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京城事變4
蘇濯在三更時分如約等到了韓家姐妹。
還是那樣營養不良的一張臉, 蠟黃缺少血色, 若非蘇濯早就查探過她們的身體也定然會被蒙蔽過去,倒也難怪這樣突然出現在商會的兩個小丫頭多日來從沒惹人懷疑。與此同時, 他也不禁感歎這二人果然是佐君之臣, 竟然短短一個多月的學習, 就能將易容術做到如此地步。
不過只是兩個小孩子……不, 在她們的眼中,或許早就已經不將自己當做孩子了。
韓世西與韓戀枝悄悄的貓腰進了蘇濯的屋子, 隨即便吃了一驚。因為不僅是蘇濯與琴歡顏, 屋中還有第三個男子。他昏睡在椅子上, 穿著官兵的衣服,一臉通紅滿身酒氣,時不時地發出詭異的笑聲。看著兩姐妹瞪大的眼睛,蘇濯好笑道:「不用擔心, 只是從路上劫來的酒鬼罷了。從他的口中我知道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
「糧倉是空的,裡面堆放著的不過是石頭和茅草罷了。」蘇濯坐在另一邊沉吟道:「看樣子五皇子也是早有準備, 那麼問題來了,這樣大批量的糧草究竟藏在什麼地方呢?」
他看向兩姐妹,韓世西搖搖頭道:「我們雖然在這裡呆了月餘,但能想到的地方不多。元熙郡不是多麼繁華的地方, 如果說能夠容納大量糧草的地方……除了糧倉就只有郡守府了。」
韓戀枝側過頭思考:「而且大批量的糧草轉移一定會有很多人搬運,這樣考慮的話似乎也只有商會和郡守府有可能了。唔,工奴營地和建材庫雖然也有可能,但是想要容納那麼多糧食還要防止被蟲鼠糟蹋, 而且夏天多雨還會發霉,那麼真的就只有郡守府了。」
「好孩子,你們真聰明。」蘇濯將姐妹兩人叫到身邊,從安遺音髮絲編成的細繩上剪下兩段。髮絲在靈力凝成的線上自動環繞,編成了一條黑色的繩子。他將繩子繫在兩姐妹手上並叮囑她們無論何時也不要拿下,一邊轉頭對琴歡顏道:「歡顏,你怎麼看?」
琴歡顏冷淡道:「不在郡守府,但郡守定然知曉什麼。」
姐妹兩人面面相覷,韓世西一頭霧水,但妹妹韓戀枝想反應了過來:「這位公子已經去過郡守府了嗎?」
蘇濯點了點頭。
韓世西為難道:「那……那會在……」
韓戀枝拉住姐姐的手看向冷言寡語的琴歡顏,反應過來:「蘇先生要再去一次郡守府嗎?可是元熙郡守出了名的膽小怕死,即使您們可以輕鬆來去府庫,但……」
蘇濯溫柔道:「好孩子,不用擔心,我身邊的這位可是很厲害的大人物哦。先把你們最近發生的事情告訴我吧。」
兩姐妹雖然心中不安,恐懼面前的人就像教養自己的婆婆那樣消失不見,卻也無能為力,只能盡可能的將自己發現的事情告訴蘇濯二人。大約說了半個時辰,自與蘇濯分開後至今的事情基本上都詳細的介紹完,蘇濯也對這元熙郡的情況有了一定瞭解,甚至比起探子的情報更加完善。
他從兩姐妹的話中注意到了一個問題,卻並非糧倉。
「有人說國師是這元熙郡的人?」
「嗯,是位嬸嬸,大家都說她腦袋不好使,但是我卻覺得那位嬸嬸雖然有時候語無倫次,但是在講這個故事的時候條理清晰,不像是胡亂臆想出來的。」韓戀枝有些猶豫,畢竟這個故事也只是她聽來的,也許經過他人改編,並不能算數。比起妹妹的謹慎,韓世西沒有太多的顧慮,直接說了起來:「國師剛來的那一日擺了很大的排場,別說是元熙郡的人,就連隔壁郡縣的人都來悄悄圍觀,我們也去了。」
「那個國師就坐在車輦上,當時起了一陣風刮起了紗簾,一下子就露出了國師的臉,仙風道骨的可好看了。」韓世西道:「然後那個嬸嬸就突然瘋了一樣從地上站了起來朝車輦衝過去,還大喊著『莊主』、『莊主』的,被好多官兵壓在了地上。但是那個國師心不壞,他看了那個嬸嬸一眼,就讓人把她攆走,還特意說了不要傷她。」
韓戀枝補充道:「後來我們就聽說,那個嬸嬸回去後四處說那國師就是她服侍的莊主,是位了不起的劍客,是元熙郡的驕傲,甚至許多江湖俠客都常常來莊上拜見他。」
蘇濯問道:「那位嬸嬸多大年紀了?」
兩姐妹搖搖頭:「……大概有四五十了吧?」
蘇濯看向琴歡顏,對方搖頭。他轉過身摸了摸兩姐妹的頭,溫聲道:「好了,辛苦你們了,快回去睡覺吧。也許一覺醒來,你們的婆婆就回來了。」
兩姐妹猶豫片刻,還是乖乖的離開了。蘇濯將屋子裡的官差扔到了街上,再回來就看到了琴歡顏沉思的面容。
「假設那位婦人說的是真的,那麼這位來自修真界的國師的身份就值得推敲了。」
琴歡顏並不如此認為:「修真界的修者也曾經是凡人。」
「我曾經跟在尚雲的身後悄悄觀察過這位新任的燕雲國師,他至多不會超過四十歲,與你年齡相仿,修為也沒有高到可以控制骨齡的地步。而且修真者講究斬斷俗緣,他會在這種特殊時期來到這元熙郡,本身就很不對。」蘇濯腦中靈光一閃:「我有一個猜測,他來此處祭天,究竟祭的是人還是天?而早先有人說祭天在城外,當時卻有人目擊到國師出現在了城內,又是為了什麼?他真的是為了祭什麼而來的嗎,還是說另有所圖?他來東陵國數年了,為何如今才來祭天?」
琴歡顏淡淡道:「我仔細回想過,柳州雖然也出現過許多有名的劍客,但元熙郡並沒有。並且也不曾聽過這裡存在有什麼山莊。」
「真的只是那婦人胡言亂語所帶來的謠言嗎?」蘇濯笑了:「我倒覺得,很有必要查一查。既然歡顏你不知曉,那麼我們可以去查查三十年前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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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是四更天了。
酒鬼就坐在陳郡守臥房的院子裡那棵最高的杏樹上,這是郡守夫人最心愛的杏樹,樹下還埋著她親手釀給丈夫的杏花酒。如今這棵樹被一個酒鬼糟蹋了,不算粗壯的樹枝上不僅坐著這個人,還放著四五罈好酒。酒鬼的每次動作都會讓杏樹枝幹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並且酒鬼時不時就會將空了的酒罈扔在地上,發出巨大的碎裂聲。
睡覺聽不得聲音的郡守夫人忍無可忍地坐起身一把扭住了睡得香甜的丈夫的耳朵,將他用力從枕頭上拉了起來:「死鬼!醒醒!還不醒醒!」
陳郡守強行被從人夢鄉中弄醒正想發脾氣,一睜眼卻看到微弱的燭火中那張宛如夜叉一般的臉,登時嚇得清清醒醒,連忙賠笑道:「夫人,又睡不著啦!」
郡守夫人嫌棄道:「那個酒鬼什麼時候走啊!他白天睡得香甜,晚上就這麼折磨我!院子裡的杏樹已經斷了一根枝了!你還想要斷多少?」
陳郡守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夫人,再忍忍,忍到……那位榮登九五,就解脫啦!」
聽著丈夫小的近乎喘息的聲音,若非她耳朵靈敏也聽不清楚。郡守夫人勉強壓下了心中的怒火道:「他來了以後每日除了喝酒什麼也不做,這酒鬼當真頂事?」
陳郡守連忙保證道:「若非這酒鬼相救,為夫早就死在城外了!你也別總是嫌棄人家,若是他走了,那就該為夫夜夜寢食難安了!」
「不用你說,我明面上可對他好得很。」郡守夫人歎息道:「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不站隊要死,站了隊只怕——」
「噓!!」陳郡守嚇出了一身冷汗:「你不要命了!」
郡守夫人連忙噤聲。
夫妻兩人心中一時惴惴難安,可是面對如今這樣的局面,他們操著百姓不用操的心,卻人言輕微手中無力,除了隨波逐流外什麼也做不了。
陳郡守拍腿長歎道:「睡吧,除了聽天由命還能怎麼樣。」
郡守夫人也不再嫌棄外邊傳來的酒罈碎裂聲,點了點頭。剛剛躺下,她靈敏的耳朵一動,猶豫道:「死鬼,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什麼?」
郡守夫人遲疑道:「我剛剛好像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但再聽就沒有了。」
陳郡守嚇得一咕嚕從床上掉了下來,他哆哆嗦嗦的爬到窗邊,用口水戳破了窗戶紙小心翼翼地朝外邊看去,卻只看見了樹上那錦衣酒鬼精瘦修長的背影。
他舒了一口氣回到了床上,朝擔心的郡守夫人解釋道:「大概是那酒鬼自言自語,不要自己嚇自己了,睡吧。」
郡守夫人想了想:「要不咱們明天還是讓差人或下人守在門口吧。」
陳郡守苦笑道:「我那日九死一生,早就看的明白了。若是那酒鬼都守不住,再多人來也不過是送死罷了。睡吧!明日我還要去檢查山海行宮的情況,有的要忙呢。」
他們卻不知曉,門外作為他們最後一道保命符的酒鬼對面的杏樹枝幹上站著一個人,只是夜晚昏暗杏樹又枝葉繁茂,陳郡守才忽視了這位穿著黑衣的男子。
酒鬼抬起了頭。
對面的黑衣男子雖然衣著簡單,所用布料卻是價值千金的雲錦緞,衣服乍看下沒有花紋,卻被最巧手的繡娘繡上了只有光輝照耀才能顯現出來的暗紋;他的腰間配著價值連城的羊脂白玉,頭髮用有價無市的百年桃木心做成的髮簪固定住;他的腳上穿著黑色的短靴,靴子的底極軟,輕薄又舒適,讓來人跳到樹上時沒有傳出一絲聲音,據說這樣的一雙鞋每年僅有五雙,其中三雙都會進貢到皇宮之中,剩下的兩雙也只有天下第一富豪才敢買。
這樣的一身行頭,來者應該是一位世家豪族的當家,或者是位高權重極受寵信的皇親國戚才對——然而都不是。
誰能夠想到,穿著這樣行頭的人,十四年前不過是一個街邊等死的乞丐?
酒鬼將酒罈隨手扔下了樹,發出一聲巨大的碎響。
他朗笑道:「雖然有傳聞說勝卻人間閣的閣主重病不起,九皇子孤立無援——但看到蘇先生這身行裝,就知道傳言果然不可信。」
來人笑了。
他的笑容很淡,淡的幾乎沒有;他的笑聲很輕柔,卻又帶著清晰的疏離。
蘇濯道:「鍾公子,想不到一別經月,我險些要認不出你來。」
兩人半響無語。
直到屋子裡聽到響動的陳郡守回到了床上,月光才露出雲層,照亮了這樹上的兩個人。
不同於蘇濯的衣衫整潔精緻甚至因月光折射而顯露出老鷹高飛的霸氣圖紋,坐在樹幹上的酒鬼頭髮亂七八糟,錦衣半幹不幹,渾身更是酒氣沖天,完全看不出曾經鮮衣怒馬俊美絕倫的模樣。
正是洛水教的少教主,鍾錦年。
——或許更正確的來說,是前·魔教少主。
作者有話要說: 自從掉馬之後,大家的熱情就減退了好多,寶寶心酸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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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妹紙說到名字的問題,嗯,主要配角的名字都是霜湘當時在想大綱的時候找到的古詩詞裡面摘出來的,不知道有沒有妹紙發現嘿嘿。
從週一開始每次更新透露一個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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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早晨8點準時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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