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理想

　　“吉娜，過來打雞蛋啦！”瑪麗一邊切著蘑菇一邊對院子裏吼一聲，於是本來正坐在院子裏一起同摩尼看書的吉娜只有丟開書本，洗了手走進來，“是要做酥皮嗎？”

　　“要不還能是什麼？”瑪麗一邊說著，又抓來幾個蘑菇，切的細細小小的，“弄六個雞蛋，一會兒一塊送到爐子裏烤。”

　　吉娜應了一聲就開始幹活了，瑪麗道：“你上次從吉羅德那裏借來的書看完了吧。”

　　“我沒看完，是摩尼看完了。”

　　“哎呀都一樣，反正你今天是要到吉羅德那裏換書了是不是？”

　　吉娜有些無奈的點點頭。一直以來摩尼都算是個聽話的孩子，周圍像他這樣的孩子每天還在地裏瘋跑搞的一身泥呢，他卻聯手都要洗的乾乾淨淨的。最初的時候，他喜歡聽故事，後來自己認識了幾個字後，就開始看書。只要有書看，他就能安靜的坐在那裏一整天，如果不叫他，甚至連飯都可以忘記吃。可要是沒書了，他就會變得非常暴躁，雖然也不會具體做什麼，卻是會陰沉著臉，鬧的周圍人連大氣都不敢出。也真奇怪，他這麼小的孩子，卻有這麼大的氣勢！連她媽媽這麼強勢的人，哪怕在背後再嘀咕呢，表面也不敢說什麼的。

　　甚至，都沒吵過摩尼一次！

　　“那好，我今天做的奶油蘑菇湯有多的，你一會兒換書的時候給你約曼叔叔一家帶過去，就說是你做的。”

　　“媽媽！”

　　“怎麼，你天天去蹭人家吉羅德的書看，難道不應該給人家帶點東西嗎？”

　　“媽媽，我和吉羅德大哥是不可能的，吉羅德大哥以後是要進巡邏隊的，我、我算什麼啊！”

　　“你怎麼了？把這附近的小姑娘拉出來比比，有幾個識字的？有幾個能看書的？吉羅德是個讀書人，就要找你這號的！”

　　她不說這個還好，一說更是把吉娜羞的臉紅：“媽媽，我認識的字，還沒摩尼多！”

　　“那又怎麼樣？我還不識字呢！”瑪麗比她更理直氣壯。

　　“媽媽！”

　　“你父親也不識幾個字，還有你那個哥哥……他現在倒是識字了，但他那是猛虎社團教的，而且他們重點是練武技，教的字有限的很，上次他不是還問你來著？更何況早先要不是你把那個指標讓給他，現在做練習生的就是你了！”

　　雖然林登堡各方勢力聯合推出了少年人的免費培訓計畫，可很顯然不會是所有孩子都能享受的。刨除掉暗箱操作不說，就是光明正大的條件也是，一家只能出一個孩子！這很殘酷，因為同樣出身的兩個孩子很可能就因為這個從此走上完全不一樣的人生道路，可又是必須的，因為有的家庭能有五六個甚至七八個孩子，如果都去做練習生，哪怕沒有一個成為劍士的，也是一股力量了。不說伯爵府不會允許這樣的情況，就算是巡邏隊也不會允許的——傭兵團也不樂意見到。

　　當然，還是有可能送去兩個孩子的，那就要有其他條件的，不過就算再怎麼托關係找熟人，一個家庭也不可能有三個以上的孩子被送去。

　　“媽媽，我說過多少遍了，我根本就做不成練習生，去了也是被欺負的。”

　　“那也不一定，說不定做著做著就成了。”瑪麗嘀咕著，不過到底沒有揪著這個話題不放，雖然每次想到自己孩子放棄這個機會她都覺得可惜，可是她也知道練習生是非常辛苦的。不說別的，就是那個查曼，早先天天在家跑，練的體壯如牛，一開始的時候不也是被訓的恨不得是爬回來的？小亨利家的大姑娘，身體可比吉娜強的多，沒練三天，就大病了一場。這是用心練而沒練出來的，還有那些不用心的，最後被趕出來的更多，據說不僅他們以後再進不去訓練場，就是他們的孩子也受影響！

　　吉娜見她不再說話，也不再開口，安心的做著酥皮，不過瑪麗可不是那麼容易死心的，不過停下片刻就又道：“你一會兒弄好之後就去洗把臉，再把我上次給你買的那條淺藍色的裙子換上，頭髮也要梳一梳知道嗎？”

　　“媽媽！”

　　“我告訴你，別犯傻！吉羅德是你最好的人選。他雖然不可能成為劍士，但以後也能進巡邏隊，弄不好還能進市政廳呢……當然，這兩年第一巡邏隊比市政廳還要好，他進哪個都成。他們家和咱們家這樣的關係，是絕對不好拒絕的，只要你能讓他喜歡上，這些都不是問題！”

　　吉娜沒有出聲，瑪麗看了她一眼，又道：“我知道朱翰那小子追你的緊，你不會真被他的花言巧語騙了吧，我給你說，你要是喜歡上他才是犯傻呢！我當年就是這麼喜歡上你爸的。你看看這一輩子過的是什麼？連個廚娘都請不起！”

　　“媽媽，你過去不總說幸虧嫁給了爸爸嗎？”

　　“你個死孩子！那是那個時候！現在能一樣嗎？你要是和我當初一樣，那嫁給朱翰也不錯了，他不敢欺負你，哪怕你只生一個女孩呢，也不敢說什麼！可現在呢？你看看咱們家的條件，周圍有比的上的嗎？還有你哥，再怎麼說也是練習生了，還是上了三年的練習生，弄不好他能上滿五年呢！到時候總能找到七八十銀幣的工作，弄不好一個金幣的也能找到呢，這就是上等人了！”

　　吉娜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瑪麗往外面看看，終於壓低了音量：“更何況，還有摩尼！幾位大人對摩尼都非常看重呢，就算是為了面子情，將來也不會放任他不管呢，我給你說，摩尼最起碼也能進巡邏隊！每個月起碼，能拿一個金幣！起碼！而他是你一手帶大的，和你的關係又最好。當年那位貴族老爺說要接他去他都不願意，能不管你？我的傻女兒啊，你可機靈些吧！”

　　“我帶摩尼，是因為真的喜歡他……”

　　“是是是，誰說不是呢？但就是這真的喜歡才最要緊啊！有幾個人對別人是真的啊？除了那位大人……可那位大人最後怎麼了？不也……”

　　“媽媽！”吉娜這一次是真急了，瑪麗終於不再說什麼，她放下菜刀，開始攪拌奶油，“你就說吧，你喜不喜歡吉羅德！”

　　“我……”

　　“喜不喜歡？”

　　吉娜咬著下唇，想說不喜歡的，可是這話又有些說不出來。吉羅德，和她所知道的所有男生都不一樣，和她的哥哥查曼不一樣，和周圍那些穿的髒兮兮的男孩更不一樣。從小，他就是乾乾淨淨的，那時候查曼還喜歡戲弄他，說他是弱雞，她卻覺得那樣的吉羅德很好，文文靜靜的，會微笑的和每一個人說話。

　　可是，這就是喜歡嗎？

　　“喜歡吧？還是喜歡的吧？”

　　吉娜面露為難之色，她知道自己是不討厭吉羅德的，可她又覺得不是那種喜歡。

　　“哎呀，我是你媽，喜歡就是喜歡，還有什麼不好意思說的？只要你喜歡，這事啊，就有了八成！”

　　“媽媽，我、我真的不知道……”在瑪麗一連聲的催促下，吉娜終於說了出來，不過還沒等她正確表達好心中的意思，瑪麗就道，“不知道就是喜歡了，小姑娘家就是這樣！那種天天咋咋呼呼說喜歡不喜歡的，害羞不害羞啊！去去去，這裏沒你的事了去洗臉梳頭換裙子！”

　　瑪麗說著，就把她推了出來，吉娜還想再說什麼，最後也無奈的放棄了。反正她也是要去到約曼家的，就這樣吧，看了人家那麼多書，還是在人家的指點上認識的字，送給人家一點吃的又算什麼呢？

　　瑪麗很快做好了奶油蘑菇湯，吉娜一手拿著籃子，一手拉著摩尼——他們看的書都是摩尼挑選的，有的時候就很有趣，有的時候就很枯燥，反正她是跟著看就是了。約曼家離的不是太遠，很快就到了，約曼的妻子琳達很熱情的接待了他們，只是吉羅德沒有在家。

　　“那孩子，你知道的，不讓人隨便進他的房間，也不好給你們拿書，不過他馬上就回來了，你們等一等吧。”琳達一邊說著一邊拿出了餅乾，他們家住的還是原先的房子，比蓋約家的要好一些，不過也只是普通的公寓樓，但裏面的東西卻要比早先好上不上。琳達知道這是因為第一巡邏隊的地位以及自己丈夫在巡邏隊中的地位不太一樣的緣故，所以對待摩尼特別客氣。不僅放下手邊的活兒，還坐在一邊給削蘋果，她家的小女兒笛莎和摩尼差不多的年紀，看到了也去抓，她一邊阻止著，一邊招呼摩尼。

　　“謝謝琳達嬸嬸，就讓笛莎妹妹吃吧。”他坐在那裏，恭恭敬敬的說，小小的臉上滿是認真，雖然不是第一次見了，琳達還是很稀罕，“哎喲喲，看這小人知禮的，你笛莎妹妹什麼時候能像你似的我就滿足了！”

　　“笛莎妹妹還小，正是天真浪漫的時候。”

　　“我的天呐，連天真爛漫都會說了，還有什麼是你不會的！”

　　“琳達嬸嬸不要太誇獎我了，我會驕傲的。”

　　“不誇獎，但這個蘋果你必須要吃了，不許拒絕！”琳達說著，往他嘴裏塞了個蘋果，摩尼猝不及防只有吃了，小臉鼓得圓圓的，連吉娜都笑了，琳達更是笑的合不攏嘴，笛莎每每比摩尼比下去，這次總算找到大人都笑他的時候，雖然她不知道有什麼好笑的，也跟著咯咯個不停，一行人正熱鬧，吉羅德回來了。

　　和自己的父親約曼完全不是一樣的風格。還不到十七歲的吉羅德看起來文質彬彬的。他上身穿了一件白色的襯衫，外面是一件黑色的皮馬甲，下面是一條黑色的毛呢褲子，腋下夾了兩本書。他雖然瘦卻不矮，看到吉娜和摩尼微微一笑：“你們來了啊。”

　　吉娜有些局促的站了起來，琳達道：“不是說去富格先生那裏借書嗎？怎麼這麼晚？他們等你好半天了。”

　　“正好有兩個問題，向老師請教。”

　　他這麼想著，目光有意無意的飄過吉娜，腦中不由得想起自家老師早先的話：“吉羅德，你也到了這個年齡了，對於自己的未來，有什麼想法嗎？”

　　“是的老師，我想到市政廳。”

　　“市政廳啊……”

　　“我有信心能通過考試。”雖然自己的老師就是市政廳的下屬，但他並沒有想過走這個後門。

　　“你應該知道，你沒有背景，在市政廳可能不會有太大的發展。”

　　“是的老師，但是我覺得在市政廳我能做更多的事情。”他其實知道他老師這話說的含蓄，別說發展了，他進去不受打壓都是好的——他父親的事，雖然沒有人再說過什麼，可市政廳那邊一直是不怎麼痛快的。這一點，就連他的老師也受了些牽連，否則以他的能力，又怎麼會連著三年不動？

　　“你為什麼不去第一巡邏隊？”

　　“老師，我努力學習，不單單是為了掙取金幣的。”他慢慢的說著，聲音不高卻非常堅定。也許最初他學文是無奈之下的選擇，但是到了現在他是真的想憑自己的學識做一些事情的。在市政廳得不到發展又如何？受到打壓又如何？只要他能真的做事情就好了！

　　“是嗎？”

　　“是的。”

　　他的老師笑了：“我果然沒有看錯你，吉羅德，你果然是一個想真真正正做些事情的人！既然這樣，我早先同你說的，你有答案了嗎？”

　　“早先……說的？”

　　“是啊，關於這個社會，難道你忘了嗎？”

　　他這麼一說，吉羅德立刻想了起來，早在一個多月前，他的老師就問過他對當前社會有什麼看法，他當時就想說，結果他的老師沒有讓他馬上回答，而是讓他好好想想：“這是一個大問題，我需要的也是你系統的回答，如果有可能的話，你寫下來最好，所以你現在不要回答我。”

　　“怎麼會忘了呢？老師，我已經寫好了！”他拿出早就寫好的東西，其實這個東西他早就準備好了，只是他的老師一直不問，他也不好提，只是每次過來都帶著，這次終於用到了。他的老師也沒有怠慢，當下就看了起來。他寫了厚厚一疊，他的老師就那麼一直看了半個多小時，到最後，他的老師抬起頭，“你寫的很好，而且涉及到了根本。貴族，的確是矛盾的根源！”

　　他一怔，剛想說什麼，可他的老師又說了起來：“所以，吉羅德你願不願意為這個社會貢獻出自己的一份力量呢？”

　　“我當然是願意的，老師。我、我就想這麼做呢！”

　　當他這麼說完後，他的老師再一次笑了，然後對他說了很多。說了他對這個社會的看法，說了他的理想，更對他說了一件驚天大秘密——原來，有同樣理想的不僅是他和他的老師，還有很多人都有一樣的想法，他們都是普通人，都是不能成為超凡者的一般人，可他們都願意為了讓這個世界更好奉獻出自己的力量！

　　“吉羅德，我知道你想到市政廳，但，還是到巡邏隊吧，我們需要你在那裏。”

　　“好的，老師。”雖然不是自己的理想，可如果需要的話，他願意做一切事情，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孤獨的，而在這一刻，他終於有了找到組織的感覺！

　　“還有一件事可能也需要你做。”

　　“你說老師。”

　　“有一位叫吉娜的小姑娘你認識吧？”

　　“是的老師。”

　　“如果可以的話，和她保持聯繫吧。”

　　“……我不是太能理解，老師。”

　　“現在你還不需要太理解，你只要這麼做就好了。”他的老師把手搭在他的肩上，“這都是，為了這個世界！”

　　感覺到老師手裏的力量，他緩慢而堅定的點了頭。

　　想到這裏，他對吉娜笑了一下：“真是抱歉了，讓你們等這麼長時間。是又看完了嗎？你們看書真的很快呢，來吧，再挑一本吧。”

　　他說著打開自己的房間，摩尼率先跳了進去。吉羅德的書其實不是太多，而大多又是他們看過的，所以很快摩尼就挑了一本出來。

　　“我送送你們吧。”吉羅德說。

　　吉娜一怔，臉不由得就有些紅了，過去他們挑完書就回去了，吉羅德最多送到門口，這還是第一次說要送他們，難道……吉娜飛快的在心中搖了搖頭——不要亂想！她告訴自己，吉羅德只是出於禮貌才送他們的！吉羅德一直都是一個很有禮貌的人！只是她雖然這麼想了，吉羅德的表現卻真的和往常不一樣，他不僅一直在和她說話，最後還說了歡迎她下次再來。

　　“好、好的。”她有些磕巴的說著，“我總害怕打擾到您呢。”

　　“怎麼會呢？我很高興看到你呢。”吉羅德笑著，吉娜的臉更紅了，她囁嚅著不知道說什麼，正尷尬間卻是摩尼說話了，“吉娜姐姐，我餓了。”

　　“啊啊，我們馬上回去。那個，吉羅德大哥，今天……嗯過去也是，多謝你了！”

　　“我說了，吉娜，不用這麼客氣啊。”

　　他笑的更溫和了，吉娜不敢再看，低下頭快速同摩尼離開了。走出了一段距離，摩尼道：“別犯傻。”

　　“什麼？”

　　“他不是真的喜歡你，你也不要喜歡他。”

　　吉娜的臉更紅了：“你你你你……”

　　“雖然他過去算是一個不錯的結婚物件，但以後可不見得了。”

　　“你胡說什麼啊！”

　　摩尼哼了一聲：“愛信不信，我啊……”

　　他說著，僵在了那兒。

　　“我告訴你，你不要胡說八道。吉羅德大哥是不會喜歡我的，我也不會……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