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 凡間篇:千呼萬喚·乾坤一線戒 燕歸來1
蘇濯是被薛長生叫起來的。
在從天空中掉落的瞬間, 他下意識的抱住了薛長生用身體護住對方, 導致自己的後背重重的摔落在地, 連後腦勺也被薛長生波及磕在了石頭上,當即疼的頭暈腦花, 連神智都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渙散。
他勉強從地上爬起來, 眼睛朦朦朧朧看不清面前的景象, 甚至耳朵都在陣陣轟鳴,只能勉強聽到薛長生的聲音。
「師尊, 莫喊了。」蘇濯制止對方:「弟子無事, 就是頭疼的很, 師尊先安靜在旁邊稍待片刻就好。」
「哦。」薛長生老老實實的在旁邊找了個石頭坐下:「成兒, 你可知這裡是哪裡?」
蘇濯頭疼的厲害,隨口道:「應該是遺世之地吧。」
「這裡就是清濯仙帝死去的地方?和我想的不太一樣啊。」薛長生隨口道:「戲文裡都說遺世之地是個虛無空檔的白色世界,沒有天地, 沒有山河, 萬物皆空。結果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還挺好看的嘛。」
蘇濯一愣。
「就是……」薛長生左右環顧,皺緊了眉頭道:「……完全沒有生機啊。」
蘇濯感受到了絕望。
從最初的最初,遙遠到了千年之前,他就一直在逃避著一個問題。
他聽到了世界的聲音, 知道了這個世界注定要面臨的災難,也知道在劇情剛剛結束、世界剛剛形成的那一剎那,他是無能為力的。
他做不到立刻打開至高之門,做不到立刻阻止系統的抽取能量, 甚至於,在世界意識求助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有什麼危險悄然降臨的。
但就是因為無能為力,所以蘇濯從來都沒有去想,或者說,從來沒有想要去想。
但是現在,當現實擺在了面前,他不得不面對已經失去無法挽回的現實。
昏眩感漸漸過去,眼前的世界恢復了清晰。在他的面前是大片大片的綠色與紅色,美麗的植物與他也從未見過的鮮花爭相開放著,美不勝收。
但是,這樣美麗的一切都充滿了死寂的不祥,就好似雕刻精緻的塑料模型,但是粗糙的材質卻讓人一眼就看出,這些都是沒有生命的。
是的,這些植物都只具有型,它們的生命力已經被抽取殆盡,只留下一個乾枯無力的軀殼。
這裡沒有風,沒有水,時間雖然是流動的,但是日月不會交替,山地不會變化,就好似永遠禁錮在照片中的畫面,虛無,虛假。
蘇濯緩緩道:「師尊所知曉的遺世之地,是什麼樣的?」
薛長生奇道:「剛剛不是說了嗎,一片白色的世界,永遠都有揮之不去的煙雲,沒有天地,沒有山河,也不存在任何有生命的事物,是絕對的荒蕪與死寂的世界。」
蘇濯低聲道:「您說的——完全正確。」
薛長生震驚的站了起來,他不確定的四下回顧,疑惑道:「這裡是……幻境?」
蘇濯搖頭道:「這裡的確是遺世之地,師尊所看到的也不是幻境……因為,這裡雖然是遺世之地,但也是……神界。」
「神界?!」
在蘇濯的設定中,每個界層都是有上下分佈的。比如說最下層的是人界,再向上是並排的仙魔兩界,然後再向上是遺世之地,最上方是神界。
就如同為什麼只有仙胎和魔種可以引來神界天光一樣,也只有仙胎和魔種,才能夠輕易自主的打開通往遺世之地的大門——其實就是一回事,仙胎與魔種在特定的時間打開遺世之地的位於兩個世界的大門,是的唯一可以穿透遺世之地的神界天光透出,構建出飛向神界的道路。
當一個界層的能源被完全搾乾,整個世界也就失去「存在」。不存在的物質會被世界本身排除或吞噬,就好像人身體中的免疫細胞針對外來不明物一樣——也許是好的,也許是壞的,都會產生排斥。
神界死亡了,神界不存在了,神界……墜落了。
原本就是這個世界一部分的神界即使不復存在也無法被排除,所以世界選擇了吞噬。
它墜落到了遺世之地,然後被遺世之地侵吞、融合。
——這裡是遺世之地,擁有著神界外表的遺世之地。
蘇濯的手在微微顫抖,他無比慶幸自己沒有先進行旅行再開始「拯救世界」。
饕餮在穿越到仙界的時候神界定然還沒有發生變化,或者說變化小的沒有人發覺。四百年的時間……不過四百年的時間,神界,死亡了。
那麼下一個會被抽空能量的界層是哪裡?人界?仙界?魔界?
無論是哪一個界層,蘇濯都無法接受。
薛長生聽完了蘇濯無力的敘述,幾乎無法置信:「怎麼可能……這、界層失去能源之後,為何會與另一個界層合併?成兒你是從哪裡聽來的?」
蘇濯露出了一個自嘲的笑容:「從……仇人的身上。」
在人界凡間旅行的時候,那個時候的蘇濯還尚未與琴歡顏相識。出於樂趣與不那麼緊迫的危機感,他做了一段時間的郎中,那種四處□□的那種。甚至在遇到了一些難解的疾病時,蘇濯在確定自己的法術一定能救回對方的前提下用點數兌換了工具對方做了一個小手術,用來緬懷一下他曾經在地球上的大學時光。
在手術中,系統……蘇清就是這樣告訴他的。
【生物的身體具有排異性。】蘇清淡淡道:【就好像世界一樣。】
原來在更早的時候,蘇清就已經暗示過他,但是他卻毫無所覺。
蘇濯陷入了焦躁之中。
母親呢?紅蓮仙帝又如何了呢?
如果說神界的一切都隨著時空管理局的抽取能量的行為而灰飛煙滅,那麼神界的生靈怎麼樣了呢?他們的靈魂是否還能有機會回到吾等之父的身邊,等待新的輪迴?
蘇濯看著自己的雙手,暗恨自己沒能早點發現。
可早點發現又能如何呢?他還是什麼也改變不了。
但是……
——既然無法改變,那麼,就去做一些自己可以改變的事情。
薛長生看著自己的寶貝徒弟深呼一口氣,那種眉目間的頹然之色驟然消失,他站起身握緊了拳,隨即對著薛長生露出了一如往常的笑容:「師尊,走吧。」
「雖然我不知曉為何我的仇人要好意將我送到遺世之地——雖然用他的說法是讓我看到地獄——但是不能浪費這個機會。」蘇濯淺笑道:「本來需要拖到仙身恢復之後才能來的地方,能夠提前來,也不錯。」
薛長生猶豫片刻道:「地獄……是什麼?」
蘇濯:「……」
薛長生:「???」
「……沒什麼。」蘇濯淡淡道:「師尊,雖然我不太希望你跟我走,但是你定然不會願意的。只是,我現在要做的事情,或許會讓我們丟失性命——即使這樣,你也要跟著我嗎?」
「自然啊。」薛長生朗笑道:「你可是為師唯一的弟子,哪有師尊看著弟子去送死,自己卻待在後面的?」
「無論是作為師徒,還是作為父子。」薛長生敲了敲蘇濯的腦門:「難道成兒對那上官眠棠不是這般嗎?」
蘇濯笑了。
雖然在這最後的時刻無法看到安遺音是他最大的遺憾,但值得慶幸的是,薛長生還陪在他的身邊,這樣至少……能讓他有更多前進的勇氣。
「謝謝你,師尊。」蘇濯緩緩道:「清濯仙帝……其實害怕很多東西。」
「害怕失去,害怕疼痛,害怕分離,害怕孤獨,害怕……死亡。」
或許是即將面臨一切,蘇濯終於透露出了,千年來一直隱藏的脆弱。
他露出一抹略有狼狽的笑:「師尊是否會覺得,這樣的弟子,很沒有用處?」
「怎麼會!你可是為師的驕傲!」薛長生摸著蘇濯的頭頂,明明對方已經比他還要高了,但是薛長生還是很喜歡這個動作:「為師一直都覺得人無完人,無論是父親,還是掌門師兄,又或是清濯仙帝……在為師的眼中,你是為師的弟子,永遠都是初見時那副吃不飽飯的可憐模樣,僅此而已。」
蘇濯終於露出了笑顏:「啊!」
他再不猶豫,將掉落在腳邊的至寶森羅萬象弓收入乾坤一線戒裡,帶著薛長生朝著目的地前進。
無數的花草在二人的踩踏下化成了一灘灘灰燼。沒有汁水,沒有經絡,就好像是塑料的製品,踩碎了,就碎成了千片萬片。
——神界已經不復存在徒留其形,而遺世之地是沒有生命的。
沒有方向的世界中,太陽永遠掛在正中,永不變化。但是身為仙胎、身為造物主、身為世界意志的承載者,至高之門所在的方向就好像豎起了一盞扎眼的明燈,指引這蘇濯一步步的前進。
薛長生難受道:「這裡……真是讓人不舒服啊。」
「嗯,準確來說,遺世之地是不存在靈力的。」蘇濯拉住薛長生的手帶著對方前進:「除了修為高深者可以利用自身力量之外,其他的仙魔到了這裡就與一個普通人沒有什麼區別,無法引導靈力,無法使用自身的靈力,甚至於自身的靈力會被禁錮。」
生來就是仙二代的薛長生:「這就是凡人的感覺啊?」
「……差不多吧。」蘇濯略有好笑:「只不過沒有了靈力的支撐,師尊的身體素質連一般的凡人都不如。」
薛長生:「……」
蘇濯轉過頭去,笑容一點點的消失在了唇角。
在他曾經簽訂的合同之中,明確寫明了時空管理局無法對異世界的存在造成任何影響,而他許下的願望也斷絕了時空管理局唯一可以影響到穿越者的規定——強制排除。但是,雖然無法影響到異世界的存在,但是系統卻可以進行干涉——比如聯繫到這個世界的其他人身上,通過給予時空點數使其對自己造成一系列的干擾。
簡單而言,就是系統可以附身到神界的某個大佬身上,讓對方完成任務賺取時空點數,再通過點數兌換強制穿界道具,到仙界等地殺死自己,已達到阻止他行動的目的。
這樣的操作完全沒有違背時空管理局本身定下的條約,也是蘇濯為什麼不敢讓系統知曉自己目的的原因。
——但是,為什麼?
為什麼蘇清要將自己送到遺世之地?哪怕神界已經不復存在,但是這世界之大,未必找不到可以殺死蘇濯的存在。如果要靠蘇濯自己,至少還要花費一段時間回到自己的仙身,或者說服上官眠棠為他打開遺世之地的大門。
蘇清這麼做,究竟是為什麼?
蘇濯不明白,而現在,他連可以詢問的人都已經沒有了。
「那個……成兒啊。」
蘇濯回過頭:「師尊?」
「咳咳,反正……反正有可能要死了,就算是死也要做個明白鬼不是?」薛長生略微尷尬,但實在是忍不住自己熊熊燃燒的八卦之心,問道:「你……嗯,真的愛上了那個安遺音?」
蘇濯輕笑道:「嗯,一見鍾情。」
「一見鍾情?!」
蘇濯剛想開口說自己是開玩笑,因為要說的話,他真正與安遺音第一次見面時對方還是個小不點。雖然薛長生明顯不知道這件事,但為了避免自己未來被扣上「戀童癖」這個可怕的大帽子,他還是決定好好道歉一番。
但是時間不夠了。
因為在薛長生繼續開口之前,有一個聲音帶著滔天怒火,近乎於刺耳尖叫道:「你說什麼?!!!!」
蘇濯與薛長生大驚轉頭!
先不說實力低微的薛長生,蘇濯的肉身雖然才到達玄君之列,但他的神魂確實仙界第一的清濯仙帝,甚至比上官眠棠更勝一籌。可是現在,在這個應該不存在任何生命的虛無世界中,女人的尖叫聲是如此的刺耳。
——以及熟悉。
蘇濯的全身都僵硬了,薛長生也是。
蘇濯的僵硬是因為敬畏,薛長生的敬畏是因為驚艷。
站在他們面前的女子是多麼的美麗啊!
她穿著一身及地的火紅貼身長裙,上面用金線織出了傾國牡丹。她有著賽雪的肌膚,每一寸都彷彿冰雪凝結。她有著烏黑如緞的長髮,迤邐的拖在地上。她有著絕世的容顏,冷艷,高貴,不可一世。
方纔的尖叫彷彿是錯覺,絕世美女很好的掩蓋了自己的失態。她微微揚起下顎,銳利的雙眼用一種睥睨天下的眼神看著薛長生,將傲慢兩個字演繹的淋漓盡致。
「你方纔的話,再說一次。」
「方纔說的話……?」薛長生暈暈乎乎地看著面前的絕世艷色,發出一聲傻笑:「一見鍾情?」
蘇濯:「……」
薛長生卻沒有發覺到身邊弟子的僵硬,或許說,永遠都將注意力放在寶貝弟子身上薛長生,有史以來第一次完全忽視了蘇濯的狀態。他現在滿腦袋都是面前絕世美女那似笑非笑的唇角,還有那勁爆完美的身段,朝著寶貝徒弟說了一句:「成兒,為師明白你的心情啦!」
蘇濯:「……」
薛長生傻笑了一聲:「一見鍾情,嘿嘿,一見鍾情的感覺真好啊……」
蘇濯:「……」
感受到絕世美女轉移到自己身上的可怕目光,蘇濯慫搭著腦地,低聲道:「這位是家師薛長生,是孤最重要的人之一……還請母親不要傷他。」
薛長生:「……」
母親……
母親?!!!
他僵硬的轉回腦袋,看如了那雙冰冷的眼眸中。
——正是上任仙帝,也就是蘇濯又敬又畏的母親,紅蓮仙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