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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錄》第316章
第316章 崛起的阿弦

 沛王李賢站起身來, 雙眸之中的迷離已經消退。

 那斬殺了趙道生的王府侍衛統領衝著萎頓倒地的孌奴屍首啐了口, 揮刀入鞘。

 他走到跟前兒對李賢行禮:「殿下可無礙嗎?」

 李賢一點頭, 看向阿弦跟陳基。

 阿弦先是愣愣地看了他一會兒,又忙環顧四周, 卻不見那惑心之鬼的影子了。

 陳基驚詫無比, 此刻仍有些無法反應,李賢卻道:「快扶陳郎將, 速速請大夫!」

 侍衛們應聲而來,不由分說地攙扶著陳基去了。

 又有人迅速地把趙道生的屍首收拾離開。

 剩下阿弦跟李賢兩人在原地。阿弦道:「這……是怎麼回事?你……」

 她現在仍是震驚難言。

 本以為李賢下令殺了她跟陳基, 誰知這生死關頭竟如此大轉, 有一種「劫後餘生」之感。

 李賢看了一眼地上的血漬,苦笑:「我有些累了, 你願意陪我回屋內再說麼?」

 ***

 進了屋內, 李賢洗了臉上的血漬,又叫阿弦也淨了手。

 兩人對坐,侍女送了熱茶上來,各自喝了口定神。

 李賢看著面前再熟悉不過的人:「我知道他心術不正,也知道不能留他在身邊,但是……」

 眼圈有些泛紅,李賢垂眸看著杯中茶:「也許我太寂寞了,已經習慣了有這樣一個人在身旁,至少他懂我的心意, 肯聽我說心裡的話, 那些話……我也沒有別的人能夠傾訴了。」

 阿弦似乎明白這種感覺。

 當初在桐縣, 未曾遇見崔曄之前,她還仗著眼罩的一點庇護,一個人守著秘密,滿肚子的心事,雖然大半能跟朱伯說,但是被鬼靈「欺壓」時候那種種細微的難以禁受,又怎麼會同朱伯伯細緻的訴苦呢,白白地讓他擔憂。

 那時候她雖然走在大街上,人群中,但她眼前所見跟世人所見,儼然是兩個世界,沒有人懂她的感受,她也沒想要有人去懂。

 直到崔曄出現。

 這一會兒,聽了李賢的話,阿弦心中悸動,忽然有個可怕的念頭,似曾相識地再度出現:假如,自己並沒有遇到崔曄呢?

 現在她是不是仍在桐縣的大街小巷,仍是當那個一成不變的戴著眼罩的小捕快?

 心神恍惚,一刻微冷。

 李賢復緩緩地喝了口茶,才說道:「長安那一次後,我就知道……這個人留不得了,不過……」

 苦笑,李賢有些無法出口。

 年下那段,趙道生在長安對阿弦所做,分明已是死罪,他卻一力庇護。

 其中的原因,竟然是趙道生辯駁,說是對阿弦下藥,正是因為想帶她回來王府,獻給李賢。

 李賢當然覺著這種做法實在是荒謬絕倫,然而……也許是趙道生的荒謬,正中了他心底那一絲隱秘。

 於是逆反之中,竟覺著此人也算是為了他著想了。

 停了停,李賢隱沒這一節,繼續說道:「這次你來,我察覺他有些異樣,所以一早就吩咐了心腹之人,若他將做不利你的事,就……殺無赦。」

 先前李賢被惑心之鬼蠱惑,沉浸於自己的「世界」之中,並不理下事。

 阿弦跟陳基進府,府中種種安排,都是趙道生安排,他本就想要致阿弦於死地,再加上惑心之鬼的鼓動,當然更是殺心大發,居然不顧一切地想要在王府之中逞兇殺人。

 本來侍衛統領窺知後,便要根據沛王吩咐動手,只不過當時場面錯綜複雜,一時之間有些難以分清該如何而已,後來李賢被阿弦喚醒後,出聲示意,他們才即刻領命動手。

 而且這些府中之人,早就看不慣趙道生良久,此人仗著李賢的偏寵,囂張跋扈,明明是區區一介卑賤的戶奴,卻渾然不把府內眾人放在眼裡,動輒頤指氣使,是以人人都恨不得將他磨於刀下而後快。

 趙道生之事,總算是塵埃落定,也算掀過了一頁。

 阿弦心裡莫名鬆快了些,於是又問道:「殿下……先前可是被那惡鬼迷惑了?」

 李賢面上微紅,不敢直視她的雙眼:「嗯……」

 阿弦見他神情躲閃,本來要問的又有些問不出口,只說道:「殿下不必過於自責,那鬼好像很擅長抓住人心的弱點……」

 想到先前在街頭那句「崔曄也不是真心」的話,就算她堅定地相信崔曄,卻仍是難免心頭刺刺。

 李賢笑笑:「我知道……不過,我倒是並不後悔。」

 「啊?」阿弦詫異,「殿下何意?」

 李賢低低笑道:「我並不後悔有此一場經歷,當然,差點傷了你這件不包括在內,我只是覺著,若不是這鬼,我……永遠不會知道……」

 阿弦對上他有些飄漾的眼神,咳嗽了聲:「說起來,倒是該去看看陳大人如何了。」

 李賢也道:「是,我也正有此意。」

 兩人起身往外而去,李賢忽地問:「我的耳畔沒有那個聲音了……『那個』……是走了嗎?」

 阿弦也想不通,只是仔仔細細把周圍又看了一遍:「我也不知為何,但此刻它不在這裡。」

 說到這兒,阿弦低頭看著自己帶傷的那手,若有所思道:「我倒是希望它……」

 李賢問:「什麼?」

 阿弦搖頭微笑:「沒有,咱們去吧。」

 ***

 「陳郎官可當真了得。」王府侍衛堂中,幾名近身親衛圍著陳基,眾口稱讚。

 「若非陳郎官,還殺不了那賤奴呢!」

 程統領也道:「那賤奴危言聳聽,說是有人想對殿下不利,安排我們埋伏又不讓我們靠近,那會兒我就覺著不對了。果然是他自己包藏禍心,還好殿下早就洞察明白,如此結局也算是大快人心。」

 陳基點頭稱是。他在長安城裡,就跟這些武官之類的打交道,如今正是如魚得水,若非身上的傷痛的很,氣氛還會更熱烈幾分。

 正興高采烈中,陳基的耳畔忽地飄來一個陌生的聲音:「嘖嘖,若是再偏一寸,陳大人如花似錦的前程跟小命就要給十八子葬送了。」

 陳基本以為是哪個侍衛冷嘲熱諷,驚異回頭看時,卻見滿座之人都是興沖沖的神情。

 陳基皺眉,心念轉動,就聽那個聲音又道:「怎麼,你不信麼?那你可知道,沛王殿下為什麼刺出這一刀?他明明愛十八子愛的不能放手的。」

 陳基早看出沛王李賢對阿弦有些「非同一般」,此刻聽了這一句,略覺心驚,幾乎脫口就問了出來。

 那聲音笑道:「是啊,既然愛她,怎麼又要殺她?這正是因為……愛的求而不得,不如殺了痛快呀,省得只能看著,不能吃……還得看著別人吃的高興,何等的令人不忿,那明明就該是自己的……」

 這句刺得陳基抖了抖,心突突地跳了起來。

 正在此刻,那程統領道:「陳大人怎麼不說話了?對了,那跟你同行的女官,卻也真是非同尋常的人物。」

 這些人都是口沒遮攔的武官,說到興頭上,另一個便接口說道:「平日裡只聽人說,今日總算看見了真人,果不其然是個難得的美人,又不是那些庸脂俗粉能比擬的,倒是想不到,是吏部的崔天官有這般的好運氣,得了如此一個天下無雙的新娘子。哈哈哈……」

 一幫人便快活大笑起來。

 陳基抬頭看著這些人的笑臉,一張張地在眼前閃爍,刺眼之極。

 偏偏那個聲音也說:「這些人又何其無知,他們怎麼知道呢,這位天下無雙的女官,原本傾心的正是陳大人你呀,崔天官都不知是哪一號兒的呢。」

 這一句話,實在是中聽到人心窩裡去了。

 ***

 陳基正怔怔然,那邊兒沛王李治跟阿弦前來探望。

 眾侍衛武官見狀,才忙都收斂,悄然退下。

 李賢上前,細細地詢問了幾句,得知並未傷到要害,卻仍內疚的很:「這實在是不幸中的大幸,不然我實在不知……」

 陳基道:「殿下不必如此,這不過是卑職應該做的分內之事,就算為殿下而死,也是應當的。」

 李賢動容,輕輕地在他手上拍了拍:「務必好生養傷,這次是我欠了陳郎官一個很大的人情呢。」

 陳基肅然道:「卑職怎麼敢當。」

 李賢一笑,知道阿弦有話跟他說,便退後一句,同大夫商議如何調治補養之法。

 這邊兒阿弦見李賢去了,便問陳基:「疼得厲害嗎?」

 陳基道:「原本疼得很,給殿下安慰了幾句,好多了。」

 阿弦忍不住笑道:「那我把殿下叫回來,讓他不停地在這裡安慰。」

 陳基是趴在榻上的,此刻「咕」地一笑,牽動了傷口,頓時皺眉咧嘴。

 阿弦忙摁住他:「幹什麼!」

 陳基道:「你別引我笑就成了。」垂眸望著她的手,頓時想到方才那「聲音」所說。

 停了停,陳基道:「弦子……」

 喉頭乾澀,陳基深深呼吸,「我有話……想要問你。」

 那邊兒李賢跟大夫說了幾句,回頭看了過來,卻見阿弦抬頭,目光轉動,卻又悄然俯身,湊近了陳基。

 兩個人的樣子彷彿極為親密,悄悄切切地不知在說什麼。

 李賢不願再看。

 ***

 是夜。

 回到驛館的阿弦,把今日所遇同狄仁傑說了一遍。

 狄仁傑大呼驚險,又道:「一個孌奴竟如此膽大包天,幸而今日有驚無險,不過……那教唆的厲鬼更是可惡,此種妖物不除,只怕後患無窮。」

 阿弦道:「正是,此物最會揣摩人心。任憑心智多堅定之人,被它誘惑,也總不免心意搖動,繼而會淪為他的附庸,按照它的心意行事。」

 狄仁傑忖度道:「倒要想個法子除掉此物。」

 阿弦道:「現在都不知它去了何處,倘若離開雍州,天下之大,不知又有多少無辜之人死在它手了。」

 兩人說了此事,又談案子,狄仁傑道:「這種霸佔田產的行徑最為可惡,我覺著該以重罰,否則不足以警示傚尤,但其中又的確有些無主之田,若不是被貧民拿去耕種,一則荒廢,一則貧民無田可種,難免困餓甚至流亡,滋生事端。所以如何判決還得由州縣按照情形不同加以判斷,惡意侵佔者重罰,但無主之田被人耕種五年以上而無人認領,那可以判由耕種者擁有一半田地,十年以上無人認領,則擁有全部,在此之前有人認領,由官府補充些救濟耕者,田地退還。這些僅供你參考,如何?」

 阿弦笑道:「我終究不如狄大人想的周詳老練,甚好,我會一一記下,回頭在跟許尚書稟明。」

 說罷了這一節,阿弦又道:「聽說胡浩然家人欲在田裡蓋上宗祠,而那個被殺的王明家人,想把王明葬在田地之中以示抗議,這兩件案子的判決只怕又有麻煩。」

 狄仁傑道:「雖說是厲鬼唆使,動手的畢竟也殺了人,自然是犯法必誅,其他的人情再大,也難抵王法,至於他們是否要鬧,也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阿弦嘆道:「只能如此,殿下可以懷柔,我們卻不能容情啊。」

 說罷了這些,狄仁傑道:「你今日大受驚恐,前幾日又不得好生歇息,如今案子又將塵埃落定,你還是早些歇息,身子要緊。」

 阿弦道:「好,我再去看看陳大人。」

 狄仁傑道:「不必了,待會兒我代你去看看他就是了。」

 阿弦望著他睿智的眼神,一笑:「好,那我多謝了。」

 狄仁傑笑道:「舉手之勞。」

 別了狄仁傑,阿弦回到房中,這一整日裡果然也倦的狠了,略洗漱後,便躺倒欲睡。

 不知過了多久,門「吱呀」一聲開了,腳步輕悄,有人走了進來。

 屋內燭光未熄,那人來到床前,燭影之下,是一張英武的臉,因光線暗淡,顯得有些陰森,竟正是陳基。

 陳基望著床上的阿弦,眼中透出迷離之色。

 忽然他微微側耳傾聽。

 原來在陳基的身旁,赫然是那惑心之鬼,正低低道:「如何,是不是唾手可得?只要現在得到她,她再也不會嫁給其他人了。」

 陳基道:「你為何如此相助?」

 鬼笑笑道:「我最見不得人受煎熬了……只要你得償所願,我便也覺著痛快。」它說著,湊近了床邊,細細看阿弦,「十八子……」

 惡意的目光盯著阿弦,正桀桀而笑,突然間阿弦睜開雙眼!

 惑心之鬼一驚,阿弦卻靜靜道:「你先前跟我說,天官不來,是因為心裡沒有我對麼?」

 向來無懼的惡鬼竟有些愣怔:「你……」

 回答它的,卻是阿弦風馳電掣般地抬手一揮!

 帶血的刀刃劃過了惡鬼的身上。

 而隨著這一刀劃過,那原本並無實形的鬼靈,就在瞬間發出一聲尖叫。

 它的身子掙扎扭動,竟漸漸地在空中顯露形體了!

 陳基雖料到有此惡物,但陡然目睹,卻仍是驚得色變,猛然後退數步。

 卻正在同時,門外有數道人影衝了進來,分別是刺史賈昱,以及狄仁傑,另一個卻是李賢。

 正那猙獰惡鬼痛楚不堪地在空中扭動,三人陡然看見這種情形,狄仁傑跟李賢還則罷了,賈昱尖叫一聲,倒地暈死。

 阿弦從榻上跳下地,鮮血順著掌心緩緩滴落,她卻毫不在乎,只是盯著那惑心之鬼,淡淡地冷笑道:「因為你這種貨色,不需要阿叔親自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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