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許曉惠女士經過一個寒假的旁敲側擊， 也沒能從女兒嘴裡，撬出她交往對象更具體的信息，於是下了最後通牒——

　　「你挑個週末，也別挑了就下周，叫上你的男朋友，回家吃一頓飯。」

　　當時，陸嘉洛是這麼說的，「我們還沒交往多久呢， 就叫他到家裡見家長， 不太好吧？」

　　許女士嚴詞厲色的駁回， 「怎麼就『不太好』了，上家裡吃頓飯容易的事情，難道你這對象是小白兔，我跟你爸是大老虎，還能吃了他不成？藏著掖著幹什麼， 除非你心裡有鬼！」

　　這一席話彷彿預示著，今年暑假， 陸嘉洛是不可能在她大叔叔家的別墅度過了。

　　套上一件燕麥色吊帶上衣，陸嘉洛撥弄幾下頭髮，找了條棕色的皮帶，勒緊直筒牛仔褲的褲腰，坐在學校寢室裡的椅上， 彎腰穿上黑色馬丁靴。

　　陸嘉洛直起腰的時候，不小心撞了下行李箱， 差點吵醒睡懶覺的室友。

　　等待許女士開車到學校接她，度過這個勞動節小長假的空當，陸嘉洛給即將要登機回國的人，撥去一通電話。

　　距離面見家長的時間越走越近，陸嘉洛有些緊張，突然又慫起來，「要不，我上街雇個人假裝是男友吧？」

　　時隔兩日有餘，再次聽見艾德聞的聲音，第一句就是：你沒病吧？

　　陸嘉洛吃住在學校，父親因為工作在影視基地，所以許女士的日常生活除了片場探班，就是與朋友聚餐打牌，在家做飯的時間極少。

　　可是今天，許曉惠女士精心準備著晚餐的同時，不忘整理自己的儀容，如今醫療美容技術能讓她的面頰發光。

　　她爸爸在一旁跟人講電話的聲音，蓋過電視頻道的音效，客廳裡新換一套象牙白的皮沙發組合，陸嘉洛怎麼坐著都感覺不大適應。

　　當她收到艾德聞的微信消息，馬上就從沙發裡起身，風風火火地出門下樓。

　　出了樓道，聽著手機那頭的男生說，「幫我找個停車的……」頓一下，即刻他又自言自語般，「哦，看到了。」

　　陸嘉洛朝周圍環顧，初夏無風，住宅區做的綠化是覆沒的茂盛，些許裝修的噪音，已經是傍晚五點鐘，還沒有出現天要黑的跡象。

　　瞥見一輛像是大叔叔家的車，開進前面的停車位裡，她隨即過去，只有艾德聞從駕駛座鑽出來。

　　日本最近的天氣還有點涼意，他放下行李就從自己家過來，身上的衣服沒換，還是一件淺灰色的連帽衛衣，淺色的牛仔褲和白球鞋。

　　陸嘉洛見他關上車門，抬眼發現她正要走到面前，就衝她笑起來。

　　她的心情就像晾曬在夏天陽光底下，豁然飛揚起的潔白床單，一下抱住他。可能是衣服單薄，感覺他瘦了一些。

　　二十歲的男青年，難道個頭還會繼續抽條？

　　艾德聞的聲音從她頭頂傳來，「我拿個東西……」上門帶的禮品，放在後座。

　　陸嘉洛一臉淡定的鬆開他，說著，「哦，你拿吧。」

　　艾德聞似乎是想了想，馬上把她拉回自己懷裡，又是緊緊的擁抱，連呼吸都埋在她的肩上。

　　她還是忍不住彎起嘴角問，「你想我嗎？」

　　他深深吸氣，然後肯定的，「嗯。」

　　陸嘉洛下樓沒有帶鑰匙，按門鈴進家門。

　　艾德聞跟在她的後面，謙遜有禮地問候開門的女人，「伯母。」

　　走進家中客廳，他接著問候沙發上的男人，「大伯。」

　　此時，陸嘉洛父母臉上都有幾分茫然。

　　「……來吃飯啊？」許曉惠女士反應過來，順便向他身後張望，「艾米他們沒來？」

　　艾德聞自然的回答，「啊，沒有，就我。」

　　他記起將自己拎上來的東西，擱在茶几上，「這是日本一個牌子的掃地機，還有我爸媽讓我帶來的……海參。」

　　陸爸爸恍然悟出什麼似的目光，定在艾德聞身上，吃橘子的動作愈發緩慢。

　　許女士大概還沒明白過來，客套的笑著說，「來就來吧，幹嘛還帶這麼多東西呀。」

　　然後，她又招呼著，「坐下坐下，吃點小零食，一會兒就開飯了，正好今天你堂姐叫她男朋……友……」

　　許女士笑容凝固，直挺挺地往後一坐，坐在沙發裡了。

　　一時氣氛僵化，艾德聞以什麼身份出現，不言而喻。

　　陸嘉洛小心翼翼的說，「不如……試一下掃地機？」

　　比起她，艾德聞還算泰然自若的應一聲，「哦。」就要去拆開掃地機器的包裝盒。

　　許女士冷靜地起身，「我看看湯好了沒。」

　　豆腐燉魚湯，沒有半點腥味，還有許女士大早上去超市挑選的新鮮蔬菜，一碗牛腩咖喱，家常紅燒排骨，和軟潤晶瑩的米飯。

　　陸嘉洛從冰箱裡搬出幾罐碳酸飲料，來到桌旁坐下。

　　她知道許女士一早打好的腹稿，現在統統用不上，與她交往的對象父母是做什麼工作，家裡有幾套房有幾輛車有幾位數資產，恐怕他們比她還要清楚。

　　傍晚的光景空落，點綴著城市的燈影。在家中無言的進食氛圍下，樓房外的俗世，顯得那麼熱鬧。

　　大抵，陸爸爸是想要化解飯桌上的尷尬，才出聲，「你們……計畫什麼時候結婚？」

　　許女士嗆到了。

　　陸嘉洛也是一愣。

　　艾德聞嘴裡正啃著排骨，瞬間抬頭頓住，又低頭吐出骨頭，然後坦誠的說，「應該不會太早，我想讀研究生。」

　　許女士喝下幾口水，趕忙問，「在日本啊？」

　　艾德聞點頭。

　　陸爸爸恍然記起，女兒曾經從他這裡討要過一筆，去日本旅遊的經費，他瞥一眼埋頭吃飯的陸嘉洛，搖搖頭，也懶得說她了。

　　其實，許女士對艾德聞還是抱有很好的印象，覺得這個孩子待人接物十分練達，但是難得不油膩，很有主見又不張揚。可是，如果作為女兒的男朋友，就要換一種角度審視了。

　　許女士追問說，「讀研又是好幾年吧，你們一年能見上幾次？這樣跑來跑去不嫌累呀？你以後怎麼打算的，是回國發展啊，還是留在日本工作？」

　　艾德聞緩緩咀嚼著，不知道該從哪個問題回答起。

　　陸爸爸喝著湯就說，「他們都還年輕，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許女士轉頭瞪他，「不是你先問的！」

　　吃完晚飯，陸嘉洛爸爸在客廳裡，艾德聞很克制自己沒有繼續吃起茶几上的零食，她爸爸同樣沒有點起一根飯後煙。他們沒聊上幾句，開始拆起掃地機器的包裝盒，手機下載遙控軟件，意趣盎然的玩起來。

　　許女士從廚房出來，瞧見了熱鬧的場景，嫌棄著說，「哎呦，一台掃地機能玩得這麼開心。」

　　夜晚逐漸沉寂，新聞頻道主持人向觀眾道別，也到了艾德聞差不多該回家的時間。

　　陸嘉洛隨便穿上一雙平底鞋，一邊朝家裡喊，「媽，我送他下去。」

　　艾德聞被催促著鑽進電梯，電梯門還沒合攏，他就蹲下繫鞋帶。

　　陸嘉洛揉揉他的發頂，「明天做什麼？」

　　艾德聞仰起頭反問她，「明天你可以出來？」

　　電梯間的燈光下，他眉宇間生出鋒芒的臉，變得柔和無比，透亮的眼底只剩下少年的清韌。

　　陸嘉洛爽快的說，「可以啊。」已經向她爸媽坦白從寬，就沒什麼好怕了。

　　艾德聞起身，視線又恢復居高臨下的位置，回答她上一個問題，「不知道，你說。」

　　陸嘉洛拽住他的袖子搖了搖，說，「我們開車去江塘？那裡不是有個古鎮嘛，還能在客棧住一晚。」

　　艾德聞點點頭，又說，「找司機吧，我不認識路。」

　　「也行。」這麼應著，她下意識望一眼電梯顯示的樓層。

　　他歪下頭，忽然問，「嘉洛，你想結婚嗎？」

　　電梯到達一樓，沒人進來，他們也不出去。

　　陸嘉洛愣一下就說，「我又不是嫁不出去，我爸是怕氣氛比較尷尬，隨口問問的。」

　　艾德聞思索著低下眼眸，眉頭輕皺，「我是擔心，你會認為和我在一起是浪費時間，如果我們不能經常見面。」

　　陸嘉洛保持自己一貫理所當然的語氣，「我沒有特意數著日子在等你，我也在努力過好自己的生活，再說了，想你的時候，我不是都直接去找你了嘛。」

　　他表示質疑，「有嗎？」

　　「我說有就有！」

　　艾德聞忙不迭點頭，「有有有。」

　　陸嘉洛睨他一眼，撇開臉沒有兩秒鐘，轉身抱住他，聲音悶在他的肩膀裡，「路上小心，到家記得給我打電話，嗯……」她還想說什麼。

　　艾德聞是帶著疑問學她的，「嗯……」

　　最後，陸嘉洛說明天見。

　　在陽光燦爛的明天見。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