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千年風雅

　　玉藻試著掙扎了一下，卻幾乎被對方拉入了懷中。也就是在那一霎那間，帶著半截狐狸面具的神秘男子挑起玉藻的下巴，然後順勢將他臉上的面具掀起。

　　當玉藻的容貌暴露在月光之下，對方無來由地輕笑了一聲，然後俯下身來，就好像要在下一秒吻住玉藻的雙唇一樣。

　　可是，玉藻都還沒有來得及反抗，對方就已經結束了這一系列的動作，他並沒有吻在玉藻的唇邊，只是在他的鼻尖輕觸，然後笑著後退了一步。比起作風大膽的浪蕩子，竟然更像是一位熱情招呼的前輩。

　　不禁睜大了眼睛的玉藻卻突然看見，就在神秘男子髮間的位置有一個看起來很眼熟的“髮飾”，白白的，毛絨絨的小團子，如果會動的話絕對就和蜷起來的茨球一模一樣。

　　感覺到來自店長的視線，自以為躲得很好的茨球努力將自己偽裝成毛球頭飾。

　　“果然……”神秘男子聲音低沉到讓玉藻的耳邊有些發癢，然後對方又說出了讓玉藻感覺到不可思議的話語，“果然，你穿紅色很好看。”

　　“是你！！”

　　知道自己抓住了每天早上在寵物店裏惡作劇的罪魁禍首，玉藻立刻伸手準備抓住對方羽織的袖子，但眼前的神秘男子只是腳步輕點，就後退了很遠，偏偏周圍的賓客都如同沒有看見一樣，依舊在翩然起舞。

　　於是玉藻只能向著神秘人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畢竟如今壓根都沒找到千葉和樹的身影，也找不到那個古板而且腦電波完全無法同步的父親，所以還不如抓住那個喜歡給別人穿女裝的變態！

　　“似乎還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坐在神秘男子的頭頂上，茨球翻了個身，露出一直藏著的紅色小角以及如同紅水晶一般的一對小眼睛，“剛才幹嘛不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小玉？這樣你就能快點回店裏去了，那只鳥說的沒錯，繼續在外面遊蕩的話，你會消失的。”

　　“已經遲了。”

　　幾乎就在神秘男子說話的時候，花園裏的舞曲戞然而止，屬於妖怪的雙耳可以聽到敲動酒杯時清脆的聲響。

　　“為了迎接舞會的開始，請大家準備好酒杯。”

　　隨著端著香檳的侍從從大廳中走出，向著花園外面走去的玉藻似乎聞到了一些讓人覺得不舒服的味道，輕皺眉頭之後還是沒有繼續向前，而是停在了花園的門口。

　　站在這個位置，玉藻可以看見賓客們從侍從手中取過香檳，也可以看到在別莊外面的高坡上，那個神秘的人影正站在龍櫻之下，背後便是夜空皎月。

　　對方……應該是妖怪吧？

　　“啪。”

　　紙扇從神秘妖怪的袖中滑出，然後隨手打開，以自身為中心揚起妖力所凝聚的微風。

　　“你瘋了嗎？！”原本蹲在神秘妖怪頭頂上的茨球，因為他身周的妖力而直接被吹飛，如果不是因為匆匆趕來的藍發“少女”將他接住，恐怕會直接掉落在地上。

　　“真的瘋了。”之前被跡部景吾搭訕的“少女”也是難得地面露嚴肅，“你現在和孤魂野鬼有什麼兩樣？卻妄想用現在的身體來催動屬於大妖怪的力量？”

　　“你以為我是誰，小金魚？”

　　神秘妖怪笑了笑，舞袖而動，就在這月色之下邁動步伐，木屐輕踏，搖扇，起舞。有著豔麗繪圖的紙扇在半空中劃過弧度，妖力化為風，迎風起舞，帶起片片落英，輕笑間絕世之姿。

　　原本隱藏著的狐耳悄然出現，身後更是出現了九條狐尾的虛影。

　　傳說中的三大妖怪之一，天狐玉藻前！

　　當花園中的賓客舉起酒杯，卻突然發現自己杯中清透的酒水中飄入了片片粉白的櫻花花瓣。就在賓客們疑惑的時候，那清透的酒水竟然在瞬間化作金沙，與粉白的花瓣一起飄出酒杯，然後在一陣風中被吹向花園之外的方向。

　　“發生了什麼？”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風勢再一次變強，花園中用來照明的燭火竟然在一瞬間被吹滅，整個舞會失去了光源，只能依靠著別莊大廳裏的燈光，依稀看清周圍人的輪廓。

　　一切都陷入了黑暗中，但那些天空中飛舞的金沙卻依舊隨著粉白的花瓣，向著別莊外龍櫻的方向飛去。

　　這一刻，玉藻也顧不得其他，就這麼戴著臉上的狐狸面具，向著龍櫻的方向衝了過去。而有一些賓客也打算跟著玉藻離開花園，卻發現似乎有什麼無形的屏障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當玉藻趕到龍櫻之下的時候，就看到樹下的身影伴月而舞，隨花而動，每一次舞扇，每一次揮袖都吸引著玉藻的目光，完全無法移開。

　　絕世之妖。

　　千年風雅。

　　不知道為什麼，玉藻的腦海中就出現了這樣的詞語。

　　“這是怎麼回事？”不經意間，玉藻就將腦海中浮現的問題說出了口。

　　“淨化和引渡。”捏著茨球站在一旁的藍發“少女”，順手就將手裏的毛團子丟進了玉藻的懷裏，“那些酒裏被人下了毒，充滿污穢的‘死妖之血’，而現在這位大人正在將死妖之血中亡魂的怨力淨化，並且送去彼岸。”

　　也就是在藍毛話音剛落的時候，神秘妖怪的身影在玉藻的眼中開始變得透明起來，就如同半空中的金沙一樣，變成了虛無縹緲的存在。

　　“不好意思，時間好像到了。”當所有的金沙都從夜空中消失，眼前的妖怪停下了舞步，然後緩緩走到了玉藻的面前，月光透過他已然半透明的身體，使得眼前的妖怪沒有了影子，如同殘留人世間的鬼魅。

　　對方的臉上還戴著那半截狐面，而玉藻的臉上也帶著遮住面容的狐狸面具。然後，在周圍所有妖怪震驚的目光中，他在玉藻的狐狸面具上再次落下一個吻。

　　“抱歉，寵物店可能給你添了不少麻煩，等下一次再見面的時候，也許你會知道為什麼。”眼前的天狐笑著看向愣愣的玉藻，然後撫過他如綢的黑髮。

　　“唰！”

　　霎那間，半透明的身影化作櫻花散亂，圍繞在玉藻的身周，然後漸漸融入了玉藻的身體。

　　川上瞳、死妖之血、絕世之妖、玉藻前、百鬼寵物店、黑影、大天狗……許許多多的資訊伴隨著櫻花一起浮現在玉藻的腦海中，他沒有感覺到頭疼，也並不覺得吃驚，只是突然知道了……自己應該怎麼做，以及究竟應該做些什麼！

　　如果說玉藻此刻還有別的情緒，那就是為在月色下消失的身影而感覺到失落。

　　不過，在玉藻前的記憶中，他之所以以這樣的等待至今，就是為了找尋機會完成傳承，救下千葉別莊的人類也只是順便，更重要的是“死妖之血”絕對不能再這個城市蔓延開！

　　不過，也正是因為天狐的出手，玉藻不必捲入災禍，千葉家的種種因果，與玉藻之前的牽系就再次斷了。

　　“最後的傳承，完成了。”龍櫻的最頂端，有著黑色羽翼的大妖怪翩然降臨，遙遙看著下方正完成真正血脈覺醒的千葉玉藻。

　　原本只是及肩的黑髮正在隨著妖力的增強而變長，就連原本屬於少年的體型似乎也變高了一些，還有面具之下的金色豎瞳，如同琉璃一般清澈而絕美。

　　一對雪白的狐耳以及三條同色的狐尾出現在了玉藻的身上，卻同樣在月光下有著半透明的色澤，比起真正的妖化，更像是妖力外露的表現。

　　“為了培養百鬼寵物店之主，付出的代價也太大了一些。”黑衣黑髮黑帽黑墨鏡的黑影隨之出現在大天狗的旁邊，“只希望這個小傢伙真的如同玉藻前所說的那樣優秀。”

　　“頭髮。”大天狗轉頭看了一眼身高和自己差不多的黑影，然後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有紅色露出來了。”

　　“沒事，只是技術不熟練而已。”黑影說著點燃了一根煙，黑髮叢中露出的一抹紅色也消失無蹤，“多練幾次就好多了。”

　　“沒想到你這個傢伙酒沒戒掉也就算了，竟然還從人類那裏學了一招新的。”看著黑影在那裏吞雲吐霧，大天狗嫌棄地揮了揮手，“味道這麼奇怪，難怪那個鼻子比犬神還靈的小傢伙竟然認不出你。”

　　“那傢伙都變成小碎片了，這會兒比幼崽還要虛弱一些。而且，都說了這是仙氣！”黑影抖了抖煙灰，“這可是那些傢伙用仙草製作的，據說可以緩解酒癮。不說，老子還是不怎麼喜歡這玩意兒，沒有酒的話，感覺就跟孤魂野鬼差不多了。”

　　“對了，你手上拎著的是什麼？”大天狗盯著黑影空著的那只手上的東西看了好久，還是決定多管閒事地問一句，“夜宵嗎？”

　　“剛才在下麵撿的骨女。”黑影拎著沒有懸空能力的川上瞳，看到她化作白骨的半邊身體之後伸手抖了抖，不過沒能看到骨頭如同風鈴一般晃動的景象，“找到她的時候，她就站在屍體堆裏，所以順便就幫忙毀屍滅跡了，只可惜跑掉了一個半死不活非人非妖的怪物。”

　　被黑影抓住的骨女也是咬牙切齒，明明千葉和樹已經被她殺死，可是最後他竟然會因為死妖之血的關係而保住了半條命，反而變成了人不人妖不妖的鬼樣子，從她手裏逃了出去。

　　“你們和百鬼寵物店什麼關係……”骨女自然看到了剛才的那一幕，知道這一次千葉家的事情似乎不知不覺就和百鬼寵物店扯在了一起。

　　可是，為什麼這樣強大的妖怪也會出現在這裏？

　　“小骨女，你知道什麼是百鬼寵物店之主嗎？”大天狗扇了扇翅膀，讓自己飛得更高一些。

　　“……”而附身在川上瞳屍體上的骨女，顯然對於這個問題一無所知，“就是那家寵物店的店主吧？”

　　“不。”大天狗神秘地笑了笑，“寵物店只是一個開始而已，最終那個孩子會脫離寵物店的羈絆，成為更高的存在。”

　　當百鬼寵物店之主脫離寵物店的桎梏，那會成為怎樣的存在？

　　這一刻，骨女的腦海裏突然浮現了四個字——

　　百鬼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