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凡間篇：千呼萬喚·乾坤一線戒 番外二

距離仙魔之戰已經過去五百年了。

　那場毀天滅地三界動蕩的大戰彷彿已經成為了夢中的泡影，不說那些早已輪迴過不知幾回的凡人，便是長壽的仙魔在時光的流逝之中，逐漸淡忘了那場在人界中大陸展開的、讓整個大陸完全沉沒於深海之中的對決。

　這場戰鬥成就了很多人，也讓很多人失去了性命。無論是仙人、魔族、又或是參與進來的修者，每個人都有失有得，或完成了心願，又或抱憾終身。

　而因為那場曠日大戰，無數仙魔的屍身成為了人界貧瘠土地最好的養料。數之不盡的凡人或是飛升成仙，或是落地成魔，為人口大量減少的仙魔兩界注入了新的血液，雖然仙魔兩方還是互相仇視，但是單純的從內部而言，一致對外的持久戰爭讓倖存的先天仙魔對待同族多了一分寬容，新加入的仙魔也並不存在曾經無法消弭的仇恨。雖然遺留下來的問題多到五百年的時間都沒能解決完，但是一切還是在向好的地方發展。

　但對於仙魔兩方，有兩個人是例外的。

　其一是仙界之主清濯仙帝，仙魔之戰的發起者是血棠魔皇上官眠棠和靈隱仙尊安遺音，待到清濯仙帝完全恢復仙身閉關出來的時候仙魔之戰已經到了尾聲。所以魔族對清濯仙帝的惡感不算太強，且身為仙界第一人，蘇濯本身的實力就足以讓強者為尊的魔界俯首帖耳，更不用說的是，清濯仙帝乃是那位冷血殘酷的血棠魔皇上官眠棠的恩師。

　另一個意外不同於強大的清濯仙帝，他的名字叫做薛長生，被仙魔兩界的人尊稱為長生先生。收到尊敬的原因並不是因為他的強大，而是因為他乃是清濯仙帝轉世為凡人時的師尊，血棠魔皇的師公。

　這也就造成了上述兩人橫掃仙魔兩界、來去自如。便是旁人有再多的怨言，也是敢怒不敢言。

　就這樣，五百年的時間過去，平淡再度回到了生活之中。蘇濯一如既往的坐在夢落花海的石亭之中，任微風拂面，輕輕波劃著面前水鏡中薛長生的影子。

　安遺音將朱果餵進蘇濯口中，無奈道：“你總說是為了‘隱私權’讓我不要輕易使用探查之術，怎得卻總讓我用這個法術來供你娛樂？”

　蘇濯慵懶的抬起頭，挑眉道：“就憑我是清濯仙帝，不可以嗎？”

　安遺音笑嘆道：“自然是可以的。”

　蘇濯看著水鏡中的薛長生在一堆仙人不歡迎的注視下大搖大擺的走進了白玉京的大門，忍不住笑道：“母親出關了？”

　安遺音為他斟酒：“看來濯師弟猜到了。”

　“上次師尊被木蘭真人教訓的不清，短時間應當不敢再來仙界才對。”蘇濯好笑道：“他會這麼快的來，自然只會是因為母親。”

　正如蘇濯所言的那樣，被朱麻魔君保護著的薛長生在到了白玉京之後便直奔紅蓮仙帝的居所。但是這次與以往略有所不同的是，他的手中還牽著一個孩子。

　大概七八歲大小，長得粉雕玉琢好不可愛。若非是他身上濃郁到讓仙人窒息的魔氣，定是會博得許多人的好感。只不過這個小小的孩子雖然外表年紀不大，眉宇間確實傲氣慢慢，又自有一種孩子天真式的殘忍，讓觀者暗暗驚心。

　小男孩不高興道：“那些仙人的目光真是討厭，我好想把他們的眼珠子挖出來。”

　早就對孩子的殘忍習以為常，薛長生隨口道：“你要是有本事就去挖啊。”

　“哼，現在我打不過他們，但早晚有一天我會贏的。”男孩傲慢的抬起頭道：“我可是血棠魔皇的弟子上官雲，要不了多久，這個世上除了師尊外沒有人會是我的對手。”

　看著這副像極了上官眠棠的傲慢姿態，薛長生忍不住道：“你覺得自己是為什麼會被上官收做弟子？”

　上官雲撅起嘴道：“因為我天資縱橫。”

　“錯。”薛長生打擊道：“因為你是清濯仙帝的弟子轉世。”

　上官雲哪裡會不知道這件事，但是心裡明白，他嘴上卻不會承認：“你騙人。”

　薛長生否認道：“我從不騙人。”

　“那是誰把萬綠時騙到了鍾錦年的住所，險些讓兩個人同時中了桃花瘴的？”上官雲鄙夷道：“真是難以置信，他們兩個聰明人居然會被你這個笨蛋騙到。 ”

　薛長生忍無可忍，一拳打在了上官雲腦袋上：“沒大沒小的，我可是你的師祖！”

　上官雲抱著頭不高興道：“說好讓我見過神獸饕餮之後再叫你的！”

　言談間，二人加上身後一直裝作背景板的朱麻魔君一行終於走到了萬海仙宮之前，守衛見怪不怪的為薛長生打開了仙宮大門，首先入目的便是栽種在道路兩側淡粉色的海棠花樹，大片大片的花海幾乎遮蔽了道路上方的蒼穹，隨著微風的吹拂落英繽紛，鋪滿長路，還有著淡淡香氣撲鼻而來。

　“沒想到仙界居然也有這麼多海棠花，不過沒有魔界的香。”上官雲動了動鼻子：“為什麼大家都喜歡海棠花？師尊也總是站在海棠花樹下，動也不動，一站就是一整天。”

　薛長生答不上來，朱麻作為最早跟在上官眠棠身邊的人，自然知曉其中緣由：“陛下會喜歡，剛開始大概是因為執念。”

　“執念？”

　“直到有一夜，海棠花有了香味。”朱麻只是笑呵呵道：“大概就是從那時起，陛下才真正喜歡上了海棠花吧。”

　上官云不懂：“師娘說，因為海棠花代表了原諒。”

　朱麻搖頭道：“海棠花並非代表原諒，只是對於陛下而言，才是如此。”

　這下連薛長生都好奇起來了。

　朱麻吊起了兩人的胃口，卻反而不肯繼續說下去了。他轉過頭指著不遠處一株最大的海棠樹下臥睡的白衣男子，朝著兩人道：“哦，運氣真是不錯，這不是鏡樓仙君嗎？”

　“鏡樓仙君？啊，饕餮！”上官雲小孩子心性，立刻就被轉移了注意力。只見遠處樹下確實有一個背對著他們睡著的白衣男子，若非朱麻率先點破，他與薛長生竟是完全沒有發現對方的存在。上官雲高興的朝著鏡樓跑去，對方顯然也被他吵醒，慢吞吞地坐了起來。

　在上官雲期待的眼神中，坐在草地上一身花瓣的鏡樓並沒有站起，他緩慢的轉過了頭，瞧了薛長生三人半響，才慢半拍道：“是長生先生啊，朱麻魔君也來了……嗯……這位就是衛尚云的轉世？”

　鏡樓一開口就觸及了上官雲的雷區，他不高興道：“哼，什麼嘛，我當傳說中的神獸饕餮有多麼厲害，竟然是這副德行。”

　鏡樓也不惱，他擺了擺手重新躺回了地上，淡淡道：“陛下今天說想要和安遺音獨處……陛下不在身邊，我沒有力氣和你們說話……你們自便……”

　薛長生忍不住道：“你真的沒有上輩子的記憶？”

　“饕餮不會死亡，所以我沒有上輩子。”鏡樓頭也不回的將身體蜷縮起來，揮袖卷來一大捧花瓣將自己整個人都埋了進去，模模糊糊道：“如果你是說再生之前的記憶，除了和水蜃相處的時光，都不太記得了。”

　薛長生不得不佩服：“你對成兒可真是……”真愛啊。

　三人再度前進，薛長生一轉身就衝著上官雲道：“好了，快點叫師祖！”

　上官雲冷哼道：“長生先生，夢該醒醒啦。”

　薛長生瞪眼：“我們可是立了誓約的，你可不能耍賴。”

　“我才沒有耍賴。”上官雲笑道：“可是我們也沒約定什麼時候開始叫啊！”

　“你！”

　“嘿嘿。”

　朱麻看著老不休和小淘氣鬧得歡暢，只得無奈地搖搖頭，繼續跟著兩個惹不起的祖宗繼續走在這絕不歡迎魔族的萬海仙宮中。

　完成了上官雲的心願，薛長生火急火燎的準備去找紅蓮仙帝。揣在懷中的寶貝還有著隱約的熱度，彷彿與他加速的心跳起了共鳴一般。可惜這股甜蜜沒有持續多久，就遇到了攔路虎。

　薛長生扯著嘴角乾咳道：“師、師姐……”

　木蘭真君冷冷地看著他，那雙陰冷的雙眼讓薛長生下意識的連退三步。他習慣性的準備求饒，便聽站在木蘭真君身後的泰山玄君——也是仙界北冥仙宗的現任掌門輕笑道：“師妹，你明明也後悔那日訓長生太過，今日難得相見，便別板著臉了。”

　木蘭真君冷哼一聲，她看了一眼上官雲和朱麻，多少在旁人面前給薛長生多留些面子：“你還知道過來。”

　朱麻更關注另一件事：“二位怎得知曉我等今日會來此？”

　泰山玄君乾咳一聲道：“多虧陛下相告。”

　薛長生第一個反應是上官眠棠，隨意發現不太可能，只能不可置信道：“你、你是說成兒……”

　木蘭真君冷冷道：“你覺得呢。”

　泰山玄君苦笑道：“長生，你哪裡得罪了陛下？”

　薛長生心虛的摸著懷中的寶物，撇過頭道：“我、我上次把葉笑一帶到了成兒那裡……嗯，惹了點麻煩。”

　泰山玄君：“……”

　木蘭真君鷹爪般的目光盯著薛長生的胸口：“你收了葉笑一什麼？”

　薛長生後退一步，頂著身邊小兔崽子看好戲的目光乾巴巴道：“沒、沒什麼啊……”

　“薛長生！”

　“在！”

　眼見就要被自家師姐收拾，一個曼妙的身影突然隨著傳送陣法的顯現出現在眾人面前。一襲紅裙的紅蓮仙帝依舊冷艷不可方物，莫說是木蘭真君，便是朱麻這等喜好男色的圓環都忍不住吞了一口，轉過了頭去。

　薛長生當即脹紅了臉：“紅、紅蓮……”

　紅蓮仙帝冷冷看了他一眼，彷彿只是因為法陣傳送出錯才來了這裡一般，目下無塵的轉身離開。

　薛長生失落地喃喃：“紅蓮……”

　“愣著做什麼。”紅蓮仙帝背對著眾人冷冷道：“你要先給我的烈焰玫呢？”

　“在在在！在這裡！”薛長生當即由陰轉晴，捂著胸口就跑過去：“我跟你說紅蓮，這個放在水里非常好看……”

　“聒噪。”

　“嘿嘿嘿……”

　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上官云不​​可置信道：“我們就這麼被他扔下了？”

　朱麻頭皮一陣發麻，身邊木蘭真君的眼神讓他背後不禁出了冷汗。當然不是懼怕身為真君實力的對方能把他怎麼樣，只是作為魔界的英雄之一，外邊仙人看他的眼神只會比木蘭真君更加過分，在沒有薛長生庇佑的情況下，只怕他們離開這座宮殿的一瞬間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正糾結之下，朱麻眼睛一亮——只見一位風華正茂的美少年從不遠處走來，他的腰間掛著一枚翡翠腰墜，精巧的雕刻成了一把七弦琴的形狀。但只要不是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無人不知曉那翡翠腰墜乃是來人的本命法寶碧天琴，不知多少魔族曾經死在那美妙的琴音之下。

　對方也看到了他們，朝著朱麻二人微微頷首。

　“哈哈，好久不見了，弄琴真君。”朱麻看著萬分符合自己心意的美少年熱絡道：“在下有事相求，還請真君停步。”

　“弟子琴廣廈見過二位師伯。”琴廣廈先朝著泰山玄君二人行禮，才轉過頭對朱麻道：“魔君太客氣了，您所求的事情，請恕在下此時沒有時間。不知泰山師伯可願代勞，送二位離開仙界？”

　泰山玄君頂著朱麻幽怨的眼神，苦笑道：“自無不可。”

　木蘭真君看著琴廣廈隱含疲憊的樣子，叮囑道：“雖是在陛下身邊做事，卻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

　琴廣廈含笑道：“弟子知道的。”

　在與泰山玄君一行告別之後，琴廣廈加快了腳步朝著夢落花海的傳送點走去，卻不料正好與琴歡顏撞了個正著：“師尊？”

　琴歡顏依舊是萬年不變的一身黑衫，古樸的穿著與這華美的宮殿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他冷淡地點頭示意，淡淡道：“你來此地何事。”

　琴廣廈道：“弟子有事與陛下和仙尊相商。”

　琴歡顏不可置否，他上前一步道：“莫要太辛苦。”

　同樣意義的話，不同於面對木蘭真君的泰然處之，琴歡顏就彷佛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琴廣廈怒聲道：“弟子也不想啊！”

　琴歡顏：“……？？”

　琴廣廈爆發道：“仙界雖然過了那段最忙的時日，但依舊百廢待興。但是！玲瓏仙尊只會越幫越忙，霸劍仙尊從不管政務，他們二人下屬的幾位仙君弟子又支使不動！現在！連陛下和靈隱仙尊都忙裡偷閒，您讓弟子怎麼辦！”

　琴歡顏：“……你辛苦了。”

　一時的衝動過後，琴廣廈深深吸了口氣冷靜了下來：“師尊見笑了，弟子或許真的應該好好休息一下。”

　琴歡顏頷首道：“嗯。”

　二人一起通過傳送陣來到了夢落花海的涼亭之中，卻並沒有見到蘇濯與安遺音二人的身影。只有一位金發碧的青年男子坐在石凳上淺斟慢酌，朝著琴歡顏二人微微舉杯示意。

　琴歡顏冷冷道：“蘇清，蘇濯人呢。”

　“在那裡。”蘇清低聲道：“不過，你小聲點比較好。”

　琴歡顏微微一頓，他示意琴廣廈留在原地，自己朝著蘇清指的方向走去。穿過大片的花叢，大約五百步後，他終於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被包裹在隔音結界中的安遺音跪坐在地，仙尊華麗的外袍鋪在他的身前。長袍之上，清濯仙帝側睡著，頭枕在安遺音的大腿上，似乎因為太過舒服而蹭了蹭，換了個姿勢繼續睡了。

　安遺音微微含笑，朝著琴歡顏頷首示意。

　曾經橫掃魔界的焚琴仙尊緩和了面容，他沒有說什麼，只是輕輕地轉過身，原路返回。

　安遺音伸出手撥開蘇濯臉上被風吹起的髮絲，露出了一個如水般溫柔的微笑。他輕輕彎下身，低頭在蘇濯的唇上印下一吻。彷彿被面前溫暖的氣息所感染，蘇濯在睡夢之中勾起嘴角，彷彿做著一個不願醒來的美夢。

　涼亭中，並不相熟的兩個人沒有什麼交流。突然，蘇清抬起頭問：“你說，為什麼蘇濯會喜歡上安遺音？”

　琴廣廈一愣：“嗯？”

　“上官眠棠，夏安寧，鍾錦年，萬綠時，甚至包括琴歡顏在內，他們都有著不俗的外貌與不錯的實力、潛力。性格方面更是有特色的多。”蘇清淡淡道： “但是為什麼呢，蘇濯就喜歡上一個宛如白水一般平淡的安遺音。”

　“……大概就是因為像水吧。”

　就在蘇清以為得不到答案的時候，琴廣廈笑著說：“陛下曾經與我說過，他一直覺得自己比起高高在上的仙帝，更適合當一個平凡的普通人。”

　“而普通人是無法離開水生存下去。”

　蘇清冷哼一聲，沒有說接受或不接受這個解釋，只是嘲諷道：“大概在省心方面，也沒人比得上安遺音了。”

　琴廣廈輕嘆了聲，朝著走回來的琴歡顏道：“師尊，弟子還有事情未做完，先離開了。”

　琴歡顏點頭，難得多問了一句：“你不找他們了？”

　“今日便算了。”琴廣廈微微一笑：“畢竟……”

　“——來日方長。”

　——全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