抵達他家，他每天一睜開眼睛，最先看到的就是一朵新鮮嬌豔的玫瑰，花瓣上似乎還沾著清晨的露珠，折射出朝陽的光。

　　至於晚上，都是在他入睡之後，邢子旻才會離開。

　　他陪伴他的時間比原來的那名康復醫師多太多，他覺得他的生活似乎就是圍著他轉，雷打不動。

　　可除非他主動提出什麼要求，否則邢子旻只是做自己的事，看書、看電影、畫畫、煮咖啡、調酒……

　　邢子旻會做的事情實在太多太多，蘇燁都不知道自己在什麼時候，竟然被邢子旻攻破了心防，竟然開始那麼關注他。

　　他可以背出邢子旻看過哪些書，哪些電影，記得他畫過什麼樣的畫，還喝了幾次他煮的咖啡、調的雞尾酒，甚至對此評頭論足了一番。

　　蘇燁忽然明白，邢子旻其實一直都在試圖改變他……

　　邢子旻畫過許多畫，風景、人物、動物等等，每一幅畫都在表達一個故事。

　　他在告訴他，除了奔跑、跳躍和賽車，這世界上有趣的事還有太多太多，而且是他能做的，當然，前提是他接受康復訓練。

　　當書架上最後一本書的外殼也被描上頗具厚度的熟褐色時，蘇燁終於沒忍住，開口打破沉默：“我想看看你。”

　　在剛出院那會兒，因為伴隨著一些後遺症，就算只是普通的感冒病毒，都可能讓蘇燁纏綿病榻好幾個月。所以原來的康復醫師在見蘇燁之前，都會戴上口罩，既保護他自己，也保護蘇燁。

　　如今蘇燁的免疫力已經恢復了許多，原先的康復醫師在後來也就沒怎麼戴口罩。

　　在邢子旻第一次來家裡報到時，蘇燁只以為他是比較謹慎，又因為對他的長相毫無興趣，也就從來沒想讓他摘下口罩。反正，邢子旻有一雙異于其他成年人的漆黑的眸子，和初生的嬰兒一樣黑白分明，但又深邃太多。這是一個感情深沉濃烈的人才會有的眼睛。

　　而且，邢子旻看的他的眼神，溫柔得和他的母親很像，但又很不一樣。

　　所以哪怕邢子旻戴著口罩，他也不會認錯他。

　　但是現在，他卻突然很想很想知道邢子旻究竟長什麼樣……

　　“我想看看你。”蘇燁又重複了一句。

　　邢子旻怔了怔，轉過身凝視著蘇燁，似乎沒有料到他會提這個要求。

　　良久，他那雙溢滿了柔情的清澈眸子，再次飽含笑意……

　　畫面切換，變成蘇燁正對著鏡頭，而邢子旻則背對著鏡頭。

　　螢幕中邢子旻的背影寬闊渾厚，散發著一種讓人想要依靠的安全感。他身上的白大褂還是那般一塵不染，即使剛作過畫，顏料也沒有染上半分。

　　時間似乎在這一刻靜止了，蘇燁那如一灘死水般的眸子，第一次閃爍著期待、緊張、焦灼、歡喜等複雜的情緒。

　　最後，邢子旻終於伸出一隻手，摘掉了臉上的口罩……

　　蘇燁的眸底，多了一種震驚的情緒。他在呆愣了若干秒後，才陡然笑了出來，笑得那般天真爛漫，酣暢淋漓。

　　“好可惜……”他在笑夠後，深深地注視著邢子旻，不無遺憾道：“我只是想摸摸你的臉，卻連這都做不到……”

　　至始至終，邢子旻都是背對著鏡頭。只見他輕輕抓起蘇燁放在扶手上的兩隻手，用手掌小心翼翼地包裹住它們，然後將其放在自己兩邊的臉頰上。

　　蘇燁的嘴角，再次漾開了一抹滿足的笑……

　　邢子旻終於徹底點燃了蘇燁對身後的激情，他開始配合康復治療，用曾經對賽車的熱忱對待訓練。

　　時光荏苒，他從能夠伸手，到能夠站起來，再到能夠抬腳走幾步路。

　　從天高雲淡的秋日，到蛙鼓蟬鳴的夏天，蘇燁在邢子旻的攙扶下，可以走越來越長的路。

　　“你先放開我，站到那棵榕樹下好不好？”在休息充足後，蘇燁忽然鬆開抓住邢子旻衣角的那只手，改為攙扶身旁的柵欄。“我想靠自己，一步一步走過去。”

　　邢子旻頓了頓，大概在確認蘇燁的恢復狀況。良久，他終是鬆開蘇燁，一路小跑了到了樹下。

　　鏡頭中他身姿挺拔清俊，烏黑的短髮在清晨的陽光下熠熠生輝。他的正臉從來就沒有出現在螢幕中過，偶爾微微側過的臉，能讓人從那顯現出的輪廓想像出他該是怎樣的英俊迫人。

　　前方樹下就站著邢子旻，他正用那種溫柔繾眷的眼神望著自己，嘴角漾著一抹和煦的笑。

　　蘇燁深呼吸了一口氣，一點一點地鬆開柵欄，朝前方走去。

　　一步，兩步，他走得那般吃力，宛如八十歲的老人，蹣跚不已、顫顫巍巍。但是他臉上的神情卻無比堅毅，就仿若無論前方有什麼艱難險阻，他都不會停下。

　　當走到一半的路程時，蘇燁忽然一個哆嗦，啪地摔了下去。

　　“你不要過來！”他在邢子旻反應過來之前，就大聲說道。“我不痛，一點都不痛，草坪很柔軟。”

　　此時他的額上已經滲出了汗水，臉上也浮起一陣潮紅。他努力仰起臉，對著邢子旻儘量笑到最燦爛。“只要你在那裡，我就一定會走過去！”

　　邢子旻終是沒有移開半步，緊握著的拳頭流露出他對蘇燁的擔憂與心痛。

　　功夫有心人，蘇燁終於走到了邢子旻跟前。因為摔了幾跤，他的臉上出現了兩道擦傷，柔軟的腦袋上也落了一些雜草。

　　蘇燁微仰著腦袋望著邢子旻，伸出手撫上了他的臉。

　　邢子旻輕輕抓住他的手，低頭吻了下去……

　　兩人悄無聲息地親吻著對方，小心試探，輕微挑逗，感受著彼此的愈來愈快的心跳……

　　“兒子！！！”陡然，一道淒厲的女聲劃破了夏日清晨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