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辭職報告改了好幾次，祝酒翻來覆去的，不知道到底要怎麼寫，最後還是從網上找了一個範本給貼上了。

小貓跳過來拿爪子拍筆記本的螢幕，祝酒就讓它拍，過了會兒才把它抱起來，拿手指頭撓它的下巴，又去蹭它的耳朵。

小貓是路邊撿的“烏雲踏雪”，黑身白爪，長得很可愛，還是個別致的鴛鴦眼，能吃能睡的，除了愛打人以外沒什麼缺點。

祝酒有點捨不得把它給扔了，怕它脾氣太臭沒人敢要，當流浪貓又受欺負，想來想去的，他決定把小貓送給趙長風。

反正趙長風也要養貓。

唯一掛心的事情解決了，祝酒趴在貓窩裡不動了，慢慢的睡了過去。

很快就開學了，祝酒在上班的第一天就遞了辭職報告，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給批，他就還是安安分分講自己的課。

趙長風當天下午就知道祝酒辭職的事情了，想過來找他談談，祝酒一看見他心裡就很難受，蔫蔫的不講話。

“祝老師，”趙長風問他：“你怎麼了？為什麼辭職？”

他習慣性的想去摸祝酒的頭，祝酒卻躲開了，他心想，不要當我是貓！我又不是你的寵物。

可是他沒有說出來，不管怎樣，他還是不想讓喜歡的人難過。

“沒怎麼呀，就是不想幹了唄，”祝酒低頭收拾桌子上的紙，“我要回樊靜山去了。”

“不行！”趙長風想也沒想。

祝酒抬頭看他：“為什麼不行？”

“……你會被別人抓走，那邊很不安全。”

祝酒多希望不行的原因是他喜歡自己，想和自己在一起，哪怕是捨不得自己也行呢，可是一個也沒有。

祝酒想要的一個也沒有。

從來都是這樣。

他想要不餓肚子的生活，沒有，從小長在山裡，逮著什麼吃什麼，但是看大家都這樣也就算了。等他做人了來到這裡，所有人都有人陪，只有他沒有。

他養的小貓也不親近他，每天只會舉著爪子打他。

第一次喜歡別人，人家只拿他當寵物想養著玩。

祝酒沮喪的肩膀都挺不起來了，抿著嘴說我先走了，就要離開。

趙長風抓著他的胳膊不讓走。

“你好好的，這是怎麼了？有什麼事為什麼不和我說？”

祝酒委屈的整個人都要垮了，慢慢掙脫開他的手就走了。

這天以後，趙長風沒有主動聯繫過祝酒，祝酒也沒有找過他。

祝酒第一次有了“聚散”的經歷，他沒想到人間的聚散居然是這樣的，大家明明都還好好的活著，做自己的事，可是就有可能再也不會在一起了，以前那麼親近的擠在一起看動畫片吃零食，以後可能看見了眼神都不會對上。

祝酒被批准離職的這天，春光無限好，學校裡的桃花開的到處都是，風一吹就揚起一片，像是畫裡的景象，祝酒穿著襯衫和薄外套，肩膀上還落了一點花瓣。

趙長風去出差了，沒有機會見最後一面，他回頭看了看，在心裡說了句拜拜啦，轉身就走了。

山裡的春天是很冷的。

祝酒出來這麼久，發現好多地方都變成了景區，被人給圈起來了，他記性不好，找了好久才找到了去深山裡的路。

在山裡住了一段時間，祝酒就瘦了好多，因為沒什麼吃的，小肥鳥又飛的太高，祝酒跳來跳去的也捉不到，有一次好不容易爬到樹上去，小肥鳥都給嚇跑了，他還不敢下來，在樹上吹了好久的冷風。

沒辦法，只好試著慢慢往景區走，因為有遊客看見他就會很開心的塞給他東西吃，如果別人想摸他，他就翹著尾巴矯健地跑掉了。

一時間，變成人生活的日子好像過去很久了，很多事情他都記不清了，只記得趙長風。

趙長風真是對他最好的人了，如果自己不喜歡趙長風就好了，他就可以厚著臉皮變成貓讓趙長風養著，可惜天不遂貓願。

祝酒在景區附近混久了，慢慢降低了戒心，活動的範圍越來越大，這天他又想出來和別人討東西吃，翹著尾巴往景區走，走著走著感覺爪子一涼，然後就是鑽心的疼痛。

祝酒根本沒反應過來發生什麼事就疼的快暈過去了，他哆嗦著去看，原來是個捕獸夾夾住了他的後爪。

他試著去掙脫，掙不開，又怕過了會放夾子的人來了把自己抓走，就狠著心把自己的爪子往外拽，他的爪子給刮得血肉模糊，過了好久，他也沒努力成功，因為確實夾的太緊了。

祝酒有點怕了。

但是他強忍著疼，沒有暈過去，警惕地聽著周圍的動靜。

過了好一會，他聽見有人來了，祝酒抬頭去看，是幾個女孩子，很年輕，都背著大包。

他趕緊喵喵喵的叫，女孩子們聽到了過來看，都心疼的不得了，七嘴八舌地商量了一會，其中一個短頭髮的女孩子戴了手套，慢慢地把夾子給分開了。

祝酒疼的軟綿綿的不敢動，可憐巴巴地看著那個女孩子。

她們趕緊從包裡翻出來紗布給祝酒裹緊了傷口，又拿東西喂給他吃，還輕輕地摸他的頭。

祝酒有點不好意思，想跑了，可是爪子又疼的動不了。

“我怎麼看這個小貓長得和普通貓不一樣呢？”有個女孩突然說。

剩下的幾個都說以前沒見過這種貓，她們查了查，才發現祝酒居然是豹貓，又舉著手機給他拍了好多照片。

討論了一會，她們決定找找有沒有什麼野生動物保護機構，想把祝酒送到那裡去。

祝酒一聽就想跑了，他怕被人關籠子。

好不容易等到女孩子們分散開收拾東西搭帳篷了，天也黑了，那個短頭髮的女孩好像特別喜歡祝酒，小心翼翼地抱著他摸他的頭，還撓他的下巴，抱著他拍了張照片發微博。

祝酒如果變成人，臉都要紅透了，他心想自己真的不適合當寵物。

可是讓趙長風這麼抱著的時候，自己挺享受的呀。

一想到趙長風，祝酒就蔫了。

最後他還是偷偷跑了，瘸著一條腿在夜色慢慢蹭回了自己的小山洞。

祝酒的爪子一直不見好。

因為沒有藥，也沒人給他換紗布，他又沒精力變成人，傷口就這麼一直壞著。

他肚子餓，怕出去又被夾子夾到，只好在洞裡縮著，晚上了出去找點草吃。

快到夏天的時候，祝酒非常絕望的發現自己的爪子應該是就這麼壞掉了，能勉強走路也一瘸一拐的。

他以前是很矯健的一隻小貓。

祝酒倒也沒覺得後悔，他做的決定從來就不會後悔，只不過在夜深的時候會特別特別的想趙長風，想在他懷裡蹭蹭，撒個嬌。

等到天真的很熱的時候，他決定再去景區附近轉轉，和別人要點東西吃，因為他的爪子壞掉了以後就沒辦法跳起來去抓小肥鳥吃了。

這次他走的很小心，沒被夾子夾到，可是人多的地方他又不太敢去，徘徊了一會，找了個草叢趴著了。

他還沒趴下多久，突然就被人抱起來了，祝酒嚇得一個勁的叫，那個人卻一手抓著他，一手掏出手機來看。

祝酒就這麼被人給稀裡糊塗地帶到了山下去，那個人拿著寵物用的背包裝他，裡面還放了軟軟的小墊子。

等那個人把背包打開，祝酒被光晃的看不清楚，等他眼睛適應了，已經被人緊緊地抱在懷裡不鬆手了。

祝酒聞著熟悉的味道，仔細分辨著，香水味，涼涼的味道，還有蛇的味兒。

他想抬起頭去看，抱著他的人卻像是要把他勒死似的，還伸手捏他的屁股。

祝酒爪子疼，一個勁的動，抱著他的人這才鬆開了點，祝酒這才看見趙長風一張醜醜的臉。

確實是很醜，鬍子拉碴的，又憔悴，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幾歲一樣。

趙長風去看祝酒的爪子，一碰祝酒就覺得疼，要躲開，趙長風乾脆把他放在床上，一隻手抓著他的兩個前爪，仔仔細細地去看。

趙長風看了好一會，抿著嘴看不出什麼表情，突然把祝酒抱在懷裡，像是不知道怎麼好了似的親他的腦袋。

那天晚上睡覺的時候，祝酒也被他緊緊地摟著，祝酒吃了一肚子他葡萄和肉，又飽又困，很快就睡著了。

離開山裡以後，趙長風帶著祝酒回了自己家，又帶他去醫院，祝酒那時候已經能變成人了，瘦的肉都不剩多少，躺在病床上聽大夫說要把長錯位的骨頭打斷，重新接上，再讓它按照正常的方向長，嚇得臉都白了，一個勁的去抓趙長風的手。

大夫走了，趙長風拿著玻璃飯盒給祝酒拌肉喂他吃，“你現在知道害怕了？走的時候膽子挺大的。”

祝酒一聽到這個就不高興了，肉也不吃了。

趙長風只好過來哄他：“再吃點。”

祝酒搶過玻璃飯盒自己吃，“你不要把我當寵物喂！”

“我什麼時候把你當寵物了？”趙長風現在對他脾氣特別好，又拿紙巾給他擦嘴。

“沒把我當寵物你為什麼看那些養寵物的書？”祝酒問他：“你想養寵物，我的小貓不是送給你了嗎。”

趙長風好笑地看著他，突然湊過去輕輕地親了一下他的額頭。

“沒有把你當寵物，看那個書是想多瞭解你一點，怕我做的東西你不喜歡吃。你走之前我好多次想去找你，但是又怕你不高興，沒想到我一出差你就離職了。”

祝酒啊了一聲，低著頭拿叉子戳肉，把肉戳的都是洞，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趙長風慢慢地把他抱在懷裡，在他嘴角親了一下，祝酒飯盒都拿不穩了，趙長風替他把飯盒拿過來，又喂他吃肉。

等到祝酒的骨頭又被弄斷接好長了幾個月以後，趙長風已經把家佈置的像大貓窩一樣了，祝酒腿上打著石膏，舉著平板看動畫片，趙長風就坐在一邊陪著他。

小貓總想打祝酒，趙長風就嚇唬小貓，祝酒躲在趙長風後面笑，覺得自己終於翻身了。

學校的工作祝酒決定不去做了，問趙長風做什麼好，趙長風面無表情地說，你做我的貓就好了。

祝酒被他肉麻的直打滾，讓他以後不要再說這種話，一個勁的說好噁心好噁心，一轉身卻又有點開心，沖著小貓笑。

小貓不知道他在笑什麼，躍躍欲試地想揍他。

祝酒沖小貓呲牙，小貓不敢輕舉妄動，跑掉了。

夏天真的來了，祝酒趴在貓窩裡曬太陽吃果凍，窗戶開著，外面的風吹進來都帶著花草香。

他翻了個身，躺在趙長風的肚子上，趙長風摟著他的腰，迷迷糊糊的睡過去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