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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錄》第38章
第38章

 阿弦的雙眼睜到最大, 更顯得黑圓溜溜, 滿面震驚不信。

 頃刻,她指著炕上的人:「伯伯, 這個……」

 如果不是那種感覺仍在,阿弦幾乎懷疑,就在自己吃了頓飯的功夫,老朱頭已經偷偷把人換了。

 可是細看,其實並未如何大變,眉目仍是阿弦昨兒看了一夜的眉目。

 頭髮也已梳理的絲絲分明,髮髻整齊端正地挽在頂心。

 最要命的是,沒了鬚髮遮擋後,這張「新」的臉。

 原先因鬚髮蓬亂, 遮得面容模糊, 叫人無處下眼,但是現在,那一部鬍鬚已經被老朱頭修理的乾乾淨淨,露出了清晰鮮明的口鼻跟下頜, 整個臉型跟五官頓時一覽無餘。

 只是未免有些……太過好看, 也太年青了些。

 起初以為是叔伯般的年紀, 如今看來, 卻似跟陳基差不多。

 阿弦呆望著面前這張臉, 因為病餓身體虛瘦,自然也比正常要顯得清瘦枯槁,然而奇怪的是, 在這個人的臉上,挑不出什麼突兀不妥之處。

 膚色略顯蒼白,長眉,修鬢,挺直的鼻樑,微抿的嘴唇,因太瘦而棱棱的下頜形狀……

 他合眸躺在那裡,蕭肅清舉,岩岩若孤松之獨立,傀峨似玉山之將傾。

 連那枚髮釵阿弦自用的舊髮釵,此刻也突然顯出古樸雅緻之意,甚至隱隱透露幾分貴不可言,果然是人貴物亦高。

 阿弦呆看面前的這個人,心底無端端冒出一個詞:清雅端正。

 老朱頭有一句話倒是沒說錯:單看這張臉,就知道這不是個尋常之人,而且很會「招災惹禍」。

 耳畔老朱頭道:「看呆了?是不是跟先前判若兩人?」

 一語提醒了阿弦,她跑到炕邊兒,索性低頭仔細打量,道:「伯伯,原來他長得這樣好看。」

 老朱頭低低笑了聲:「這是當然了,怪不得先前我一看見他就覺著有些礙眼呢,原來……」

 阿弦回頭,老朱頭對上她驚奇的雙眸,便咳嗽了聲:「你伯伯的眼光多毒,是騾子是馬,都瞞不過我這雙眼去。」

 阿弦笑道:「那您之前還罵他三分像是野人,七分卻像是鬼?」

 老朱頭啐道:「也不看看是誰給他整理的,如果是經你的手,只怕仍是先前那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哼。」

 阿弦撓了撓頭,俯身又打量這人。老朱頭道:「行了,那眼珠子都快黏在他的臉上了。」

 正說到這裡,便聽門外有人道:「人呢?」

 老朱頭聽出聲音:「是陳三娘子又來了。」邁步將出門之時,又叮囑阿弦:「趕緊收拾收拾,好去衙門裡了。我雖然答應你要留下他,也不過是暫時的,別忘了先前你跟我的約定,那一百兩銀子是不是就這樣算了?」

 阿弦忙道:「我記得牢著呢,一定給您掙回來。」

 老朱頭沒好氣兒地瞥了一眼炕上的那人,道:「給我?哼,還不知道給誰呢。」

 外頭又在催叫,老朱頭道:「來了來了。」撩開簾子迎了出去,隔著窗戶,阿弦只聽他說:「稀罕,三娘子怎麼這麼早就來串門了?」

 這陳三娘住在南邊,跟朱家只隔著兩戶人家,算來是陳基的嬸娘,只是為人有些刻薄,陳基自小父母雙亡,陳三家就算是收留他,也能養得起,可卻任由陳基在外流落,東一家西一家的討飯,多虧他自己懂事機靈,又有老朱頭看他可憐,叮囑他討不到飯就來食攤……如此,陳基才沒有小小年紀就被凍餓而死。

 後來陳基長大,又在縣衙當差,他為人能幹,性子又豪爽,那些兄弟都很是敬重他,甚至有人說若他再做兩年,便會升任捕頭。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陳三娘好像忘了昔日的刻薄寡恩,開始對陳基熱絡起來,這當然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阿弦打小兒看著陳基的慘狀,未免為他不平,在陳三娘叫陳基過去吃飯的時候,每每攔著他,陳基卻總是笑著說她孩子氣等等,仍舊去陳三家裡做客,每次去還都不空手,必要帶些禮品。

 阿弦背地跟老朱頭抱怨:「三娘子真是無恥,用不著陳大哥的時候,就不認得他是誰一樣,等要求他做什麼事了,就厚顏無恥地湊上來。怎麼陳大哥居然還對他們家那樣好。」

 老朱頭見她義憤填膺,便道:「這才是陳基的厲害之處呢。你呀,還嫩的很。」阿弦不懂這話,老朱頭笑道:「放心吧,那小子不是個會吃虧的人。」

 自從陳基去後,阿弦也極少跟陳三娘子照面,今兒見她忽然登門,雖不知來意,也不願知道。

 趁著老朱頭跟她說話的當兒,阿弦收拾妥當東西,摸了摸玄影的頭,叮囑他好生看著人,看玄影乖乖地趴在炕下,阿弦才閃身出門。

 迅雷不及掩耳,阿弦敏捷地跳出院門,聽見背後陳三娘子叫了聲:「那不是阿弦麼……這孩子怎麼走的這樣快?」

 老朱頭道:「她昨兒睡得晚已經遲了,趕著去衙門呢。」

 阿弦在門外衝著牆內扮了個鬼臉,陳基雖然是個心胸寬廣的人,她卻心地狹窄著呢,三娘子對陳基的種種不好,她心裡都替他記得分明。

 得了老朱頭一句允諾,阿弦走起路來都倍覺輕快,除了過小巷的時候,又看見昨兒那個死相可怖的鬼影,瞠目伶仃而立。

 阿弦斜睨他一眼,到底不敢多看,握拳往縣衙狂奔而去。

 衝到縣衙門口之時,正巧裡頭出來一人,兩個幾乎撞在一起,那人忙止步,卻是高建:「我正要去找你呢!」

 阿弦見高建滿面驚慌:「我可並沒遲到,著急找我做什麼?」

 高建跺腳道:「不大好,方才捕頭跟我說,府衙裡下了調令,要你去府衙當差了。」

 阿弦大感意外:「你說什麼?」

 高建道:「詳細的話陸捕頭也不知道,只知道是刺史大人親自下的調令,也不知道叫你去是做什麼……阿弦,這個袁大人實在厲害,你說他是不是有什麼……」

 阿弦有些茫然:「有什麼?」

 高建看著她懵懂不解的模樣,因摘去眼罩,這張臉就藏不住了,最初看的時候就覺著有些太過秀氣了,如今仔細再看,那股令人無端心跳的感覺變本加厲。

 高建忙扭開頭去,方才在裡頭聽見的那班兄弟的調笑言語在耳畔亂糟糟地響起來:

 「刺史大人是軍中出身,又是長安的世家子弟,聽說他們那些人,最喜歡年紀小長相清秀的孩子……」

 「說來也是怪的很,怎麼刺史一來,十八弟就摘了眼罩?更加想不到,這眼罩一摘,也像是換了個人,如何竟比個女孩子都好看。」

 「刺史無緣無故要把十八弟調到身邊兒去,不知道有沒有那種意思……」

 說的高建的心噗噗亂跳,這才坐不住了,想出來找阿弦詢問一下,看她是否事先知情。

 如今看來,卻果然是一無所知。

 高建不由地替她擔心起來,可是那些人亂七八糟的話,當然不能說給她聽。

 阿弦因想不通,便一擺手道:「不說這個,你有沒有給我找到差事?」

 高建一愣,哭笑不得:「這會兒了,你還想著賺錢?」

 阿弦道:「我答應了伯伯,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高建長嘆道:「你們兩個可也真是古怪的很,說實話,差事是找到了,但就怕你沒空兒去辦。」

 若真的調去府衙,跟在袁大人身邊兒,哪裡還能如現在一樣,任意來去,便宜自如?

 阿弦道:「你不要先愁眉苦臉起來,等我去探聽探聽,這位新刺史人雖然有些怪,但並非壞人,你放心就是了……那差事是什麼?快告訴我。」

 高建非但不能放心,反更懸心了,見阿弦催的急,正要告知,裡頭有衙役出來,道:「捕頭讓我看看十八弟來了沒有,你怎麼攔在這裡說話?快些進去。」

 兩人進了縣衙,陸芳果然同她說了刺史大人親下調令的事兒,又道:「阿弦,那次軍屯的雷副將去府衙,後來怎麼又叫了你同去軍屯了,是有什麼要緊事?」

 阿弦道:「並沒什麼,是袁大人有一封親筆信讓我捎帶,送了信我就回來了。」

 「哦,」陸芳道:「只是送信就罷了,你可知昨兒軍屯的蘇老將軍親自來到桐縣,去府衙見了刺史,我還以為刺史立刻調你過去,是跟此事有關呢。」

 阿弦想到昨兒跟蘇柄臨驚鴻一瞥,心頭一動。

 陸芳又嘆道:「其實那夜你出了意外,刺史大人親自帶兵出城找尋,我就覺得他對待你很是不同,如今更要調你去府衙,可見他對你真的是青眼有加。不管如何,這是一件大好事。」

 阿弦道:「是。」

 陸芳感慨道:「當初是陳基帶著你進縣衙的,如今陳基去了長安……雖無音信,但以他的能耐,只怕已經出人頭地了,現在你又要去府衙,你們倆兄弟可算都『青雲直上』,算來是我們縣衙裡最出色的。阿弦,以後若出息了,不要忘記縣衙裡的兄弟們才好。」

 阿弦仍是恭敬答應了。陸芳瞥她兩眼:「府衙這調令下的急,畢竟不知刺史大人是個什麼意思,陳基臨走之前,特意跟我提過……他別的沒說,只叮囑讓我照料你跟老朱頭,尤其是你,如今他雖然不在,這心意我卻仍是要盡。我就親自送你去府衙罷了。」

 當即陸芳領著阿弦出門,過前堂的時候,幾個衙役正湊在一起議論紛紛,高建抱臂站在旁邊,噘嘴發悶。

 見了他們兩人,眾人方噤聲,忙行禮招呼。

 陸芳同阿弦出了縣衙們,往府衙而去,走到半路,陸芳道:「阿弦,我好歹也看了你兩年,有一句話私下提醒你。」

 阿弦忙道:「捕頭要說什麼?」

 陸芳道:「雖然從縣衙調去府衙,看著十分風光。但……這刺史大人到底是行伍出身,你瞧他在咱們這裡的雷霆手段,就知道是個不凡之人,你好生應對著,如果能應答妥當,當然是好,但如果遇到難為的地方……你忍不得就不用再忍,不當差也未必不能活,以後我會再替你想法兒。」

 阿弦聽出他的提醒關切之意,便道:「是,我都記住了,多謝捕頭。」

 陸芳嘆了口氣,將轉身的時候忽地問道:「對了,有一件事兒我一直都沒問你,你怎麼忽然摘了眼罩了?「

 阿弦道:「那天我掉下雪谷的時候跌了一下,這隻眼睛忽然就好了,所以就沒有再戴那個。」

 陸芳點頭道:「原來如此,這也是合著緣分。」

 兩人且說且行,不多時來到府衙,門上入內相報,又等了一刻鐘,才傳了入內。

 到了正廳,袁恕己抬頭看了兩人一眼,對陸芳道:「陸捕頭辦事謹慎妥帖,有勞啦。」

 陸芳道:「大人有令,義不容辭。」

 袁恕己道:「既然陸捕頭來了,正好兒我也有一件事,這幾日我看本縣的卷宗,發現有幾件陳年舊案,擱置未解,前日還有來府衙鳴冤的,我已經派人記錄,待會兒陸捕頭出去接洽一下,盡快將案情查明。」

 陸芳手心捏汗,親自送阿弦過來,一則是想看袁恕己的用意,二來卻也是慇勤之意,不想居然正好撞上,當即只得答應。

 陸芳心事重重,只對阿弦使了個眼色,自轉身退下。

 阿弦回頭打量的功夫,袁恕己道:「你們這位陸捕頭倒是很會做事,居然還親自送你過來,也不知是要當保鏢呢,還是當探子。」

 阿弦不便接話,就只垂頭聽著。

 袁恕己道:「怎麼一臉如喪考妣,難道到府衙來當差,你不情願?」

 阿弦道:「大人說笑了。」

 袁恕己笑笑,雙眼瞄著她,居然忘了手上的公文。

 耳畔卻又響起蘇柄臨的話:「讓十八子去長安。」

 這會兒回想起來,這句話兀自在心底掀動驚濤駭浪。

 蒼老威嚴的聲音繼續說道:「袁大人,老夫就同你打一個賭,只要送十八子去長安,一切就可以水落石出。」

 袁恕己道:「我……不太明白。」

 蘇柄臨道:「這少年天賦異稟,若去長安,一來可以憑藉他的天生之能,查明昔日之事,如果證明真的跟武皇后無關,那麼老夫之前對她的種種揣測實屬惡意無辜,以後朝堂如何波瀾詭譎,老夫都不再理會。但若當真安定思公主死於她的生母手中,那麼如此豺狼獸性之人,休說是其他,連成為李唐的皇后都是玷辱!」

 袁恕己喉頭一動,冷卻的紫/陽陳茶實在苦澀難以入喉,可他仍舊又握著杯子,吃了一口。

 就猶如明知是鴆酒有毒,卻還要吃一口潤喉。

 鷹隼一樣的眼睛盯著他,袁恕己這樣跋扈自傲的人,居然有一種感覺——就好像自己是一隻待捕的獵物。

 蘇柄臨道:「讓十八子去查明所有,只要他肯去長安,老夫斷言事情定能真相大白。有一個這樣的人物在,也免了李唐老臣舊部們再肆意妄為做出更多錯亂之事,波及更多無辜之人。」

 沉默,袁恕己忍不住胸口翻滾的話:「老將軍雖然說是讓十八子去長安查明昔日深宮秘事,但,在老將軍心目中,只怕早有真相,老將軍認定了安定思公主是被其生母武皇后所殺!所以老將軍才急欲讓十八子前去,只想借他的手,剷除當今皇后罷了。」

 蘇柄臨會意一笑:「不錯,我正是認定了她不配當李唐皇后!也是杜絕以後牝雞司晨顛覆朝綱的可能……更加掃除了袁大人將來在朝堂上會面對的陰霾。難道不是一舉幾得之事麼?」

 最後蘇柄臨問:「袁大人,你要不要跟老夫打這個賭?」

 如今人就在跟前兒,袁恕己同樣也在問自己這句。

 就在袁恕己捫心自問的時候,阿弦也正在徘徊思忖。

 從心而說她不想被調到府衙來,如果刺史不是袁恕己倒也罷了,但偏偏是他,如果阿弦並未看見有關他的那些場景就罷了,但偏偏看見。

 她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告訴還是不告訴。——如果不必看見袁恕己,或許她可以自欺欺人將那些場景深埋心底,但如今偏又被調來朝夕相處,每次面對他的臉,都要難以避免地心驚肉跳,有些話在嘴角滾動,又不敢輕易出口。

 這兩人兩兩相對,各懷心事。

 門外那棵老松樹在陽光下舒展著英偉身姿,百無聊賴地注視著廳內兩人,幾隻肥嘟嘟的褐色雀兒在松針間跳來躍去,自得其樂。

 忽然——

 「大人,我有個問題……」

 「我想問你一件事……」

 兩個人不約而同,幾乎同時開口。

 阿弦驚訝地看著袁恕己,而後者也意外地盯著她。

 「你想問什麼?」這次,袁恕己先開口問。

 阿弦嚥了口唾沫:「大人想問我何事?大人先問好了。」

 袁恕己笑道:「不,你先。」

 他們兩人所問對方的,都是難以啟齒之事,阿弦很想再把這球踢回去,能緩一時是一時,只可惜官大一級壓死人。

 舉手抓了抓額頭,阿弦問道:「我想問大人,如果……一件事的結局並非如自己所預想的那樣,該當如何?」

 這句話問的甚是含糊,但也是她斟酌之後才竭力擠出的。

 袁恕己目光微變:「那當然是……盡力改變,讓他成為自己所想的那樣。」

 阿弦道:「大人,有時候運數不是說改就改的。」

 袁恕己驚心:「你指的是什麼?」

 他的口吻有些冷厲,阿弦噤聲。

 片刻,袁恕己遲疑問:「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阿弦心虛,聲音更小了幾分:「大人指的又是什麼?」

 這尷尬而詭異的一刻,兩個人心意不同,但所問所談,卻似有奇異的相通之處。

 袁恕己指的是蘇柄臨所說,送阿弦去長安查明那深宮秘事。

 而阿弦說的是袁恕己的命運走向。

 袁恕己疑心,以阿弦的通鬼神之能,或許已經「預知」,而阿弦卻以為袁恕己猜到自己指的是他的命。

 「啪」地一聲,打破令人窒息的寂靜,是袁恕己一掌拍在桌上:「罷了!我說的是跟蘇老將軍有關,你呢?」

 阿弦的魂兒正有些飄蕩,聞言才定神:「蘇老將軍的何事?」

 袁恕己眨了眨眼:「沒什麼,那你繼續說。」

 阿弦莫名,只得勉為其難又說:「倘若我跟大人說,我知道一個人……他會遇到很可怕的事,那麼我該不該提醒他?」

 袁恕己道:「有多可怕?」

 阿弦眼前忽地又出現那詭異可怖的一幕,血沫噴湧而出,她幾乎要掩住雙目,脫口道:「他會死,會慘死。」

 袁恕己問道:「你指的是誰?」

 阿弦道:「我只是問大人該如何處置。」

 袁恕己笑道:「人皆會死,又有何可怕,如果那人是你至愛親朋,那當然不該坐視,或許……告訴就不必了,免得人不信,反疑你不安好心。適當提醒那人注意倒是可以的。」

 阿弦道:「如果……如果我所做都沒有用呢?」

 袁恕己道:「盡你所能,就算無用也是無悔。」大概是看阿弦的臉色驚迷過甚,袁恕己笑道:「傻孩子,給你打個比方,如果有人想殺了你,你要伸長脖子給他殺?還是要盡力反抗?我雖不知你說的人是誰,但是你所謂的『命』,其實就像是那要殺你的人,不管如何,當然也要竭力反抗,你又不是那襁褓中的嬰孩兒無能為力,再者說,就算是襁褓中的嬰孩兒,也該懂啼哭幾聲。」

 得了他的回答,阿弦正似有了頭緒,只是那顆心還未松懈半分,忽然又聽見袁恕己最後那句話,不知怎地,喉頭像是被什麼掐住一樣,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起初以為是自己錯覺,但是呼吸卻越來越急促,臉也飛快地被憋得紫漲起來。

 袁恕己笑著說罷,正在思忖這番對話的意思……就算是將這番話套放在蘇柄臨的提議上,也似渾然天成。

 如此玄妙,兩人明明說的不是一件事,答案卻似能通用。

 一瞬失神,他未曾留意阿弦,等聽見異動,抬眸卻見阿弦舉手握著脖子,張著口,像是被什麼噎住了似的,眼中已經湧出淚花。

 袁恕己一驚非淺,忙起身躍到她身旁,握住她的手道:「怎麼了?」

 阿弦表情十分痛苦,被袁恕己厲聲喝問,才似清醒過來,她猛然俯身,嗆咳起來。

 袁恕己驚疑非常,手攏在她的肩頭,想按住她卻又不敢用力,頭一次有些手足無措。

 阿弦大口呼吸,如溺水之人才被拉扯上岸。

 袁恕己咬了咬牙,扶著她在旁邊坐下,又在她背上輕輕地撫了兩下:「別動,我叫大夫來給你看看。」他邁步往門口走去。

 阿弦微微一顫。

 就在袁恕己想去叫人之時,阿弦慢慢站起,她回頭望著青年,嗓音因劇烈地咳嗽而更加沙啞:「蘇老將軍……為什麼要我去長安?」

 袁恕己戛然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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