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甜的爆炸
這來者竟是許圉師,他且走且打量,一眼看到廳中三人,便笑著拱手道:「哎呀,大喜,大喜啊。」
阿弦才要迎上,忽地見許圉師身後又走進兩人來,一個是林侍郎,另個卻是崔曄,林侍郎滿面含笑,也跟著走過來笑道:「當真是要恭喜的。」
崔曄在最後,面上的笑仍是淡的,卻平和而欣悅。
阿弦一看見他,心忽然隨著一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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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許圉師林夏跟崔曄進門之後,卻又有許多隨從小廝們,或提或抬或抗,拿了好些箱籠等物,從二門上魚貫而入。
阿弦正跟許圉師林侍郎見禮,一轉頭看見,驚疑道:「這是什麼?」
桓彥范跟袁恕己立在她身側,也正見禮,袁恕己笑道:「多半是賀禮吧?」
許圉師笑道:「也並沒什麼貴重之物,都是些日常家用的。」
林侍郎道:「因知道你才搬來這裡,又知道你素日身無長物,所以多準備了些日用小物,千萬不要嫌棄,更不要推辭。」
崔曄在兩人身側,卻只是微笑不語,默默地看著阿弦。
阿弦竟無法直視他的目光,因為不知怎地,一看見他,心裡就出現之前看見的那一幕……簡直令人崩潰。
勉強地低頭作揖叫了聲:「阿叔。」就溜到許圉師林侍郎跟前兒去了。
這會兒虞娘子聞聲也趕了出來,那些抬著箱籠的小廝們正不知要將東西放到哪裡,虞娘子卻是個能手,如魚得水,指揮他們各處安放,又一一記錄哪些是哪一家大人所送。
阿弦想攔也不是,只得請他們幾個入內歇息,偏偏因為是新搬來的,竟也沒有茶水等物。
桓彥范笑道:「你瞧,這會兒看出有人手的好來了吧?」
許圉師不解:「說的什麼?」
桓彥范就把才纔讓阿弦買幾個奴婢她不肯的話說了。
許圉師這才明白,道:「這般大的宅子,多幾個人手是要的,比如開關門上夜,廚娘,打雜的下人,算來算去,總要四五個才夠。」
崔曄這才發話,含笑道:「侍郎可不要嚇她了,再說下去,恐怕她不敢住在這裡了。」
阿弦先前刻意避開去看崔曄,聽他出聲,卻忍不住又掃了一眼,不料剎那間,眼前竟又出現韋江嬌軀橫陳的模樣。
阿弦甚是惱怒,暗中咬了咬唇,心道:「我是怎麼了,中了邪麼?怎麼總想這樣下流的場景。」
***
許圉師跟林侍郎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辭,崔曄卻不曾開口,許圉師還要叫他一聲,林侍郎從旁拽了許圉師一下,兩人便寒暄著出門去了。
阿弦帶著虞娘子親自往外送出,玄影不失時機地跟在後頭。
當即只留下桓彥范跟袁恕己,崔曄在堂下。
桓彥范何等機靈,見狀便對袁恕己道:「少卿,我們來這半天了,不如也去吧。」
袁恕己道:「不是說要吃了酒再去的麼?」
桓彥范呵呵道:「改日再吃也是好的。」
袁恕己看向崔曄,笑道:「何必改日,正好天官也在,大家聚一堂如何。」
崔曄聞聽,才也看了過來:「少卿的提議甚好。只是我不勝酒力,怕是不能陪你們盡情痛飲了。」
袁恕己一怔,然後道:「天官的身子要緊,何況酒麼,有的是機會喝。」
他回頭看桓彥范:「小弦子不還惦記天香閣的酒麼?瞧她意猶未盡的,改日再去。」
桓彥范不知自己該做何種表情。
卻不等桓彥范回答,袁恕己又轉過頭來,遺憾道:「可惜天官不飲酒,又不近女色,可惜了。」
「那些……不可惜。」崔曄笑的不動聲色。
袁恕己卻聽出他的弦外之音。
桓彥范已察覺兩人之間的氣氛不同,雖理智告訴他要離開,卻又有些捨不得不看此刻的精彩。
正在天人交戰十分為難的時候,袁恕己道:「小桓子,你先去,我有幾句話跟天官說。」
桓彥范大為失望,只得不甘不願地走出堂下。
身後,袁恕己走前一步,若有所思地看著崔曄,頃刻,他道:「你……跟以前不同了。」
崔曄道:「哪裡不同?」
袁恕己仔細打量著他,忖度道:「好像比以前……更叫人討厭了。」
崔曄一笑,不置可否。
袁恕己頗為驚心,飛快回想以前種種,原來他發現崔曄身上的氣息變了,雖然無法形容究竟是怎麼樣,但這種感覺,讓他不安。
因為太過擔心,腦中一片混亂,直到崔曄開口,替他解了疑惑。
「是的,你猜的不錯。」崔曄直視著袁恕己。
迎著袁恕己驚詫的目光,他說道:「我喜歡阿弦。」
一句話,卻讓袁恕己感覺迎面似有一片驚濤駭浪撲擊而來,將他打翻推倒,至如山之高,如海之深,如天際之遙。
「你……」他震驚過度,或許又有些憂慮成真的恐懼,竟無法出聲。
正在這時,便聽到二門之外,桓彥范的聲音響起,叫道:「怎麼這麼遲才回來?」
堂下兩人均都聽見。
袁恕己生生嚥了口唾沫,澀聲問:「小弦子……知道嗎?」
崔曄道:「她還不知道。」
這個回答,又勉強讓袁恕己得回了一絲清醒,他後退一步,慢慢地坐下。
***
不多時,阿弦同虞娘子進門來,問道:「小桓到底有什麼急事這樣著忙走了,先前還說要吃飯。」
袁恕己不能回答。
阿弦發現堂下的氛圍有些古怪,勉強掃一眼崔曄,又問袁恕己:「少卿你怎麼了?」臉色好似不大對。
袁恕己一笑:「沒什麼,這屋子裡的灰重,方才大概是嗆著我了。」
虞娘子忙道:「稍後我就打掃乾淨。」
阿弦道:「給你打盆水洗洗臉卻好。」
袁恕己舉手:「不必了。」目光複雜地看崔曄一眼,卻見他淡然穩坐,波瀾無驚。
這會兒虞娘子早去打了水來,袁恕己也只得趁勢洗了手臉,冰涼的井水撲在臉上,這才又清醒過來。
虞娘子看看那邊兒端然穩坐的,又看看這邊略有些失魂落魄的,卻覺著哪個都很好,都是很得心意的人。
於是喜滋滋道:「天官,少卿且慢坐,我看看有什麼可用之物,柴米都是現成的,若是廚房能使,便做些粗茶淡飯來,還望不嫌棄。」
崔曄道:「不必勞煩了。」
袁恕己正以為他要告辭,崔曄道:「那個描紅漆木箱子裡有現成的吃食果品。」
因加上許圉師林侍郎等的箱籠盒子,院中大大小小地足有十幾隻,所以虞娘子還未認真清點,聞言詫異,忙過去打開看了眼,果然見裡頭盛著兩重食盒。
提出打開看時,當真是新做的還微溫的吃食,葷素兼備,果品俱全,還有一壺酒,當即大喜。
「天官真是個細心之人。」虞娘子心花怒放,又特意看了阿弦一眼。
不料阿弦卻似神不守舍般,只是呆呆地看著,也不言語,更無半點高興的模樣。
虞娘子驚疑,便咳嗽了聲提醒,阿弦兀自沒有反應,虞娘子只得走到身旁,輕輕撞了她一下:「阿弦!」
阿弦抬頭看她,虞娘子故意道:「你瞧天官大人多細心,準備的還都是你愛吃的東西。」
阿弦早也嗅到一股熟悉而誘人的味道,情不自禁嚥了口唾沫,卻仍不大願意看崔曄,只是強打精神道:「多謝……阿叔。」
後面兩個字,也放的低低的,透著一股不甘不願。
***
崔曄早發現了阿弦的異常。
如今見面對她最愛的食物都如此,更加確信。
他知道,癥結多半還在自己的身上。
當即崔曄微笑道:「也許阿弦口味變了,不愛吃這些了。」
虞娘子忙道:「不不不,她是愛吃的。她什麼都愛吃……從不挑揀……」
虞娘子因怕阿弦不答,會寒了崔曄的心,便忙不迭地脫口而出,誰知說完後,又自品味覺著不對,待要改口,卻又更顯的彆扭了。
虞娘子苦笑,自覺在這人面前,自己只怕也是無法玲瓏只能獻拙的,於是索性默然低頭,前去擦桌擺盤。
這會兒袁恕己因終於定神,便緩緩起身,對阿弦道:「小弦子,我改日再來。」
袁恕己若走了,豈不是只剩她面對崔曄了?阿弦莫名地有些慌:「怎麼你也要走?既然是有東西吃,吃了再去就是了?」
袁恕己回頭,看著她有些祈求的眼神,終於一笑道:「不了,這些東西不合我的口味,你慢慢吃,能吃多少是多少,實在不喜歡吃,就也不要勉強。」
阿弦似懂非懂:「啊?」
袁恕己握了握她的手:「我先去了。不必送。」轉過身往外而去。
阿弦一呆,繼而反應過來,拔腿要追,他人高腿長,早過中庭出二門去了。
阿弦叫道:「少卿等等我!」
身後卻是崔曄道:「阿弦,你回來。」
阿弦頓在原地,聽了這句話,耳畔似又響起韋江曖昧的低吟女喬喘,而他衣衫不整地似乎抱著她……
阿弦舉手抱住頭:「走開,我不要看見,我不要知道!」
忽然肩頭一沉,是崔曄走過來:「你怎麼了?」
阿弦忙不迭地甩開他的手,跳開。
崔曄見她「避如蛇蠍」,皺眉。
這會兒虞娘子也看出異樣,忙打圓場:「都擺好了,來吃飯了。」
阿弦抓了抓頭,勉為其難道:「我吃不下,還是不吃了。」
虞娘子道:「怎說不餓,莫不是……今日累著了?是哪裡不舒服?」
虞娘子一來想給找個理由,別讓崔曄面上掛不住,二來是真擔心阿弦,正要上前試一試她的額頭,崔曄抬手,輕輕地向她一揮。
虞娘子腳步一停。
她看看阿弦,又看看崔曄,只猶豫了一刻,便會意地出門去了。
阿弦察覺虞娘子走了,心更慌了,她當然知道崔曄是好意,才跟人一同來賀喜,何況他也的確細心,還準備了她最愛的吃食,本不該對他不恭。
何況之前還是多虧了他在朝堂上據理力爭,才讓她無事的。
但是……理智上雖覺著該「泰然自若」一如平常地親近恭敬相待,可心裡實在是難受極了。
這種反差,讓阿弦幾乎無法忍受。
偏偏崔曄道:「阿弦大概不是累著了,卻像是……有什麼心病?」
阿弦自覺有什麼撞上眼眶,啞聲道:「我沒有。」
「你有,」崔曄道,「告訴我,是什麼?」
「沒有!」阿弦大叫。
「那好,阿叔陪你吃飯好麼?」崔曄拉著她,走到桌邊兒。
阿弦看看他的手:「我不吃!」
「為什麼不吃?」
「我不愛吃肉!」
「之前你是愛吃的,為什麼忽然不愛吃了?」
胸口憋著一口氣:「人當然是會變的,以前愛吃的,現在未必喜歡,以前不愛的,現在也許愛的不得了……」
阿弦看著桌上的菜餚果品,咬牙低聲:「阿叔還不是一樣?」
「我?」崔曄挑眉。
越發聽見他這種淡然不驚的口吻,阿弦道:「當然啦,就是你。」因為惱怒過甚,胸口不停起伏。
崔曄放開她,看著桌上種種,忽輕描淡寫道:「我知道了,你大概不是不喜歡這些東西,你是不願意跟我一起吃。」
阿弦不答。
崔曄回頭:「你大概還是喜歡跟桓主簿和袁少卿一塊兒去天香閣喝酒跳舞。」
阿弦忍不住叫道:「哪又怎麼樣?」
崔曄眉頭微蹙。
阿弦對上他的雙眸:「至少我沒騙人,我喜歡那的酒,也喜歡那的美人,我不像是有些人,明明喜歡,嘴裡卻說不喜歡……」
崔曄道:「繼續說下去?」
這像是在挑釁。
阿弦頭腦一熱:「你雖然嘴上說不喜歡韋姑娘,但你明明就……所以才跟她……趁人看不見的時候,就……」
「就怎麼樣?」
阿弦聽到自己磨牙的聲音,讓她怎麼說出口?
崔曄的眼中透出一絲淺笑,道:「為什麼不說下去,我跟她怎麼樣?」
「你自己做的什麼自己知道。大騙子。」阿弦憤怒地晃了晃拳頭,轉身就要跑開。
崔曄出手如電,已經擒住了她的手腕。
阿弦望著他,眼前不由又出現那可惡的場景:「你、你幹什麼?別過來。」
腳下後退,卻幾乎撞到了旁邊的花架,身子一晃的功夫,崔曄探手,繞過她的腰側,輕輕在後腰肢一握。
阿弦身不由己,又被他往前一帶,便輕輕撞在他的身上。
崔曄低頭看著阿弦的雙眼。
阿弦聽見自己「咕咚」嚥了口唾沫:「你靠這麼近幹什麼?」
他溫聲道:「這樣才能看清阿弦在想什麼呀。」
「是、是嗎?」阿弦吃驚,但是對上他清澈如晴空的雙眸,卻又隱隱有種不祥之感,的確會被他看得透徹精光。
她本能地閉上雙眼,又覺著不妥。
「阿弦喜歡我……是嗎?」他忽然問。
阿弦吃驚:「不是!」臉卻在瞬間泛紅。
崔曄眯起雙眸,一字一頓道:「小騙子。」
他的眼波溫柔,笑意清淺,真能看穿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