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少年，你應該有夢想

　　一直以來，查曼在這個家裏都是個特殊的存在。

　　根據王嘉的觀察，蓋約家的伙食其實不差，畢竟鐵匠這個行當還算賺錢，而打鐵又是需要力氣的。所以每天早上蓋約家都有粗麵包和牛奶，這也許不稀奇，但已經比很多人家都要好上很多了，像王嘉早先那種點上幾個麵包，加牛奶加香腸，絕對屬於有錢人的做派。而一般人家大多是吃土豆，偶爾麵包，牛奶雞蛋屬於稀罕物，輕易吃不得的。但是在蓋約這邊，牛奶經常有不說，就是雞蛋也是比較常見的，中午的時候還會有點熏肉之類的東西，雖然很少，可也是很難得了。

　　但這些都和查曼沒什麼關係，他基本不在家吃飯，王嘉曾問過他這個問題，查曼的回答是：“小爺在外面也能混個肚圓！”

　　讓王嘉來看，這個肚圓還真是比較為難，不過查曼不喜歡這個話題，他們也就沒有深聊。查曼天天早出晚歸，說是蓋約唯一的兒子，更像是一個過客，在這方面才來幾天的王嘉比他融入的都更深。不過別管查曼在外面做什麼，他一般出現在蓋約家的時候還算是體面的，他會儘量的把衣服弄平整，挺著胸膛，吹著口哨，看起來志得意滿。而現在他這形象，不僅像是從泥坑裏爬出來的，更是在跌入泥坑之前，就先被打了一頓。

　　“天啊天啊！”瑪麗不停的叫著，查曼瞥了下嘴角，“天在你頭上，別叫了。”

　　“你個混小子，你說什麼！”瑪麗跳了起來，“你這是又在哪兒惹了禍？天啊，你一定是得罪人了！”

　　查曼沒有理她，自顧自的到水缸邊去舀水洗漱，瑪麗上前道：“你做什麼，要洗到外面去，別把院子弄髒了！”

　　查曼停下來，看了她一眼，轉身就要向外，卻被王嘉攔住了，他皺了下眉：“你做什麼？”

　　“你先等一下。”王嘉說著，轉向瑪麗和蓋約，微微的欠了下身，“尊敬的蓋約先生，尊敬的瑪麗女士，請先允許我向你們表達誠摯的歉意。”

　　他說著，右手貼在左胸前，深深的鞠了下躬。一院靜謐！蓋約還好，下午總算是體驗了一把，有些抵抗力了，瑪麗則完全呆住了，她早先是一百個看不上王嘉的——連自己孩子都養不活的男人當然不用重視！可是現在也被繞的有些頭暈，隱隱的有一種在面對貴族老爺的感覺。至於後面的查曼，也是完全呆住了，這是什麼狀況？這是什麼狀況！為什麼他早上走的時候還好好的，下午回來就一切都不對勁兒了？難道他剛才被人打傻了嗎？

　　“這本來是你們的家事，我作為外人，是不應該多言的。但，因為我對你們的尊敬，以及，我同查曼的友誼，我想，我還是要說兩句的。”他說著又欠了欠身，然後有些遺憾，系統竟然沒跳出來！難道他的風度還不夠完美嗎？第一次，王嘉後悔沒有在現代好好看看禮儀教程之類的東西。當時只覺得那些東西沒用，誰知道還有穿越需要講風度的這一天呢？

　　他帶著幾分歎息的想著，然後開口：“查曼顯然是在外面受了欺負，這個時候，他需要的是家庭的溫暖和關懷。他的身上是很髒，但這不是重要的，關鍵的是他臉上的傷，雖然不嚴重，但，應該很疼。都說打在兒身疼在娘心，瑪麗女士，您難道不疼嗎？”

　　瑪麗疼了起來，不過不是心而是後糟牙——查曼又不是她生的，她疼個屁！不過這話她不能說，雖然她和查曼的關係不好，雖然蓋約對此也不是太在意，但在名義上，她還是查曼的母親。所以她只能微微的吸口氣，不答話。王嘉立刻道：“看，您果然是疼的。查曼，你看看，瑪麗女士多麼關心你啊！”

　　查曼翻了個白眼，王嘉道：“好了，我知道你是不好意思。那麼，瑪麗女士，不知道家裏有沒有藥品？”

　　“……你！你這個該死的奎因人！你竟然問我藥品，天啊天啊！你知道藥品多貴嗎？你知道那需要多少錢嗎？還什麼家庭的溫暖與關懷！天啊！你在說什麼瘋話！蓋約！蓋約！”

　　“好了，瑪麗。王嘉說的……”

　　“你難道覺得他說的對嗎？”

　　蓋約臉上流露出為難，倒是吉娜道：“媽媽，我覺得王嘉哥哥說的是對的，哥哥被人打了……”

　　“你住嘴！”瑪麗氣瘋了，連最疼愛的吉娜也顧不上了，“什麼王嘉哥哥，他算什麼哥哥！一個窮要飯的，要不是還有幾分力氣，我早就把他掃出去了，我告訴你，以後再讓我聽到你喊他哥哥，我一定不會輕饒了你！”

　　吉娜從來沒有受到過瑪麗這麼嚴厲的呵斥，頓時眼眶和臉一起紅了，她看了王嘉一眼，捂著臉奔向自己的房間，瑪麗大叫：“吉娜！”

　　吉娜碰的一聲關上門，片刻，裏面就傳來了哭泣聲，外面的人都有些訕訕的，吉娜容貌不佳，卻是一個與人和善的小姑娘，哪怕是查曼，對這個便宜妹妹都很少說什麼不是。而聽到心尖子這麼哭，瑪麗更是難受，蓋約道：“好了，你回去看看吉娜吧，朱翰，你吃完飯了嗎？”

　　“啊啊，吃完了。”

　　“吃完了就回去吧，記得明天一早過來。”

　　朱翰不太願意回去，他一來想看瑪麗繼續訓斥查曼，二來有些擔心吉娜，但蓋約這麼說了，他也不能不走，只有磨磨蹭蹭的走了出去。當他離開後，蓋約看了查曼和王嘉一眼，轉身也進了房間。

　　“好像……是沒有藥品了。”面面相覷了片刻，王嘉笑道，“好吧，我來幫你清洗一下吧。”

　　他說著，就拉著查曼來到了水缸邊，一瓢水澆下，查曼打了個哆嗦，遲疑的看著他：“你……”

　　王嘉對他點點頭：“你把衣服先脫了吧。”

　　查曼一臉呆滯，王嘉微微歎了口氣，溫和道：“若不把衣服脫了，就有可能把污水衝到傷口裏，身上也洗不乾淨，要是萬一再發炎了，就更麻煩了。”

　　查曼不知道什麼叫發言但還是聽話的去脫衣服，脫到一半還是忍不住道：“你怎麼了，感覺怎麼這麼彆扭？”

　　王嘉暗暗的咬了一下牙——你以為老子願意？！

　　“我恢復記憶了。”

　　“啊？”

　　“我早先受點傷，有些記憶受損了，現在已經恢復了。”

　　查曼瞪著他，王嘉微笑、微笑、再微笑，終於，查曼繼續開始解衣服，而王嘉，笑的更和藹了，因為他終於又聽到了期待的聲音——風采折人，任務點加10！

　　和此時的大多數人一樣，查曼很瘦，穿著衣服還不是太顯，脫下衣服後，就能看到一個個肋骨，皮膚是白的，但是帶著一種不健康的白，而此時他的後背、臀部都有著明顯的紅腫，好在還沒有見血，王嘉垂了下眼，恍惚的，他彷彿看到在很多年前，一個同樣瘦弱的少年，這樣一個人蹲在自來水池子面前清洗著自己的傷口……

　　這麼想著，他的手不免柔和了下來，查曼感受到了，身體微微一震，原來不覺得疼的地方彷彿也開始疼了，疼的他連鼻子都有些酸澀。他吸了口氣：“你快點，怪冷的。”

　　王嘉嗯了一聲，動作迅速了起來，不過他的手還是柔和的。幫他清洗完身上後，王嘉又到廚房燒了一些開水，此時查曼已經回到屋裏，縮到了被子裏。

　　“這是什麼？”

　　“燒開的水，要是用外面的水很可能會感染，燒開的水會好一些。”王嘉一邊說著，一邊找出一塊相對乾淨的布，把那布燙了又燙才放到一邊備用，“能說說這是怎麼回事嗎？”

　　“我摔了一跤。”

　　王嘉看向他腰上的青紫，查曼翻了個白眼：“哎呀，別說這些了，我們馬上就要發財了！我告訴你，我終於找到買家了！”

　　“什麼買家？”

　　“你忘了，我是怎麼給你說的？”

　　他這麼一說，王嘉也想起來了。原來查曼早先說要收留王嘉，絕對不是抱著什麼日行一善的目的——他也沒這個條件。他當時會開那個口，最主要的，是因為以為王嘉是奎因人。歐克力大陸有很多種族，與巨狼相伴為生的狼人族，有著一副好嗓子的毛利族，擅長經營而其貌不揚的迪斯特族，不過最最神秘的還是奎因人。因為前幾種在歐克力大陸都不少見，別管關係如何，屬於常見人種，而奎因人則比較少了，偏偏關於奎因人的傳說卻非常多，比如他們整個民族都穿著絲綢製作的衣服，哪怕是最貧困的家庭也有瓷器使用，再比如他們的符咒之力——那是一種完全不同於魔法而又非常厲害的法術！

　　總之，幾乎在所有歐克力人的概念裏，奎因人都是神秘而又強大的，當然，並不是所有奎因人都很厲害，可給人的就是這麼一種印象。查曼一心一意想利用最近神魔之地的開放發一筆橫財，可惜一直沒有搭檔，這看到王嘉沒地方去就算計上來了。

　　當王嘉知道他這個想法後真是一言難盡，說鄙視查曼吧，倒也談不上，因為按照查曼說的那個計畫，他這一套與其說是詐騙，不如說是旅遊景點忽悠遊客——三百塊錢的羊脂玉就和你有緣了！你要不要要不要要不要？大多數有理智的人都知道這是個坑不能跳，可有人就買了，你說他真不知道是假的？更多的還是想占這個便宜。過去看到這種新聞，王嘉從來不同情這樣的上當者，當然，他也不贊同騙子，讓他去行騙，更不可能，可是，現在偏偏就攤上了這麼個事！

　　一開始王嘉那是相當糾結的，拒絕吧，先不說合同，和查曼也有些交惡了，同意吧，他又不太願意，所以那幾天他沒少戳系統諮詢，可系統不是裝死就是什麼拿出你的初心吧，少年！雲裏來霧裏去的繞圈子就是不給個確切答案。弄的王嘉更是鬱悶，不過到後來他也就放心了，因為查曼的理論雖然做的很好，要想施行卻不是那麼容易，林登堡的外地人是很多，但願意相信他的卻不多，更不要說被他忽悠上了。所以在幾天之後，王嘉就放心愉快的去做自己的打鐵小能手了。可是現在，這個事竟又冒出來了！

　　“你真忘了？”查曼瞪大了眼，“那我再給你說一遍，是這樣的……”

　　王嘉伸出一隻手：“我還記得，不過查曼，這樣真的好嗎？”

　　“什麼？”

　　王嘉輕輕的歎了口氣：“你有夢想嗎？”

　　“……啊？”

　　王嘉抿了下嘴，深深的吸了口氣：“人的一生應當這樣度過：‘當回憶往事的時候，他不至於因為虛度年華而痛悔，也不至於因為過去的碌碌無為而羞愧；在臨死的時候，他能夠說：“我的整個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經獻給世界上最壯麗的事業——我的夢想！”’

　　查曼被徹底震住了，此時的王嘉，穿著老舊的衣服——從奇夫那裏找來的；身上沒有任何裝飾——也不可能有；下頜很尖——畢竟這段時間，吃的都不是太好。外面的天已經很暗了，只有一些朦朧的光亮從外面透過來，雖然人一直在這種黑暗裏，眼睛已經適應這種光亮了，但整個屋子還是暗的，可是，在說這一番話的時候，王嘉身上彷彿帶光。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後，查曼回憶起來，都覺得那一天的王嘉像是在太陽之中。後來在回憶錄中他是這麼說的——“窩就像一個瞎子，突然看到了光明！”

　　當然，他永遠不會知道，在說這一句的時候，王嘉心中的感歎——三大都的房子啊！

　　不過這都是以後了，在此時，查曼瞪著眼說不出話，王嘉則深深的凝視著他：“查曼，我覺得，你需要有夢想，因為只有擁有夢想，你的人生才不會庸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