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淌,花灑帶著氤氳的熱氣不斷打在兩人的身上,水流順著安燃的髮絲、鼻尖、唇瓣,一直滴到八覺的臉上,有一些滑入了他的唇角,留下了一絲曖昧的痕跡。
兩個人靜靜地對視了許久,莫八覺再遲鈍也察覺得到壓在自己身上那人擱在自己大腿上的火熱,在一點一點的堅硬起來,他反射性地想將人推下去,卻在看到他受傷的手臂時猶豫了,只是微沉了漆黑的眼眸盯著安燃。
一時衝動的安大神其實在將人撲倒之後就已經清醒過來,並且十分的後悔了,撲倒這樣一個二愣子實在不是他的品位,更何況自己心裡還長久居住著一個叫做肖小外的笨蛋。
雖不能說自己從未有過在外亂來的經驗,但那也是場面上不得不應付的逢場作戲,從某種程度來講,安大神自己也無法否認,他是有著輕度精神潔癖的。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上床的物件可以是肖小外。
最好一輩子,都是肖小外。
可是身為一個GAY,最悲哀的就是,他的欲望在這樣的近乎于嚴苛的清醒之下,卻一點消退的跡象都沒有。
感覺到身下莫八覺似乎動了一下,但並未進一步的反抗,安燃眸色一沉,手指開始試探著不安分起來。
算了,反正現在主菜吃不到,偶爾打打野食也不錯,何況自己也確實憋了很久,那種事情長就不做的話,技巧會生疏吧。這個二愣子雖然不是他喜歡的類型,但好在身體結實,應該很耐用才對。
莫八覺的眉宇從他的手指觸到自己的胸肌時便微微皺起,露出了一絲忍耐的神色,而隨著那手指的不斷下滑,若有若無地撩撥到小腹,竟還要繼續向下,終於開始不悅,直到爆發。
“你是……同性戀?”低沉的音色中帶有一點不確定,還有一點複雜。
“……”即使是再大牌的天王,也沒有幾個敢公然出櫃的,圈子裡真正知道安燃性向的,也只有同流合污的沈城一個人,安燃懶得理他,只是繼續手上的大業。
皮膚真好,肌肉也很勻稱,沒有過分誇張,手感彈性感度十足,那裡的大小也十分……呃,壯觀……安燃的眉毛抽動一下,就這樣貿然地把這二愣子吃下腹去,不知道消不消化得了?
莫八覺卻只當他是承認了,於是沉默了一會,淡淡地開口道,“我不是。”
安燃的手指頓了一下,又厚著臉皮繞到那人的身後去揉捏莫八覺緊實的臀部,只覺得觸感是前所未有的撩人,“第一次見面你就說過了。”
“我還說過……”
“什麼?”和對方冷靜的嗓音相比,安大神的語氣和昂揚顯得是那麼的急不可耐,“別那麼多廢……哇啊!”
砰!
迷醉中的安大神只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量陡然牢牢揪住他的後衣領,瞬間被整個人甩回了瓷磚地板上。
眼前一片火樹銀花,恍惚的視線還沒有完全恢復,完好的那只手就被抓起舉高至頭頂,被牢牢束縛起來,下半身也完全動彈不得,抬眼,是那人暗沉的眸色。
……二愣子發火了……
這樣的認知讓安燃瞬間覺得通體寒意,而那張緊繃的臉緩緩靠下來,眼神是無與倫比的淩厲逼人,簡直就好像……就好像第一次演戲時,那樣冷冽乖戾的眼神。
安燃的心臟隨著他逐漸壓低的面龐跳得越來越凶。
“喂……喂,你幹嘛?好歹你也摔過我兩次,我摔你一次又怎麼樣?!”
莫八覺還是不說話,那湊到面前的臉龐讓安燃一瞬間有一種,對方是要親吻自己的錯覺,慌張之下急忙撇開了臉,卻不想,男人只是把唇貼在他的耳邊,“我還說過,我不能給你操,不過如果你有需要,我們可以交換。”
鉗制住自己的手指都緊掐進了肉裡,安燃疼得直抽氣,然而原本像砧板上的魚一樣不停折騰的身體卻突然僵直了。
安靜了一會,安燃驚訝地發現這麼久過去,男人雙腿間並沒有任何的反應,頭腦這才稍稍冷靜了下來。
“想上我?”他看著撐起雙臂壓在自己上方的男人,調侃地挑起眉看他,冷笑道,“你配嗎?”
“……”對於他赤裸的挑釁,莫八覺並不惱,只是淡淡地看了他許久,終於緩緩直起身,從他的身上站了起來,“我回家了。”
安燃沒有說話,但是心臟卻一直砰咚砰咚跳個不停,跳得他恨不得用手將它捏到爆掉。
男人從自己的身體上方邁過的時候,安燃聽到他用無比冷漠的語氣說,“我不配,我也不稀罕。”
直到門口傳來輕輕的關門聲,浴室裡好長時間內,除了嘩啦啦的水流,再沒半點其他聲音。
許久,裡面突然傳來一陣亂七八糟砸東西的巨響,伴著拳頭砸進牆壁的擊打聲,以及安大神咬牙切齒地咒駡。
“他媽的!該死二愣子,總有一天我要讓你去死一萬次!”
次日,劇組一行人早早地聚集在了片場附近的山崖邊。
因為臨時片場的租用問題,而部分外景戲份則不得不提到前面來拍,所以,最後一場戲——全場感情戲的高潮,也被提上了日程。
江起默默地站在被重重圍困的山間,抬眼便是黑洞洞的密集槍口,而手裡,還牽著那個女人柔軟的指間,“你想要留下?”
女人水潤的雙眼眨了眨,不露痕跡地撇向山端傲然而立的王者,伸手撩起耳邊的長髮,苦澀地笑,“我屬於這裡,屬於他。”
“那我呢?”江起幾乎急迫地脫口而出,卻在碰觸到女人眼底的留戀時,默默垂下了眼。
半晌,他淡淡地說,“你知道,這世上最痛苦的是什麼?”
“CUT!”
眾人同時轉向臉色鐵青、儼然進入魔鬼狀態的陳林。
“莫八覺,莫先生,莫大哥!你是在演戲啊!你被深愛的女人欺騙又遺棄了!你要不要這麼淡定啊?!”
“還有,上面那個!你是梟雄!梟雄懂嗎?!別一看到江起跟他揍過你姥姥似的,再這樣下去,你也不用拍了!我換了一個男主角,不介意換一車皮男配角的!你再走神試試看!”
擴音器一轉,怒目而視,“女主角你!”
女主角無辜地眨眨眼,“我……我又怎麼了……”
“你很好。”陳林木然地瞪視她的臉,“如果你在煽情的時候,膝蓋沒有一直搖一直搖就更好了,記住,我是在拍動作片,不是在拍外婆橋。”
一片死寂中,突然有人輕笑。
安燃悠然地起身,將香煙扔到地上,很快有保鏢上前用腳碾熄,“陳林,要不要我這個前男主角,替你調教一下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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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莫八覺第三次看到演戲的安燃。
第一次是在劇組剛剛來到村落的時候,他被小莫莫急匆匆地拉著手到了村口,看到村長畢恭畢敬地迎接著這群城裡來的客人。八覺沒有看電視的習慣,但莫家一老一小卻對電影喜歡得緊,大老遠的,莫莫便指著正在與配角對戲的那抹身影說,那是他最最喜歡的明星!
父母長期不在身邊,莫莫冷漠慣了,八覺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那樣興奮的眼神,連帶的,自己也把那張臉記下了,直到小助理路過田間,微笑著向自己伸出了手。
然後就是第二次見面,結果顯然是慘烈的。
而這一次,安燃沒有化妝,沒有修飾,甚至傷著一條手臂,卻在導演喊開拍的一霎那,整個人都變了。
多年之後,當男人再次回到那個死亡山谷的盡頭,眼前就是巨大緊閉的鋼鐵門扇,男人緊抿的薄唇幾乎將口中的煙蒂咬爛,牛皮軍靴踩在佈滿落葉的地面上嘎吱嘎吱地響,伴著他急促的呼吸。
帽沿壓得極低的年輕軍人遲疑了一下,叩響了那扇曾經困住無數生靈的大門。
隨著悠長而刺耳的吱呀聲,那個曾經美貌又張揚的女人拉開了門栓。
昔日耀眼如夏日陽光的黑眸如今黯然失色,纖巧的鼻樑上架著精緻的單片眼鏡,純白色的長裙迤地,黑髮恬靜地披散到了腰間。
明明還是一樣豔麗的五官,如今卻好像拔了刺的玫瑰,奪目卻神秘不再。
她的大眼眨了眨,茫然地自他身前掃過,卻又轉了回來,可愛地皺著鼻子湊上前聞了聞,突然就笑得甜美,“你來看我?”
男人的視線牢牢盯在女人灰暗的眸子上,一點一點的,抿緊了唇,手指也漸漸握緊,直直骨節泛白。
“怎麼不說話?”女人笑著伸出了手,白皙的手心在空中虛晃了一下,卻什麼都沒有握住。她消瘦的身體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男人的視線似乎受到了牽引,跟著她收回的手,看到她慢慢地、無意識地將手指觸碰到了左手無名指上的細小指環上摩挲。
男人的眼眸好像冰冷的火焰,燒毀一切的同時,將殘餘的渣滓凍結成冰。
“……我走了。”男人幹啞地張開了口,壓低的嗓音和震動聲帶使得他的聲音充滿了低沉強硬的磁性,卻透著徹骨的哀傷。
黑色的軍裝穿在他修長的身軀上,刻意壓低的帽沿下是掩不住的冷漠的眼眸,只有在女人的視線偶爾劃過自己方向的時候,才會不由自主地閃爍一下,明知道對方看不到,卻依然會下意識地躲避。
女人沒有說話,才淡淡地點點頭,後退一步,纖細的手將大門在男人的眼前,一寸寸地合上。
她看不到的是,江起就站在她面前不到半米的距離,一瞬不瞬地看著她,好像要將她的一切刻在腦子裡,永遠也不能忘記。
山谷的涼風伴著落葉猛然掃過,大門終於再次緊閉,江起不自覺地閉了下眼,他迅速轉過頭,僵直了半晌,身體一點點的放鬆,最終靠在了冰冷的大門上。
若是眼睛蒙了塵土,要用疼痛和眼淚才能換來永生的清明。
若是心裡住下一個不屬於自己的人,要用什麼來換取以後的幸福?
“嘿,你知道嗎?”江起閉著眼仰起頭,任由沙子在眼中惹起磨礪的痛楚,苦笑地呢喃,“遇到了你,失去了你,才知道原來人是多麼矛盾的生物……”
戲演到這裡,就該是最後的結局了,按照劇本,江起終於流下了眼淚說完最後一句話,慢鏡頭逐漸拉遠,就可以打上END的印記。
正當眾人緊張地屏住呼吸,等待最後的那一滴煽情的眼淚時,卻不想,安燃竟驀然張開了雙眼。
他仰著頭抵在門扇上面,透過繁茂的樹枝去看那點點細碎的陽光,嘴角緩緩扯出一個微笑的弧度,“恨未曾生,卻捨不得死。”
那一抹疼痛的微笑,就好像冬日的素描,精緻而冷清,惹得所有人為之震顫。
莫八覺看著陽光下那樣蒼白又隱忍的俊美側臉,心臟不由自主地收縮了一下。
“導演!”
正當所有人都沉浸在那樣哀傷淒婉的氣氛中時,突然有人從遠處氣急敗壞地闖了進來。陳林不禁皺了皺眉頭。在他進入拍戲狀態的時候,最痛恨的就是有人打擾自己的工作,更何況……剛剛那樣的演技,是他執導多年從未見識過的,也是他夢寐以求的。
他一直以為安燃能夠走紅只是依靠他的身家背景和漂亮臉蛋,未曾想到,他的演技卻是真正的好,並且嚴肅而認真。
他突然不自覺地又看了看一臉高深莫測的莫八覺,眼裡閃過了一絲複雜。
看著小助理急火火地跑過來,陳林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把心中的不滿壓了下來,“幹什麼?”
小助理似乎是跑得急了,喘息了好半天,才一把將手裡一大疊雜誌和報紙遞了出來,因為太急,差點戳到陳林的臉上。
陳林幾乎是被迫接下了那疊東西,一開始是沒好氣地翻了翻,立刻瞪大了眼睛,然後青著臉又翻了幾張,幾乎要翻白眼。
靠在一旁躺椅上悠然休息的沈城見了有趣,起身湊過來,一看之下,臉色陡然沉了下來。
每一本雜誌上的頭條,都是同樣一張佔據大篇幅的清晰照片——
午夜幽會神秘男子,安天王曝出同性疑雲!徘徊不去只為他?
啪!
沈城把一大疊厚厚的雜誌同時甩在了安燃面前的茶几上,“你沒什麼好說的?”
“他媽的!”安燃臉色也極陰沉,看也不看地一把將桌上的東西都掃到了地上,嘩啦一聲巨響,“誰知道那些狗仔隊會跟得那麼緊!”
“所以你就隨便讓人家進你的房間,又隨便出去?”
“什麼進進出出?!他醒酒了我趕他走有什麼不對?!”
“沒什麼不對,”沈城冷笑,“只是情形看上去就像在招MB!”
他隨手翻開一頁,上面赫然是在郊遊時莫八覺喂安燃吃東西的照片,無論從光線還是角度上,都顯得二人的表情格外曖昧,舉止親昵。
沈城無力地閉了閉眼睛,只覺得額角青筋一陣陣抽動,“你知不知道,要給你壓下這種緋聞很傷腦筋。”
安燃不耐煩地撇嘴,“隨便去找個女人給我當煙霧彈,又不是沒做過。”
沈城沉聲低斥,“你以為這次這麼好解決?你要怎麼向媒體解釋自己留在劇組的原因?如果陳林他們堅持上映前都不肯透露男主角姓名,又要怎麼解釋莫八覺的身份?”
安燃啞然了一陣,自知理虧,卻又拉不下臉來道歉,煩躁地抓了抓頭髮,“那還他媽能怎麼辦!”
“……”沈城抿著薄唇僵硬了半晌,才無奈地歎了口氣,“我去想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