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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錄》第96章
第96章 不服輸

  將走出巷口的時候,阿弦忽然聽到身後有個聲音悄悄地說:「他好像知道什麼。」

  阿弦一愣。

  將要回頭之時, 背後卻無端地升起一股寒意。

  那聲音又若有所思地說道:「等等,我認得這個人……他是桐縣的十八子。」

  「十八子」三字,似乎是貼在耳畔說的。

 那股森寒之意也從耳洞鑽了進來。

 身邊兒的玄影躁動地低鳴起來,阿弦看見自己呼出的氣息,隱隱泛白。

 手暗中一攥,阿弦低頭看著玄影,故意道:「陳大哥等我們呢,回去遲了要挨罵的,快!」

 玄影撒腿就跑。

 阿弦忍著那股毛髮倒豎之意,緊緊跟著狂奔。

 她一口氣離開府衙地界,一路到了人多的鬧市之地,背後那股貼的很近的冰寒氣息才退減不見了。

 怪不得說「長安不易居」。

 環肆周圍的,不僅有明槍,防不勝防的還有暗箭。

 阿弦想起,從陳基府衙養傷、老宋來探望的時候,他就表現出對景城山莊的留意。

 到後來他屢屢表現的十分熱心義氣,甚至在陳基被李義府帶走後,不憚陪著阿弦前往李府——就算是義氣為重想要相幫,一個八面玲瓏的牢頭,竟有這樣天大的勇氣對上權臣?

 除非他一定有必須如此、甚至死也不怕的理由。

 更藉著阿弦六神無主之際,終於問出了鬼嫁女的種種詳細。

 阿弦存疑,卻不敢當著老宋的面兒說破。

 直到聽見了那個聲音後……阿弦確信,出現在長安街頭的「鬼嫁女」,的確跟老宋脫不了干係!

 大理寺,班房。

 陳基正跟一眾同僚圍著桌子歇息說笑,阿弦在門口探頭:「大哥!」

 屋內眾人見她回來,都招呼進去,阿弦擺手:「我有急事,稍後再說話。」

 陳基見狀,只得撇下眾人出門,只聽身後有人道:「十八弟跟陳兄弟未免太好了。整天膩在一起,偏還不是親生兄弟。」

 另一人笑道:「人家是打小兒的情誼,這你也要眼紅麼?」

 陳基笑笑,出外道:「你不是去找那什麼盧先生了?又有什麼急事?」

 阿弦又把他拉開兩步:「大哥,你覺著宋牢頭為人怎麼樣?」

 陳基詫異:「怎麼問起這個來了?宋哥……自然是個極熱心又講義氣的人。」

 阿弦道:「若我說他的熱心跟義氣……都是另有所圖呢?」

 陳基一驚,忙左右看看,才壓低聲音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阿弦本就懷疑那將李義府嚇得神魂失據的鬼嫁女乃是有人暗中佈置,也曾把這種懷疑跟陳基說過。

 可一來李義府府中那些下人們將此事傳的匪夷所思,二來李義府的確是從那夜之後就開始神思昏昏走了霉運,而那些百姓們對於鬼神之事向來是又驚又怕、又喜聞樂見,是以一分也都傳出了十分來。

 故而這一樁異事,坊間的口徑都是一致地說李義府作惡多端,連鬼神也看不過去,才夜間撞鬼、自殺愛妾,終得報應之類的話。

 陳基對阿弦的話半信半疑,也曾問她若不是鬼神之舉,那又是何人會有如此能耐將淳于氏從別院悄然帶出,又能驅動紙人送親……阿弦自然無法回答。

 可是現在,阿弦已經知道:「是不繫舟。」

 匆匆地把豳州錢掌櫃鳶莊滅門一案跟陳基說罷,阿弦道:「我聽袁大人說過,這個不繫舟是昔日長孫無忌他們的門生故舊等……他們一心想要為長孫無忌報仇,而當初長孫無忌之所以流放身死,卻跟李義府等人脫不了干係,而長孫無忌當初也曾追查過李義府跟景城山莊的事,所以那天他在府衙聽我叫出此事,才格外關注……」

 陳基驚疑:「你是說,宋哥也是不繫舟的人?」

 阿弦道:「是!」

 陳基道:「你怎麼如此確信?又無憑無據。」

 阿弦道:「有憑據的。我見著在錢掌櫃滅門案裡、替錢掌櫃死的那個黑衣人了。」

 其實並不是親眼見到,而是聽見。

 就在府衙後門裡,看著宋牢頭送走了那頭戴斗笠的人後,阿弦又聽見了那個熟悉的聲音。

 因為那聲音對她的印象太深刻了,一下子就讓她想起來在桐縣那個雨天,她立在簷下避雨的時候,那黑衣人無聲心語的詭異場景。

 如今黑衣人的魂魄出現在宋牢頭的身旁,再加上老宋頭打聽景城山莊的事……這自非偶然。

 阿弦道:「還有一件事,我懷疑今天出現在府衙的那個人,就是之前失蹤的錢掌櫃,我們能不能追查……」

 話未說完,陳基臉色凝重:「弦子,這件事只怕不是你我能插手的……李義府已經是這樣隻手遮天的權臣了,現在卻淪為階下囚,如你所說不系舟的人做事狠絕,如果發現我們沾手他們的事……他們會做出什麼來?」

 阿弦卻忽然想到鳶莊那些死去的眾人,他們的死至今還是一個懸案,如果今天她見到的那人真的是錢掌櫃,他在長安又是在做什麼?他已經把自己慘死的家人們都忘了嗎?

 陳基苦笑:「而且若人家問起來,難道你要說看見鬼了麼?唉,大哥雖然很想要得一個大案子,卻絕不是這種,你答應我,不許沾手,知道麼?」

 阿弦嘆了口氣:「好的,我知道了。」

 又過數日,臨近年下。

 按照律例,京都的衙門也都要到了休班過節的時候,大家歡喜雀躍,眺首以待新年的到來。

 阿弦已習慣了大理寺當差的日子,只不過眼見兩個月將過,再有一個月就是選拔之日,還不知自個兒是去是留,略覺忐忑。

 ——別的人卻也跟阿弦是一個想法兒,陳基尤甚。

 陳基對選拔日的來臨憂心不已,當差之時越發盡心謹慎。

 別的捕快不肯做的,陳基毫不猶豫,立刻替上,並無怨言。

 有時候就算是休班,而身體倦極了,一旦聽聞有哪裡需要,就即刻有折身回來。

 這些同僚們見他如此,暗中不免嘖嘖,或譏諷,或笑贊。

 阿弦也覺著他有些太拼,說了幾次,陳基道:「好不容易得了這個機會,我不想有一絲的差錯,不然若是大理寺不收,難道再灰頭土臉地回去京兆府?唉……只可惜這幾個月都只是庸庸碌碌,並沒怎麼建功。」

 陳基自知道跟其他人相比差距甚大,所以心裡極渴望能破個大案子,那樣的話他一定就可以在大理寺裡立足了。

 只可惜其他眾人都跟他是一樣想法兒,是以一絲風吹草動也不肯放過,哪裡有案子,便以最快速度趕去處理,手腳慢耳目不靈的,只能落後。

 這二十人之中,的確有幾位十分「拔尖」者,比如一名叫周興的,才來大理寺一個月,就破了一宗案子,人人說其必留的。

 陳基暗暗羨慕。

 阿弦見陳基心意堅決,便不再多嘴,只是但凡她休班的時候,就多擠出些時間陪著陳基而已。

 這一日北風呼嘯,天寒地凍,地上落了很薄的一層雪。

 熱鬧的街市也顯得冷清了很多,其他的捕快因勞累了兩個多月,覺著選拔日將到……急切中恐怕也不會再有什麼突破,索性認命就是。

 何況天氣如此之冷,不如在班房裡烤火歇息最好。

 阿弦縮著頭跟在陳基身旁,被風吹得鼻頭眼睛都發紅,臉,嘴,手指都僵硬無覺。

 正也是黃昏將至,風更加陰冷,阿弦哆嗦嗦嗦問道:「大哥,還要再巡麼?」

 陳基止步,看著她凍得可憐的模樣,舉手在她臉上揉了揉,道:「弦子,你先跟玄影家去。我再巡過前頭,到寺裡復了命便也回去了。」

 阿弦搖頭:「那我再陪著大哥走完了就是。」

 陳基笑道:「你可知道那些人都說我們哥倆兒『迷了心竅』,想當官兒想瘋了?」

 阿弦呵著手:「管他們做什麼,他們是嫉妒大哥能幹。」

 陳基道:「我若真的能幹,就不至於這般勞碌了,還連累你。」

 阿弦道:「嗐,你可真是煩,說什麼連累不連累的?可知我最喜歡大哥這般不服輸的勁頭。」

 陳基這些日子來疲於奔命,雖看著還一派鎮定,心裡的焦急跟失望卻幾乎滿了,此刻聽了阿弦這句,心頭鼓噪的東西才又安穩緩和下來。

 陳基在阿弦肩頭拍了拍,感慨道:「弦子……幸虧是你來了,不然我……」

 忽然前方傳來一陣喧嘩,陳基對這聲音十分敏感:「莫非有事?」立刻忙不迭地直奔過去。

 阿弦不由暗笑,這些日子陳基都是如此,一旦上街便通身戒備,略有什麼異動就第一時間趕到……這般急切之意,讓阿弦也忍不住有些著急,恨不得有個大案子從天而降落在他手裡才好。

 阿弦跟在後頭,一邊兒張望,正打量中,卻忽地看見右手側的巷口似有異樣。

 阿弦站著不動,隻眼睛悄悄地往那邊兒瞥去,果然見有道灰色的影子若隱若現。

 這會兒玄影也低低叫了聲。

 阿弦咳嗽,正要目不斜視低頭趕上陳基,忽然聽見有人道:「許敬宗家裡出事了。」

 阿弦一愣,本能地想回頭,卻又忍住。

 前方,陳基正趕到那起了爭執的兩人身旁,很快便問明情形。

 原來只是兩個人走路,一個人腳滑摔倒,正另一人從旁側經過,那摔倒的便說是對方撞倒了自己,對方斥其無賴,兩人由此吵嚷。

 這種尋常小事,連京兆府的巡差都懶得管,陳基大失所望,卻也只得耐心分開兩人,那跌倒的因並無大礙,又看陳基是大理寺的公差,不敢再多吵嚷,就也嘀嘀咕咕地自去了。

 正在此刻,那聲音又道:「好極好極,李義府倒台了,許敬宗應該也差不多了。」

 阿弦正看著陳基,卻見他滿面失望頹然。

 咬了咬牙,阿弦轉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幾步之遙,飄然而立的,正是那個在桐縣曾見過一面兒的「黑衣人」。

 也是出現在垣縣鳶莊替錢掌櫃身死之人。

 他就站在阿弦的對面,身死的鬼魂,渾身有些黑漆漆地,滿面塵灰,只露出兩隻可怖的眼睛。

 當目光相對的剎那,他動了動嘴:「你果然能看見我!」身形陡然靠近。

 這會兒陳基正試圖打起精神,對她道:「太平無事……」

 阿弦勉強一笑,又轉頭對那鬼魂道:「許敬宗家裡出什麼事了?」

 黑衣人的「身體」幾乎貼在阿弦身上,阿弦發現他的衣裳上似乎還有未曾燒完的灰燼,幽幽地散發著熏人欲倒的焦臭氣息。

 黑衣人道:「你從什麼時候開始看見我的?」

 陳基越來越近,阿弦飛快說道:「你先回答我的話。」

 黑衣人端詳著她,終於說道:「你去了就知道了,你的同伴極想要立功對麼?這可是件會名噪長安的大案子。」他從喉嚨裡發出一聲低低地怪笑。

 就在阿弦將目光縮回的時候,陳基已經走到跟前兒:「怎不說話,發什麼呆?」

 卻見阿弦的小臉兒凍得白裡泛青,顯得鼻頭跟眼睛更紅了,陳基笑道:「你簡直凍成了一隻兔子,也罷,不巡了,咱們回去吧!」

 陳基拉住阿弦的手,正要返回大理寺,阿弦忽然說道:「大哥!」

 陳基回頭:「嗯?」

 阿弦道:「咱們……再巡一條街吧?」

 陳基笑道:「還凍得你不夠麼?我可不想你凍出病來。」

 阿弦道:「大哥!」

 陳基止步,阿弦跺了跺有些發麻的腳,刻意不去看旁邊的鬼魂,道:「再巡一巡,不差這一條街了。」

 陳基見她如此堅持,只得答應,正要往前,阿弦拉住他:「咱們往這東吧。」

 陳基笑道:「咦,難道東邊有寶貝等你不成?那可是大官老爺們住的地方。」說笑了兩句,卻也隨著阿弦往東坊而行。

 天越發黑了幾分,頭頂陰雲密重,街上的行人越發稀少。

 兩人縮肩頂風地勉強走了半條街,陳基聽週遭無聲,才要說服阿弦回去,忽然間街頭上一陣尖叫,有人倉皇跳出。

 因看見了陳基兩人,便大呼大叫道:「救命,殺人了!」

 這一句話,平日裡聽起來只怕悚然,但是此刻聽來,對陳基來說卻彷彿是天上掉下一個美味餡餅。

 「弦子!」陳基回頭,卻見阿弦半垂著頭,似在避風,陳基難掩驚喜之色,又有些惶惑,道:「好像有大案子,過去看看是什麼情形!」

 阿弦含糊點頭,陳基心急且跑的快,幾步就把阿弦撇在後面。

 前方那人見了他,一把抓住:「差爺救命!快快!」拉著他往前進了府門。

 阿弦慢了幾步,趕到那人家門口,抬頭看時,好一座雄偉的門頭,先前李義府的府邸已是長安城數一數二的了,但如今的許府顯然也不遑多讓。

 只是門口幾個家丁都滿面惶恐,不知所措,隱隱聽到厲聲尖叫,從府內傳來。

 阿弦有些擔心陳基一個人是否可行,回頭卻見那黑衣人已經消失不見。

 才進許府,就見陳基扶著一人踉踉蹌蹌迎面而來,阿弦看清那人的臉,不由震驚:「許公子?」

 這被陳基扶著的,赫然正是許敬宗的長公子許昂,之前在飛雪樓上,經盧照鄰的介紹兩人曾有一面之緣。

 如今相見,卻見許公子鼻青臉腫,唇邊帶著血跡,走起路來一瘸一拐,像是被人痛毆過,但是許昂乃是許府長公子,又是在府門之內,竟是何人如此行兇?

 這倒似乎果然是個大案子。

 許昂被打,倉皇中竟也認出了阿弦:「十八子?」

 阿弦道:「是什麼人這樣大膽在許府打傷了你?」

 許昂的臉上露出一抹難以形容的神色,還未回答,裡頭傳來一個暴跳如雷的聲音,道:「誰攔著我就殺了誰,都給我滾開,今日我一定要宰了那逆子!」

 阿弦瞠目結舌。

 許昂低頭道:「你們知道了,要殺我的,正是我父親。」

 陳基跟阿弦面面廝覷:許敬宗要殺許昂?虎毒不食子,且父子之間無隔夜之仇,如今卻又是怎麼樣?

 這一瞬間,果然就見到裡頭氣沖沖地趕出一個人來,身形略有些瘦削傴僂,手中卻握著一把長劍,一眼看見許昂在門口,便喝道:「不孝逆子,給我站住受死!」

 陳基見許敬宗來勢兇猛,便對阿弦道:「扶著許公子。」

 阿弦還未反應,陳基將許昂往她身邊一送,自己踏前一步擋住許敬宗道:「許大人,且稍安勿躁。」

 許敬宗早看見是大理寺的公差在此,見陳基攔住,便喝道:「這是許某人的家事,不必驚動大理寺!」

 陳基道:「若是涉及人命,只怕並不是老大人的家事了。」

 許敬宗冷笑道:「無知混賬,好大的膽子!」將陳基掃量一眼,「區區一個小小捕快,也敢在我府上耀武揚威?還不快滾!」

 陳基道:「卑職只是當差而已。且就算要走,也要帶著令公子離開,免得他有性命之憂。」

 許敬宗氣的臉白,鬍子翹動:「連個小捕快也敢如此忤反,好,你報上名來!我看看你有幾斤幾兩,敢如此猖狂。」

 就在兩人對話之時,阿弦身不由己地扶著許昂,幾乎顧不上擔心陳基。

 她吃驚地看著許昂,幾乎忍不住將這青年給推開一邊。

 許昂卻未曾發現她臉色有異,只是望著前方,聽許敬宗威脅陳基,許昂道:「父親息怒!」又小聲道,「家醜不可外揚。」

 許敬宗聽到「家醜」兩個字,手中長劍揮舞,臉色鐵青:「我殺了你就一了百了!」

 陳基及時抽出腰間鐵尺舉手一格,許敬宗畢竟只是個老邁文官,雖然陳基並未用十分力氣,卻仍是將他手中的長劍震飛。

 連帶許敬宗踉蹌趔趄地往後倒退出去。

 許昂見狀,撇開阿弦,撲到許敬宗身旁:「父親!」

 他雙手扶住許敬宗,不料許敬宗抬手,掄圓了胳膊扇了下來,「啪」,狠狠一記打在了許昂的臉上。

 許昂卻只是捂著臉低頭道:「請父親息怒。」

 許敬宗打了一巴掌,怒氣不休,又摸索著去拿那把劍:「我的劍呢?來人!」

 許昂見勢不妙,便又倒退出去,陳基將他扶住:「令尊似在氣頭上,許公子不如且避一避。」

 許昂倉皇點頭,兩人往外而去。

 阿弦卻立在原地,雙眼不眨地盯著許敬宗。

 當初所見的跟李義府在暗室密謀的那個模糊的影子逐漸顯形,他叫道:「今日他自個兒送上門來,如何容他輕輕鬆鬆全身而退?」

 就如同現在許敬宗顫巍巍道:「混賬,給我回來!今日我定要殺了你!」

 正叫囂中,許敬宗看見阿弦站著,復怒不可遏:「你又是誰?」

 阿弦無法回答,眼前卻有許多亂影沸沸揚揚,來的太快太多,讓她目不暇給。

 許敬宗見她站定不語,便握劍一步步走上跟前兒,他看著阿弦咬牙道:「嚇傻了?大理寺越來越出息了,挑的這是什麼東西!」

 阿弦忍不住道:「是你。」

 許敬宗怒道:「你說什麼?」

 陳基正扶著許昂出府,他本來以為阿弦會跟著出來,回頭看時,卻見阿弦正跟許敬宗對峙似的。

 陳基大驚失色:「弦子!」

 阿弦對陳基的呼喚置若罔聞,只是看著許敬宗道:「我一直不知道跟李義府密謀的那個人是誰,原來是你。」

 「當啷」一聲,許敬宗手中的長劍墜地。

 阿弦的目光一轉,看見劍鋒墜地,原本雪亮的鋒芒中忽然泛出一抹血色。

 在那血色之中,一道人影輾轉掙扎,她披頭散髮,衣不蔽體,臉上身上隱約見傷,正瑟縮後退哭道:「放過我,放過我!」

 血光閃爍,變化之中,是年紀輕些的許大人,迫不及待地脫下衣衫,合身撲上。

 那掙扎的聲音越來越小了,然後就成了低低地啜泣。

 阿弦的右眼有些脹痛。

 就好像劍鋒上的血飛濺到了眼裡,又熱有澀疼難當。

 阿弦揉了揉右眼,眼睛卻似被血迷了,眼前朦朧昏暗。

 阿弦喃喃道:「那個被你們擄來的女子……被你糟/踐的女子,她真的死了嗎?」

 許敬宗渾身發抖,面如雪色,搖搖晃晃地想要後退。

 劍身上的血光繼續閃爍。

 場景轉換,女子先前垂腰的長發已經過了腰臀,身上隱約可見種種癒合的傷痕。

 她側身而臥,臉容憔悴,但看著甚是喜悅自在,似乎還笑了兩聲。

 直到一支長劍從後刺來。

 傷口在胸前,猶如一朵豔麗血花綻放。

 慘叫之聲似從劍身上飛了出來,震得血泊都顫動不休。

 阿弦低頭,彷彿看見自己的胸前也突出了一枚帶血的劍尖。

 「你殺了她,」無限的怒意彷彿隨著那劍鋒的刺/入一瀉而出,阿弦叫道:「你殺了她!」

 手臂被人拉住,阿弦欲要掙脫,整個人被抱起,雙腳騰空,被帶著往門外去。

 陳基把阿弦帶出了許府,許敬宗卻未曾追出來,更再也不曾叫囂過一句,許府裡一片死寂。

 門外,許昂莫名看著阿弦:「方才十八子……跟我父親在說什麼?」

 阿弦不答。

 陳基道:「許公子,勞煩你跟我回大理寺一趟,將今日之事記錄明白。」

 許昂卻有忌憚退縮之色:「這個……只怕不便。誠如我父親所說,此畢竟是家事……」

 陳基見他想私了此事,略有些失望,但以他的身份自無法奈何這些權貴。

 正要勉強答應,就聽阿弦道:「這不是家事。」

 許昂一愣:「十八子說什麼?」

 阿弦道:「已經動了兵器,許公子身上又有傷,此事不能私了,請隨我們回大理寺記錄在案。不然的話,以後倘若許公子當真被許大人殺死,長官們要責我們警惕心不夠辦事不力。這是規矩,請隨我們走一趟。」

 許昂之前在飛雪樓跟她相見,印象裡是個十分清秀可人的少年,但此刻忽然換了一副冷冰冰的口吻,許昂心中一顫:「十八子,網開一面就是了,畢竟我跟盧先生也是……」

 阿弦淡淡道:「公子不肯去大理寺,是怕今日的事曝露於天下吧,你以為不去……就萬無一失了?」

 許昂臉色一僵:「你、你說……」

 阿弦眼神冷冽:「請。」

 許昂直直地站在原地,雙唇緊閉。

 就在陳基納悶又且懸心的時候,聽許昂道:「既然如此,我便隨你們走一趟。」

 許昂屈尊來到大理寺,將正在值班的大理寺少卿都驚動了,忙親自出來接著。

 許公子在寺裡呆了半個多時辰,少卿才派人將他送出門去。

 隨後,又半是忐忑地傳陳基跟阿弦靠前兒,將來龍去脈又親自問了一遍。

 這一番做完之後,已經是半夜了。

 陳基同阿弦往回,玄影跟著跑了一天都累了,起初阿弦將它抱著,後來陳基怕她累,便接了過去,抱在懷中。

 回到家中後,陳基終於按捺不住好奇,就問阿弦今日在許府到底如何。

 景城山莊的事,陳基雖聽聞,但李義府獲罪並非因此——阿弦自忖朝廷之所以隻字不提此事,或許真的跟李義府曾說過的是「太宗授意」有關,怕犯忌諱而已。

 阿弦道:「跟李義府密謀的那人就是許敬宗,這件事是他們兩人所做。」

 陳基頭皮發麻:他本來想避開這件事,沒想到命運竟如此之……

 正苦笑,阿弦面露愧疚之色:「大哥,對不住,我原本不知道,今兒見了許敬宗才想起來。」

 陳基道:「沒什麼,這不過是命罷了。」忽地又問:「那麼許公子又到底是怎麼樣?許敬宗因何要殺了他?難道也跟景城山莊的事情有關?」

 阿弦道:「據我所知……應該不是。」

 陳基好奇:「那又是為了什麼?我著實想不通是什麼深仇大恨。」

 先前許昂在大理寺留證供的時候,只說是因為口角之爭,惹怒了許敬宗,老父一時怒發才打罵想殺而已。

 勞動這位貴公子來此已是難得,大理寺少卿也不便繼續追問,就只暫時如此了結。

 所以陳基不解,回想當時許昂推脫不肯來大理寺的時候,阿弦態度強硬,依稀似是知情,故而才問。

 阿弦道:「是因為一個女人。」

 陳基道:「是不是你之前提的那可憐你的女人?你還說跟山莊無關?」

 阿弦道:「不是那個女人,是個、是個年輕的……」她忽然有些難以啟齒。

 其實當初在飛雪樓,盧照鄰引見許昂的時候,阿弦就已經察覺些端倪。

 那會兒她才見許昂的時候,他正半醉,眼神亂晃,但阿弦所見,卻是雙眼發直的許昂,正目不轉睛地盯著某個人的一幕場景。

 就算是驚鴻虛見,那股全無壓抑的蕩漾情懷仍叫人也忍不住心跳加速。

 但是今日在許府,被陳基把許昂推過來後,阿弦似看見了那一幕的後續——

 甚是溫存的女聲,嬌滴滴地說道:「我也知道你的心……只是那老鬼實在可厭,時常來糾纏,讓人不能暢快跟長公子……」

 許昂將她狠狠地抱入懷中:「我也暗恨他色心不足,每個都要沾,你明明是我先看中的,他偏強收了去……可知道我心裡始終都忘不了你?好人兒……」

 狎暱溫存之聲,兩人緊緊相擁,猶如一對兒熱貼的交頸鴛鴦。

 涉及這些男女私隱,阿弦本不欲多嘴,但心裡實在悶怪的很,又因痛恨許敬宗,故而壓下羞惱,鼓起勇氣,便把自己所見所知的這些告訴了陳基。

 陳基聽完,難以置信:「這、這怎麼可能?如果按你所說,難道……難道許公子是在跟許大人的侍妾……」

 許敬宗的妻子裴氏出身名門,只可惜死的早。

 從此後許敬宗再不曾娶妻,但卻納蓄了許多妾室,歌姬等,又經常同名妓狎處,最著名的一件事,便是造了七十二間飛樓,讓那些妓/女在上頭飛馬取樂。

 如果阿弦所說是真,那麼就是許昂跟許敬宗的侍妾「通/奸」,陳基雖然本能地不信許府這般的高門大戶會出現如此醜聞,但……轉念一想,只有如此,許敬宗持劍欲殺親子這種駭人聽聞的行為才說的通。

 男人最憎恨的便是頭戴綠帽,如果這給自己戴綠帽的是親生兒子,那真是世間「慘事」,憤怒之下要殺死「逆子」也就理所當然的了。

 且不說陳基被驚得咋舌,阿弦道:「大哥,我要是知道許府發生這種事,就不會讓你去啦。」

 當時因陳基立功心切,阿弦才聽了那鬼的話想去碰運氣,誰知事情竟如此複雜?

 陳基回神,笑道:「怎麼你像是早知道許府會出事?」

 阿弦察覺失言,只得又把那鬼指路的事說了。陳基啞然,卻又環顧週遭:「這鬼似不懷好意?他現在在麼?」

 阿弦道:「沒有。」

 陳基摸摸她的頭:「好了,你若不是為了我著想,又怎會讓我往東?大哥知道你的心,橫豎咱們已經盡力了,其他的,就交給老天罷了。」

 這夜,阿弦翻來覆去,不住地想白日在許敬宗府中的情形,奔波忙碌一整天,雖然倦極,腦中卻仍是轉個不停。

 嚓嚓嚓……

 匆忙的腳步聲響起,有人轉過廊下,穿月門的時候,手在青磚上按了一把,似要借一把力或者下定決心一樣,乾枯的手指又緊緊握起。

 右手裡卻提著那把熟悉的長劍。

 許敬宗轉到內堂,將掩著的門扇一腳踢開:「賤/人!」

 屋裡頭一陣驚呼聲,有幾個侍女跪地,又被他驅趕離開。

 許敬宗撩開垂簾,直入裡間,罵道:「賤人,出來受死!」

 裡頭響起啜泣聲音,許敬宗三兩步入內,卻見一人正跪在地上。

 「實在是大公子逼迫,求老爺饒恕。」女子哀哭起來,抬頭看向許敬宗,哭的梨花帶雨,卻更添一股苦苦可人之意。

 許敬宗一怔,女子撲上前來,抱住他的腿,把頭埋在腰間:「當初妾身本要一死,又捨不得老爺的愛顧,又怕自己不明不白死了,白白害的老爺傷心……本又想將此事告訴老爺,但……豈不是更教您動怒?所以才一直不敢透露,只自己默默地……希望大公子適可而止,誰知道他居然不肯罷休,還威脅妾身,若是不從,就把此事告訴老爺,讓老爺殺了我……現在、老爺若是能寬心息怒,就殺了妾身好了。」她傷心地大哭了起來,花枝雨打似的。

 許敬宗聽到這裡,那緊握著寶劍的手有些鬆動起來:「你、你說的都是真的?」

 女子道:「我從小兒伺候老爺,難道您不知道,整個府中我只對老爺是一心一意的?如今事情既然都到了如此地步,我也實在沒有臉再活下去,把心裡的話都跟老爺說了、就死也瞑目……」

 她說著握住許敬宗握劍的手,揮劍往自己頸間割了下去:「只恨從此後不能再伺候老爺了。」

 許敬宗忙止住她,又將劍遠遠扔開,但女子細白的頸上仍受了傷,鮮血橫流。

 許是受傷太重,女子暈厥過去。許敬宗抱住她,回頭叫傳大夫來,因侍女們都被他嚇得離開了,無人應聲,許敬宗起身到門口急喚。

 就在許敬宗離開床邊之時,床上的女子緩緩睜開雙眼。

 她舉手在脖子上沾了點鮮血,纖纖地手指吮入口中,徐徐而笑。

 這笑十分地幽魅自在,似渾然不覺著脖子上的傷疼。

 阿弦正因那美人一笑而驚惘,耳畔聽到玄影狂吠。

 同時有人急急大叫:「十八子,十八子起身!」

 阿弦驀地睜開雙眼,來不及細看面前那幽淡影子,隔著窗戶便聽見刀劍相碰發出的細微聲響!

 魅自在,似渾然不覺著脖子上的傷疼。

 阿弦正因那美人一笑而驚惘,耳畔聽到玄影狂吠。

 同時有人急急大叫:「十八子,十八子起身!」

 阿弦驀地睜開雙眼,來不及細看面前那幽淡影子,隔著窗戶便聽見刀劍相碰發出的細微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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