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歸於滿手鮮血
我推開了那紅木門, 一大股血腥味迎面撲來,而趙姬橫著躺倒在地,那綠羅裙已是血跡斑斑,脖頸間有牙齒的印記,鮮血顯然是已經流盡。
我只覺得背脊都竄過了一抹冷意,「遲了……我還是來遲了……」我腦子裡有千軍萬馬在鬧騰, 一步一步的走進大廳, 看見了墨童, 嫪毐蹲在那處, 聽我的腳步聲緩緩抬起頭,那雙失去光澤的眼睛忽然蒙上了一層冰冷的淚。
「姤兒。」嫪毐聲音瘖啞的開了口,「我控制不了自己了。」他臉色慘白, 身子抖個不停,這般脆弱的模樣, 我從來都沒有見過。
「嫪……嫪毐……」我害怕得牙齒都在顫抖, 一步一步的走向他, 略微沙啞低沉嗓音卻掩蓋不了我的無措。
「姤兒, 是我親手殺了她……」嫪毐眼眶裡頓時閃起了淚光,低頭時,亮亮的淚痕已劃在憔悴的臉頰上, 「我是個瘋子,十惡不赦的瘋子!」
我的心,就像斷了錨鏈的輕舟,在感情的浪濤裡, 無依無傍,隨波飄蕩,我蹲了下來握緊了嫪毐的手,他的手冰冷徹骨,一直冷到我心裡,「不是的,不是你的錯,錯的是我。」我必須儘量壓抑自己,才能忍住用上眼圈的熱淚,克制激動的感情是十分痛苦的,我用力地咬住嘴唇,在他的身邊安慰他。
嫪毐眼神空洞的看著我,「殺了我……」
「我不要!」我看著他清瘦的身軀,無神的眼光,緊閉的嘴唇,心中不由的一緊,「對不起,對不起……」
「我離開姤兒的那一刻起,我便明白,從此,我再也不能守護你了,可是……這麼久了,我才發覺,只有姤兒的地方,才能稱之為家……」一連串淚水,從嫪毐痛楚的臉上流下來。
忽然間,我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不捨和傷心,眼淚迅速地湧進了眼眶裡。
「我不想再殺人了,我不想姤兒為了我繼續受到傷害,姤兒,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嫪毐他顫顫悠悠地舉起手摸上了我的臉,薄唇微微揚起,帶著溫柔的笑意,卻又顯得悲傷無比。
我嗓子渴得發不出聲音,彷彿舌根和喉管都粘在一處了,看著嫪毐,他的目光,彷彿是沉沉夜色中掠過了轉瞬即逝的流星。
「姤兒,求你了……」嫪毐臉蒼白無比,雙眼凹陷,空洞無比,慘白的臉就像是死人的一般。
「我會救你的,我會研製出解藥的,嫪毐,求求你,不要放棄……」我哭得那樣傷心,那樣悲慟,那樣絕望,淚水像決了堤的洪水似的從眼窩裡傾瀉出來。
嫪毐驀然擁住了我,緊緊的箍住我,很疼很疼,我的嘴角滲出淡淡血跡,胸口好似有千斤巨石,一直在身後默不作聲的羌瘣看出了端倪上前試圖將我與嫪毐分開,嫪毐的懷抱很緊,直到羌瘣重重的擊上了他的手肘他才吃痛的放開我,我倒在地上,大口地喘氣,抹去嘴角滲出的血跡,掙紮著想站起來,額頭有細細的冷汗滲出,指間滿是暗紅色的血跡。
嫪毐那雙陰鷙的眸子直直地朝我投去,俊逸的臉龐微微抬起,神情卻是如此的嗜血,他……又該喝血了嗎?我下意識的想要喂血給他卻被羌瘣死死的拉住,「你瘋了?他現在都什麼樣子了你還要救他?」
「放開我!我是瘋了!」我向羌瘣咆哮著。
嫪毐深邃的墨色眸子裡淌出吞噬般的森寒之氣,向我走來,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臉上還帶著陰森的笑容,墨童上前試圖束縛住嫪毐,和他糾纏起來。
哪怕飛蛾撲火,我也要救他,我掙紮著,羌瘣忽然扼住了我的雙肩,「你醒醒!就算你死了,他也活不了的。」
羌瘣說的是事實,可是,我不忍心嫪毐要承受這種蝕骨之痛,我經歷過的,生不如死的感覺我忍受過,我不想讓嫪毐經歷我所經歷的痛苦。
「我不想嫪毐死……」
「你不忍下手,我來!」羌瘣看著我,那雙深邃的眸子裡湧動著一種說不清的意思。
墨童聽聞你這句話直接擋在了嫪毐的身前,「我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嫪毐大人!」直眉瞪眼的看著羌瘣。
羌瘣沒有和他爭辯什麼,直接上了手,墨童與他交手,兩人不分上下,若不是今日看見墨童身手如此敏捷了,我都快忘了當初墨童有以一人之力殺出百人重圍的能力。
「姤兒,殺了我,殺了我……」嫪毐一步一步的走向我,眼神無助徬徨,一抹憂傷從他冰冷的眸子中閃閃而過。
「不要逼我……」我一步一步的往後退,不斷的搖頭,「為什麼要我做出這麼決絕的選擇,為什麼總是我……」那不斷的淚水,像雨簾一般。
「我忍受不了我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殺了我,讓我解脫……」
各種矛盾的心情,痛苦地絞縊著我,悲慘的往事又顯明起來,我抽泣著,肩膀在柔和的燭光下抖動,我好像掉進冰窟窿裡,從頭冷倒腳,萬念俱灰。
後來,後來……後來,我眼前一片血腥,後來,後來我眼前一片黑暗,我只感到異樣的寂寞,彷彿被關在一間空屋子裡,有的是一雙手,但是沒有絲毫可做的事情那樣的寂寞,我開始感到自己孤單伶仃,像只脫隊的孤雁一樣。
當我被刺骨的微風凍醒時,發覺我躺在了我的床上,入眼的竟然是呂不韋,「嫪毐死了?」呂不韋居然在笑。
我臉繃得緊緊的,眼睛像挾著閃電的烏雲,「你若想殺我,就盡快動手,用不著在這裡多說廢話!」
「我怎麼會殺你,我要借你的手殺更多人呢。」呂不韋臉上依舊噙著笑。
「瘋子!」我怒沖沖地看著他,瞪圓了眼睛盯著我,臉冷峻得像塊冰岩。
呂不韋哈哈一笑,倚在牆上望著我,那笑容,簡直可怕無法形容,我背上的寒毛一下子豎起來,卻還是硬著頭皮與他對視。
「是嗎?如果說太傅現在在我的呂府做客,你難道不想去見見嗎?」
「你……說什麼?」
「他很想你。」呂不韋臉上卻帶著一抹輕描淡寫的笑。
「他早便把我忘了!」
「要不要……我讓他記起你?」呂不韋他的臉在笑,笑得很神秘很詭異。
我愣住。
「那麼?你願意幫我嗎?」
「所以,這是一場交易?」
「當然,你也不虧,事成之後,我會讓太傅記起你,你們便可以永遠的生活在一起!」呂不韋他勾起嘴角,俊朗的臉上帶著魅笑。
「我要見太傅。」我道。
「可以,明日我帶他來見你。」
待呂不韋走後,我才聞見桌上有些膳食,誘惑得我口水外流,肚子更加咕咕叫了起來,踉蹌的下了床準備去吃,只覺得一支冰冷的劍從後面架在我的脖子上,我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後面那人慢慢繞到我的前面,是墨童,他凶狠地盯著我。
「嫪毐大人對你那麼好,你為什麼要殺了他。」墨童一對眼睛就像一雙利箭,箭箭都射中我的心。
「對不起!」我不想回憶,我不敢回憶,我只能說抱歉,是我害死了他。
那年我十歲,第一次見到他一身宦官服卻掩蓋不了他的那種驚豔和嗟嘆,又如潮水般湧來,現在,我刻意地不去想,不去念,想要忘記了他那容顏與氣質,然而有些東西,欲是禁之,卻反撲更盛。
嫪毐那溫暖的笑容驟然消失,一瞬間感覺我的生命失去了一大半,我徬徨無措,我感覺那是一場夢,嫪毐並沒有死去,而是和趙姬幸福的生活,自己騙自己活著。
可是,我終究騙不了自己。
「這麼多年了,嫪毐大人一直耿耿於懷當初離開你,大人盡自己所能給你最好,為什麼……為什麼你始終不肯放過大人!」墨童語氣有些顫抖,臉即刻成了黑鐵板,怒視著我。
我依舊默不作聲。
「你難道就一點兒也不愧疚嗎?」墨童收回了長劍。
強烈的屈辱感湧上心頭,我的心劇烈地絞痛起來,墨童說的話像鞭子一樣抽在我身上,隨即轉過頭,笑顏笑得溫柔婉約,「王宮不適合你繼續待了,我會為你準備些銀兩,盡快離開吧。」我道,我居然還是沉著冷靜的,我居然此時此刻會說出這樣的話。
墨童兩隻眼睛像錐子一樣逼人,氣憤的轉身離開,我肚子已經餓起來了,好像腸胃在裡面打架似的發出咕嚕的聲音,覺得頭髮燙,眼發黑,全身發冷,身子軟得像根麻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