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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錄》第162章
162.貼身護衛

 沛王李賢陪著太平前往平康坊的時候,武後已經下令封鎖周國公行刺之事,故而兩人皆不知情。

 但世間並無不透風的牆,很快,太平就聞聽風聲。

 她驚心而焦急地趕來含元殿詢問武後。皇后見瞞不住,便如實將那日之事說明。

 「此事你不必理會,我已經交給狄仁傑查辦,是非曲直,總會水落石出。」武後輕描淡寫地說罷,取了一份摺子打開。

 太平雖從宮人口中得知一二,並不敢信,親耳聽武後說罷,雖知道皇后不至於在這種事上騙自己,仍錯愕難信。

 她見武後要處置政事,不敢打擾,轉身慢慢往外退下。

 走了幾步,卻又回過身來,遲疑道:「母后,我當時雖不在場,但是我知道表哥不會做這種事的。」

 武後抬眸:「哦?你又知道?」

 太平點頭:「表哥絕不會行刺母后的,其中一定有什麼蹊蹺。」

 武後對上女孩兒認真的雙眼,片刻才莞爾一笑:「行了,我知道了,你不過是怕冤枉了他罷了,狄仁傑一向斷案如神,人還是崔曄舉薦的,你還有什麼不放心?」

 太平公主聞聽崔曄推舉,這才默默地低下頭。

 正要出含元殿,身後武後道:「太平。」

 太平止步回看,武後面沉似水,叮囑道:「不許你擅自出宮,更加不許去看敏之,聽見了嗎?」

 先前太平心裡其實正在籌謀此事,見武後說破,只好乖乖答應。

 大理寺。

 狄仁傑看著面前的周國公賀蘭敏之,雖然如今人在囹圄,這美豔的青年仍舊如一隻高傲的孔雀,桀驁不馴,目光不善。

 面對狄仁傑的審訊,敏之不耐煩道:「我不知道!只知道宮內有人去傳旨,說是皇后娘娘召見,後來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行刺?無稽之談。」

 狄仁傑已問了數遍,敏之卻仍是一副惱火恨恨的模樣,斷不配合。問他種種細節,只說不記得了。

 而跟隨周國公的侍從們也都分別審過,卻都說不出什麼有用線索。

 狄仁傑道:「周國公,你行刺之事,皇后乃是親歷,何況我跟袁少卿也在場,若非袁少卿救援及時,只怕周國公已經鑄成大錯。如今皇后秘而不宣此事,也是為了顧惜周國公的體面,你可不要不知好歹。」

 敏之冷笑道:「體面?那是何物,整個長安誰不知我聲名狼藉,只怕她顧惜的是她自己的體面罷了。」

 狄仁傑不料他這般敢說,想了想,一笑道:「如果殿下執意這般認為,且不肯配合下官查案,將來覆水難收,只怕後悔莫及。」

 敏之毫無畏懼:「若我行刺為真,自是死罪,何必多費口舌。」

 正在此刻,門口人影一晃,原來是袁恕己閃身進來。

 賀蘭敏之一看,冷笑不已:「袁少卿,可喜可賀,在皇后面前立下大功了。」

 袁恕己同樣冷冷地覷他一眼,只看狄仁傑。

 狄仁傑向著他微一搖頭。

 袁恕己負手而立,忽道:「狄大人,可否暫且迴避,我有幾句話想私下裡跟周國公說。」

 目光相對,狄仁傑一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敏之則好整以暇道:「袁少卿想怎麼樣?公報私仇?刑訊逼供?」

 袁恕己道:「我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只要周國公隻字不提,自有你人頭落地的時候,我只笑看坐等而已。」

 敏之斂笑,冷哼了聲道:「我的確是什麼也不記得了,若是知道,難道我不說麼?你不必用這拙劣的激將法。」

 袁恕己走近他身旁,忽然傾身道:「我知道周國公說的是真的。」

 「哦?」敏之眉峰一動,看出他並非說笑。

 袁恕己仍是傾身盯著他的雙眸:「殿下不如猜一猜……我是如何知道的?」

 敏之眼中掠過一絲疑惑之色:「你想說什麼?」

 袁恕己越發靠近了幾分,敏之眉頭緊鎖,身子往後傾斜,喝道:「你幹什麼?離我遠些!」

 袁恕己不理,只低低在他耳畔說了幾句話。

 袁恕己聲音雖低,敏之聽得明白。

 原本怒意勃發的雙眼裡驀地多了無限殺氣:「你……說什麼?」

 袁恕己輕聲道:「我想我說的很清楚了,害殿下不記得所有、進宮行刺皇后自取滅亡的人,是梁侯。」

 在袁恕己帶阿弦回平康坊的路上,阿弦因知道敏之入宮行刺、且如今人又在大理寺,便順勢將在梁侯府的所見所感,盡數告訴了袁恕己。

 但畢竟這只是出自阿弦所「見」,且如今摩羅王已經灰飛煙滅,死無對證。

 只能從敏之身上著手。

 敏之身子微微發抖:「如果真是武三思行事,你如何不拿下他,你又如何知道此事……」

 袁恕己道:「我當然沒有這種能耐,是有人告訴我的。」

 敏之已經猜到,卻仍問道:「誰?」

 負在腰後的手不由自主又握緊了些,袁恕己道:「是那個你曾經想要害她的人。」

 兩個人同樣都是年青氣盛,一個出身軍中,從來養成的驕奢煞氣,另一個出身高門,身份更是尊貴無匹,養成的桀驁不遜性情。此時同樣銳利的雙眸對上,空氣中似乎都有金石交撞發出的聲響。

 半晌,敏之忽然笑了:「原來如此。」

 袁恕己道:「你笑什麼?」

 敏之語帶揶揄,道:「我忽然發現了袁少卿你的小秘密,怪不得你肯為了這個人奮不顧身,原來你對他……」

 袁恕己喝道:「周國公!」

 敏之戛然而止。

 定了定神,袁恕己才道:「先前梁侯藉口提走了摩羅王,又借用這番僧攝魂之能……想必殿下在不知不覺間中了他的法術,殿下不如再仔細想想哪裡有什麼可疑,」

 只要不去想阿弦,思緒就會極冷靜,袁恕己淡淡又說:「不過殿下如果真的想不起什麼來,或許,是殿下真心想行刺皇后,判個斬立決倒也並不辜負。」

 「哼!」敏之也回過神來,喃喃道:「武三思……又是武三思!」

 他緊皺眉頭,滿面痛苦之色,「又是你們……」

 袁恕己道:「殿下且好生想想吧。」

 正邁步欲走,敏之忽然喝道:「你站住。」

 袁恕己回頭,敏之抬起頭來,望向他道:「摩羅王果然已經死了麼?」

 「當然,是窺基法師親自誅滅。」

 敏之擰眉想了片刻,道:「既然你告訴我此事,那麼我也告訴你一件機密。」

 袁恕己道:「殿下請說。」

 敏之深吸一口氣:「我當初請摩羅王的時候,曾經答應過他一件事。他這次來到長安,是想借我的力量,幫他自己換一副軀殼。」

 袁恕己濃眉斂起,隱隱不寒而慄:「何為換一副軀殼?」

 敏之冷笑:「他的身軀已經破朽不堪,他又有那種無雙邪術,想讓我幫他找一個新鮮的身軀……」

 袁恕己道:「殿下相信他有這種能耐?」

 「他在我府上驗證過,雖然……」眼前掠過那慘死的侍女,敏之道,「只是想不到,我居然也成了他的役使之人,還是為了武三思……」

 袁恕己道:「現在番僧已死。應該不足為患。」

 敏之道:「袁少卿,不要怪我沒提醒你,摩羅王的法術已半人半魔,他可以將魂魄附在任何活物之上……」

 低低笑了兩聲,敏之盯著袁恕己:「正如你所說,我當初為我妹妹看中的人,是小十八,摩羅王也曾當著我的面兒稱讚過,說小十八是千載難逢的載魂之器,你不如想一想,倘若摩羅王未曾全滅,他會盯著誰呢?」

 袁恕己已無法出聲,猶如在瞬間墜入冰窟。

 疾步往外狂奔之時,敏之的聲音從後響起:「好好地看著小十八,畢竟不知什麼時候,他就不是你喜歡的那個人了,這可比死去更淒慘百倍呀,哈,哈哈哈……」

 狄仁傑在外聽見動靜,進門探看,不妨袁恕己從裡撞了過來。幸而狄仁傑急往後退了一步,堪堪避開。

 本要問他是否問出什麼來,袁恕己卻一言不發,早疾風般地遠去了。

 這日,阿弦頂著兩隻紅腫泡兒眼來到戶部。

 戶部的相識見了,盡數詫異,紛紛來問。

 阿弦只道:「沙子迷了眼,揉壞了。」聲音也是嗡嗡地。

 昨夜寒氣太重,導致她渾身發熱,鼻子也有些不通氣兒,時不時地舉手揉一揉,大家瞧了,卻也並未疑心其他。

 往庫房而去的時候,阿弦想到昨夜所見,站在廊下徘徊片刻,終於往倉部的衙舍而去。

 倉部眾人只有少數認得她的,見身著戶部公府,也並未阻攔。

 阿弦長驅直入,將到倉部庫房之時,忽地聽到說笑聲隔著院牆傳來。

 有人道:「恭喜武給事,誰人能想到令愛才上京不久,就招了這樣一位金龜婿,簡直是天注良緣。」

 另一人道:「屋中自有金鳳凰,便不愁沒有如意郎君上門,聽說這位陳司階,年紀輕輕,便是金吾衛的要員,多少土生土長的長安本地官宦子弟都比不上呢。前途自然是沒得說。」

 阿弦連嚥了幾口唾沫,走到院門處往內看去,卻見兩人正圍著一道極為矮小傴僂的身影說話。

 聽見誇讚,那人笑道:「這位陳司階我也是很中意的,相貌堂堂,年青有為,而且極有眼光……等擇好了黃道吉日,請各位都去府裡吃杯水酒吧?」

 說著抬頭,露出一張醜陋不堪的臉,氣質也甚猥瑣,令人一看便心生嫌惡。

 武懿宗說完,便轉身往庫房裡走去,走路之時身形還似不大穩當,背後那兩人見狀,掩口偷笑。

 一直等武懿宗走進庫房,這兩人才折身往回:「沒想到金吾衛的青年武官,竟看中武鍋背的女兒,實在是咄咄怪事。」

 「這女孩兒雖才上京,我是看過的,原先養在鄉下,生得蠢笨,又毫無教養,全無絲毫大家閨秀的氣象。」

 「你不看看武鍋背是什麼樣兒,何況他家裡又哪裡是什麼大家了?別說大家閨秀,小家碧玉四字若擔得起,已經謝天謝地了!」

 「我倒也聽說,那個金吾衛的陳基,其實也是個好鑽營之輩,不過這一次只怕他鑽錯了地方,哪裡不好去爬,偏來攀附武鍋背這棵歪脖子樹……只怕吊死他!」

 這兩名長舌說著,低低而笑,越過月門走遠了。

 阿弦躲在門口處,心好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揪著,幾乎擰出了苦澀如黃連的汁兒。

 她暗中調息正要走開,目光轉動間,卻見在庫房門口,站著原先入內的「武鍋背」武懿宗。

 只見他一改先前呵呵而笑的神情,兩隻極小的眼睛裡透出狠辣不善的光芒,死死地盯著那兩人離開的方向。

 阿弦心頭一震,悄然後退,神不知鬼不覺地自回戶部。

 當初第一次見武懿宗的時候,阿弦也被此人的醜陋跟粗鄙震了一跳,但以她過人之能,自然也看出這人將來的造化不淺,地位尊貴甚至在本部尚書之上。

 如果那次吃飯,隔壁的金吾衛並沒有提起武懿宗跟武馨兒,那麼……陳基會不會主動同她說起「戶部的這個人」?

 阿弦想了想,答案應該是肯定的。

 興許……從請她吃酒的時候,他就存了這樣一個念頭。

 所以不管怎麼樣,他都有一萬種法子把話題引到武懿宗身上,雖然未必料到阿弦知道武懿宗將來的造化,但畢竟是一個機會,可以一試。

 阿弦覺著自己有些可笑:之前拒絕袁恕己的時候,她還一相情願的以為,陳基也許是不喜歡自己故而拒絕。

 但是,也許陳基是「另有所愛」呢?

 一門得力的婚姻或許會讓他如虎添翼,又怎肯被阿弦這種毫無背景的孤女絆住腳?

 其實阿弦早該想到:因為她從來都知道陳基的性格。

 他是想要青雲直上出人頭地的,為此……或許不惜任何手段。

 正如她所見的、崔曄所說的那樣。

 抬手拍了拍額頭:「蠢貨!你這蠢貨!這樣一相情願,自作多情!」

 頭卻像是麻木了,渾然不疼,阿弦正要再用幾分力,手腕卻被人狠狠握住。

 阿弦抬頭,對上袁恕己含怒帶驚的目光,隱隱幾分殺氣。

 他好像來的很急,胸口微微起伏,氣息紊亂,臉上還帶一點慌張。

 阿弦吃驚:「少卿?」又問:「你怎麼了?」

 袁恕己盯緊她,看了半晌才道:「小弦子?」

 「啊?」阿弦莫名,「幹什麼?」

 袁恕己閉了閉雙眼,同時長長地出了口氣,厲聲道:「你這混……」還未罵完,就又瞪著眼,「發什麼瘋,為什麼自己打自己?」

 阿弦懵住,卻又想起昨日兩人「不歡而散」,她本以為他不會再理會自己了,畢竟將心比心,如果她是個這樣壯懷激烈的男子,被人屢次拒絕,也會覺著顏面無存。

 阿弦道:「我……我就是覺著自己有點傻……」

 袁恕己又瞪起眼:「你……」悻悻道,「你才知道!」

 他復握住阿弦的手腕,拉著她出門。

 阿弦身不由己:「喂,少卿,你幹什麼?這是去哪裡?」心裡竟有種奇怪的念頭:難道他要把自己送到崇仁坊?還是說氣不忿……要報復?

 「給你找個護衛。」他橫眉怒眼,沒好氣地甩出一句。

 「護衛?」阿弦啼笑皆非:「什麼護衛?我需要什麼護衛?」

 袁恕己冷冷道:「貼身護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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