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此恨綿綿2
整整一天的時間鍾錦年的身體都高溫不退, 洛水教的巫醫進進出出, 用了各種方法,直到半夜才讓他身上的溫度降了下來。雖是如此, 鍾錦年還是覺得渾身無力, 別說是計劃逃跑, 他連站起來都覺得吃力。
「規矩就是規矩, 不會因為你發熱或者因為你是我的孫子而有所改變。」教主冷漠的說:「你要好好感謝你的寵物,若非你的體內含有紅頂蛇王的毒素, 你今日便應該在魔界血池中了。」
「大姐說, 做過壞事的人, 都會在死後落入魔界受苦,無□□回……」鍾錦年喃喃道:「祖父,這個世上真的存在魔界嗎?還是只不過是話本用來騙小孩子的?」
教主淡淡道:「你連人都做不好,又何須去在意死後至何方?」
鍾錦年躺在床上望著床頂, 突然問:「祖父,如果我成為少教主有什麼好處呢?」
教主看著床上雙目無神的孩子, 語氣沒有絲毫憐憫:「至少你不會連走出谷中的資格都沒有。」
「自由?」
教主嗤笑:「這個世上,從來都沒有自由。錦兒,即便你成為了教主,也不過是囚困於籠中的飛鷹罷了——不要忘了, 你的命,從來都不是自己的。」
鍾錦年作為所有「蠱蟲」中最優秀的一位,即使年齡不大,卻擁有許多追隨者。他們聽命將鍾錦年送到了約定好見面的地方, 聽著自家小主人的咳嗽聲一直到了天明。
晨曦的微光將天際照亮,鍾錦年撫摸著手腕上的細細的紅頂小蛇,問身後的僕從:「大姐是很柔弱的女性,溫柔又軟弱。你說為什麼她會做這種事呢?因為她有了小寶寶?可是,按照先生教的,現在小寶寶都沒有五官呢。」
身後的人惶恐道:「大概……是因為為人母則強吧。」
「為人母則強……就是這個意思嗎?」鍾錦年站起身:「走吧……對了,你覺得我能贏嗎?」
那人恭敬道:「我等從未覺得您會輸。」
他說的沒錯,鍾錦年雖然只有十三歲,但一身功力已經達到了江湖上二流巔峰,這對於他的年齡而言是很不可思議的一件事,更不用說他最擅長的是蠱與毒,從來都不是武力。
所以在所有人意料之中的,鍾錦年贏了比賽。
教主靜靜地看著一身是血的鍾錦年刨開了鍾迷蝶的肚子,刮開了薄薄的子宮壁,一刀刀捅在腹中的胚胎上,一刀刀,一刀刀,一刀刀,噴湧出來的不知道是胎兒還是鍾迷蝶的血,直到被堵住嘴巴的鍾迷蝶氣絕身亡,那雙怨毒的眼睛都大大的睜著,不曾閉上。
可鍾錦年還在繼續。
一刀刀,一刀刀,一刀刀,一刀刀……
左護法忍不住道:「教主……」
魔教教主撫摸著自己花白的鬍子,淡淡道:「讓他去。」
於是再也沒有人多問一句。
直到這具身體再也流不出血來,力竭的鍾錦年摔倒在地。他的身體很熱,四肢因為興奮而顫抖著。他看進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突然道:「大姐,這就是痛苦的感覺嗎?」
「真是……美好的感覺啊……」
下人搬走了鍾迷蝶幾乎斷成兩半的軀體,教主踩著一地的鮮血走到了鍾錦年的身邊:「錦兒,你現在就是我洛水教的少主了,想好自己打算要什麼了嗎?」
鍾錦年沉默了很久,久的就連教主都認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抬頭道:「祖父,我想要自由。」
教主似乎並不意外:「這真是你所渴望的?」
鍾錦年眨了眨眼,他低頭看向面前掉落一地的破碎內臟,不知是否是錯覺,他感覺地上那稍大的一塊就是那胚胎的血肉,紅的刺目:「嗯,是我渴求的。」
「那麼你就需要好好努力了。」教主淡淡道:「自由可不是那麼容易得到的。」
…………
鍾錦年的夢醒了。
渾身酸臭味的酒鬼直起身子,在陽光下的他比之夜晚更加的邋遢,想必若是出門找個街角一座,也足以引來好心人的同情吧。
他跳下樹看著自己的雙手,紅頂蛇從他的手腕上爬出來,游到了他的脖頸鑽進了衣服,惹得路過的小丫鬟發出淒厲的慘叫。
但是鍾錦年卻笑了:「蘇先生……你還真是,過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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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目的地後,第二日清晨蘇濯與琴歡顏便快馬加鞭趕往山海行宮,比起清晨出門的陳郡守更快一步的到達了宮殿。輝煌的帝王行宮已經修好了大半,他背鄰著懸崖峭壁,凌冽的寒風即使在盛夏也讓工奴們不得不多穿一件薄衣御寒。
蘇濯歎道:「雖然此處風景秀麗又有天險保護,但絕對不是什麼很好的修養場所。」
琴歡顏淡淡道:「他們早就計劃好了。」
蘇濯此時的功力足以位列一流巔峰,勉強可以窺視宗師邊界,更有符菉之術護身。更不用說身邊還有琴歡顏這位天下第一的劍客。所以當陳郡守一行人趕到山海行宮的時候,只看到了行宮在青天白日下都燒的讓人恐懼的紅色煉獄。無數工奴與監工打來井水潑進火中,可是這火實在是太大的了,滾滾濃煙將整片天空都染成了黑紅色,空氣中的熱浪與焦臭味讓陳郡守不過是稍稍離得近了一點,都覺得自己要窒息過去。
但是他心中的惶恐已經勝過了生理上的不適。
陳郡守一把推開了身邊的僕從,在鍾錦年嗤笑的聲音中狂奔向懸崖邊上。他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重重的跪在崖邊,雙手緊緊握著身邊的石頭和樹根穩住身體,努力將上半身探出石壁,看清下面的景色。
但看清之後,他雙腿一軟,整個身體虛軟地趴在了地上。
只見懸崖深處的寒風捲著一股股濃煙湧了上來,因為行宮的火勢太大,這股濃煙混在其中完全分辨不出。但是山風吹了這麼久還不斷有大股黑煙飄上來,足以證明下面的糧庫已經不復存在。
陳郡守整個人趴在地身上不斷的顫抖著,他恐懼著自己未來會面臨的艱難局面,怕的連形象也完全顧不得了。然而還不待他混沌的腦子想出什麼補救措施,身邊守著他的兩個僕人就突然栽倒在地,肉體碰撞的悶響聲讓陳郡守猛地回過神來,一點點扭過頭——
在距離他不過四尺之外,兩位黑衣公子站在那裡,一人持劍,一人握刀,一看便知道來者不善。工奴們躲在遠處瑟瑟發抖,監工早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他帶來的兵卒與家僕橫七豎八的躺倒一地生死不知,只有鍾錦年似醒似睡,環抱著雙臂靠在遠處的大樹上,即使陳郡守發出了慘烈的尖叫都沒有看他一眼。
「你們、你們是何人?!你們瘋了嗎?這裡是皇上的行宮,本官是朝廷欽定的郡守!你們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陳郡守害怕的翻過身想要往後爬,但是他輕輕一動便讓半個身體探出了懸崖,鼓鼓寒風捲著濃煙吹在他的身體上,讓他有一種即將飛起來的錯覺:「你們……你們……你、你是九皇子身邊的那個蘇尚!」
蘇濯此時用的是自己的真容,見陳郡守認出了他,他反而露出了一個笑容:「沒想到大人竟然認得我的臉,這樣倒是省了回答你為什麼的時間。」
「哈啊、哈啊哈、哈哈啊哈……」陳郡守大口大口的呼吸著,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再顫抖,讓自己的話顯得更有說服力一些:「枉五殿下曾誇獎你本事高超能幹,想不到卻認不清眼前的局勢!你還不知道吧,現在西琉國與南昭國都答應協助五殿下榮登九五,無論是李老將軍還是常家軍都□□乏術,十皇子更是下落不明!若是你真的聰明,便乖乖投降,我還能在五殿下面前為你美言幾句,免去你此番作為的刑罰——」
蘇濯笑了笑,他從懷中拿出一張薄如蟬翼的絹布,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字。他上前兩步,在陳郡守驚恐的目光下溫言道:「我自認不願為難他人,即便是敵人也一樣,只不過你大概需要我破個例了。知道這上面寫著什麼嗎?」他輕輕晃了晃手中的白絹,淡淡道:「七日前,南昭國已經退兵了。三日前,西琉國也退了——這個消息應該剛剛傳到五皇子的耳中,至於你,恐怕還需要再等上七八日才會知曉吧。」
陳郡守瞪大了眼睛,怒吼道:「這不可能!」
蘇濯淡淡道:「為什麼不可能呢?你應該最有體會才對,無論下屬說千萬句話,都不如自家的枕邊風吹得響亮,不是嗎。」
「難道——」陳郡守不敢置信:「但若要短時間內打動兩國后妃,在這種關鍵時期,誰能有這樣的財力和勢力……」
他坐在地上,崩潰一般喃喃自語:「勝卻人間閣……勝卻……人間閣!祝金風沒有重傷不醒!」
陳郡守突然抬起頭,他看著蘇濯冷淡的臉,突然翻身跪在地上重重叩首,涕淚縱橫:「蘇公子!蘇大俠!請您繞過我,我、小人也是被逼無奈,若不站隊,小人早就已經是黃土一堆,哪裡還能在這裡與您說話!求您繞過小人一命,小人願啣草結環以報蘇大俠之恩!」
蘇濯低聲問:「聽聞大人是個孝子。」
陳郡守一愣。
蘇濯歎道:「那麼大人可曾想過,你害死的人的孩子,也是個孝子?」
隨著蘇濯的話,不遠處的樹林中走出了兩個男孩。他們穿著一身乞丐衣服,臉蛋黝黑,看上去就像是街邊隨處可見的小乞丐。在陳郡守驚疑不定的目光中他們走到蘇濯身邊,高個子的男孩低頭道歉:「蘇先生,對不起,我們悄悄跟過來了。」
蘇濯責怪道:「你應該感謝那邊的鍾公子,我們先到這裡一步,想來你們是跟著陳郡守的車隊來的。若非他發現卻沒有揭穿你們,你們此時便站不到這裡了。」
「對不起,蘇先生。我們本打算乖乖聽話,只是聽說了那個人今日也要來此,才……」矮個子的男孩小心翼翼的看向遠處的鍾錦年,他撕下了臉上的烏黑的面皮,露出了屬於女孩的白皙皮膚,躬身乖巧道:「謝謝……鍾公子。」
兩個孩子正是易容打扮的韓家姐妹。
韓戀枝的話終於提醒了被姐妹二人的樣貌嚇得魂飛魄散的陳郡守,他向前爬了一步,大聲叫喊:「鍾公子!鍾公子!救救我,快救救我!回去之後無論您想要多少美酒黃金我都定然十倍奉上,求您救救我!」
鍾錦年仿若未聞。
陳郡守又嚎了兩聲,終於放棄。他看著手持匕首朝著他走來的女孩們,正咬牙打算做最後的反擊,卻不料一條金鏈突然出現,牢牢的困住了他的四肢,將他固定在了地上。他的肩部以上超出懸崖,瞬間的衝擊幾乎要將脖子都掰斷了。男人艱難的將同頭抬起來,朝著近在咫尺的兩姐妹求饒道:「我知道錯了!小人知道錯了!求你們繞過我一條狗命!我夫人如今已有身孕,若我死了,她們娘倆就沒有活路了!」
韓世西聞言一愣,一時間竟然舉不起手來。她下意識的看向身後的蘇濯,卻見自己信任的先生已經和那位黑衣劍客走遠了。還不及反應,就聽身邊的韓戀枝大喊道:「今日就拿你的狗命,祭我亡父亡母與婆婆姐姐們的在天之靈!」
韓世西猛地回過頭來,就看到妹妹細瘦的胳膊緊緊握住手中的匕首,用盡全身的力氣一刀捅進了陳郡守的心臟!這一刀又狠又快,刀鋒又銳利非常,竟是完全沒入陳郡守胸口,連血都沒能噴出來。陳郡守悶哼一聲,他瞪大雙眼怨毒地盯著渾身顫抖的兩姐妹,張開嘴卻吐不出話來。源源不斷的鮮血從他的口中噴出,流進喉管與鼻腔,順著他倒垂的頭流滿了他整張臉,讓他呲目欲裂的神情好似恐怖故事中的惡鬼,嚇得兩姐妹跌坐在地,顫抖不已。
寒風席捲著熱浪吹在她們身上,一時間竟然分辨不出究竟是冷,還是熱。或許是被煙灰吹進了眼睛,兩姐妹抱在一起,失聲痛哭了起來。
蘇濯與琴歡顏已經走遠,即使聽到兩姐妹的哭聲也沒有回頭。琴歡顏淡淡道:「你倒是好心。」
蘇濯苦笑道:「我以為你會怪我。」
琴歡顏看了他一眼,只是道:「是你說的,她們早就不將自己當做孩子,既然如此,我又為何要多想。」
「我不認為自己是個好人,也不是誰都會幫助。」蘇濯歎道:「只不過她們身為佐君之臣,無論是為了尚雲還是為了未來,我總要拉她們一把的。仇恨是種子,越埋在心底就越容易發芽,這一點從她們選擇回到元熙郡就可見一斑。與其說是想要回到故土,不如說是想要活在仇人身邊,監視對方的一舉一動——你看,在沒有任何人告知的情況下,她們就知曉了陳郡守的行蹤,甚至一路跟到了這裡。」
琴歡顏沒有說話。
蘇濯歎道:「希望我做的是正確的。」
琴歡顏「嗯」了一聲作為回答。
蘇濯好笑道:「我怎得覺得……你的脾氣變了不少。」
琴歡顏淡淡道:「見的多了,自然知道的多。若非如此,我又為何偏要跟在你身邊。」
蘇濯無奈:「難道不是因為我們是朋友?」
琴歡顏冷哼一聲,沒有作答。
蘇濯來到鍾錦年的身邊道:「鍾公子,不知我們賭約的答案是?」
「還沒有答案。」鍾錦年笑了,他看向蘇濯,眉眼間是以往從未展現過的狂妄不羈:「所以我就想,若是像琴大宗師這樣跟在蘇先生你的身邊,是否就能得到答案了。」
蘇濯笑道:「歡迎之至。」
琴歡顏道:「下一步怎麼走。」
蘇濯想了想道:「我們人員有限,力所能及的也不過如此了。這下一步自然要去京城,如今我們帶著兩個孩子,到達京城至少需要五日的行程。想來當我們趕到的時候,七皇子的外祖李老將軍和尚雲舅家的常家軍也該到了。」
「蘇先生從見到我開始就不曾奇怪過,無論是我此時的言行,還是狼狽的外貌,甚至是無人管束的落魄遊蕩。」鍾錦年似笑非笑道:「現在的一切似乎都在你的計劃之中,這讓我不禁猜想,是否從我們與你一起前往勝卻人間閣開始,到輕易的搶奪了你的鑰匙,再到現在相遇——這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
蘇濯溫言道:「這只是鍾公子你的猜測罷了。」
鍾錦年淡淡一笑:「說的……也是。」
作者有話要說: 就問你們這兩天我的更新粗長不!!
這個月要全勤啦,求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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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問什麼時候到修仙副本,回答是這個月底~
至於蘇濯為什麼要在人間做的這麼多?他究竟想幹什麼?
這一卷的結尾大家就會知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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