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節 不捨
那頭林玉潤哭了半夜才止了淚水,心裡實在堵得難受,便一個人提了燈籠到豫哥兒那房裡。
雙胞滿月之後三個大的又送到了軍營之中,如今他這房裡空無一人,只是平日裡的小玩意兒還散落在房間各處。
林玉潤過去坐到窗前拿了那書案上一把木頭的小劍看,那木頭小劍也不知是誰送給他的,一整塊楊木用匕首一點點兒削出來了,又用砂石打磨光滑,還有手柄處細細的纏上了布條,顯是怕他硌到手。
豫哥兒有多喜歡舞刀弄劍,她這當娘的又怎麼會不知曉?
只是一想幾歲大的孩子便讓他上戰場,林玉潤那裡能不心疼的!
她不怪趙旭卻怪自家,
“你不早知他是個廝殺漢麼,你偏偏要選了他!這不是平白害了孩子麼?”
想到這處不由又自責的流下淚來,把那小木劍小心又放了回去,卻是與前頭擺放的位置方向不能差了絲毫!
豫哥兒這孩子跟趙旭一個樣兒,外表粗獷,內心細膩無比,他這房裡的東西任是再亂也不准人動分毫,便是奶娘和貼身的丫頭們收拾打掃,也要照著他說的來。
這些個小東西放在何處?怎麼擺放?劍尖兒是朝左還是朝右他都有講究,若是誰動了沒有還回原處去,任是他隔了多久回來,也能一眼瞧出來的!
說起來!豫哥兒只怕是最像趙旭的!因而以後只怕跟著他爹打江山的日子不會少了!以後我便要日日這般提心吊膽麼?
林玉潤想到這處不由以淚洗面,在這房坐著發呆竟是不知不覺到了天亮!
那頭趙旭也是一夜未睡,一早便回到後院,問早起的珍珠道,
“夫人昨晚可睡得好?”
珍珠臉色驚惶,
“昨兒晚上夫人沒有房裡睡!奴婢也是剛剛兒叫了幾聲沒人應才進去看,那床上的被縟齊齊整整鋪著,沒有人動過!”
趙旭嚇了一跳,進去一看果然如此,
“夫人去了何處?”
推了窗抬頭左右看看,
“昨晚誰當值?夫人在何處?”
這院子裡有暗衛守著,若是有事早就報了,夫人應是無事!
外頭有人應聲道,
“稟魏王,夫人在二少爺房裡!”
趙旭心裡一疼,疾步去了豫哥兒房裡,輕輕推開房門,卻見林玉潤伏在書案之上顯是睡著了,臉上淚痕猶濕應是剛哭過不久。
趙旭見了那裡還能受得了?
過去抱了她起來,卻是摸到她小手冰涼嚇得忙叫道,
“圓姐兒?圓姐兒?”
林玉潤睜開眼看他,並不說話。
趙旭忙抱了她回房放到床上轉身叫珍珠道,
“去!叫大夫!”
林玉潤伸手拉了他的衣擺,
“我無事!只是坐了一夜血脈不通罷了!”
趙旭摸了摸她微腫的眼瞼,只覺一個肚子裡無一處不疼,只得啞了聲道,
“圓姐兒,求你莫這般嚇我!豫哥兒……豫哥兒我不帶了!”
林玉潤盯著他良久,搖了搖頭,
“你把豫哥兒接回來,我有話問他!”
趙旭點頭當下派了趙寶將豫哥兒接了回來,豫哥兒這廂跳下馬便往府裡跑,一面跑一面叫,
“娘!娘!我回來了!”
到了林玉潤房裡見爹爹也在,娘卻躺在床上臉色不好,忙過來拉了林玉潤的手道,
“娘!娘!你叫我回來可是生病了?”
林玉潤搖了搖頭衝著他柔柔一笑道,
“娘叫你回來,只是有幾句話想問你!”
豫哥兒鬆了一口氣,這廂自發自動將兩腳的鞋一蹬,在他老子的瞪視下大搖大擺的竄上了床,往林玉潤懷裡一鑽,
“娘,你有什麼話要問我的便快些問吧!今兒我跟馳峻約了練馬,呆會兒還要回去的!”
林玉潤抱著他澀澀一笑道,
“娘正是要問你,你喜歡騎馬麼?”
“喜歡!”
豫哥兒雙眼發亮,小臉兒似放著光一般,答得又快又大聲,
“耍劍呢?”
“喜歡!”
“耍槍呢!”
“喜歡!”
“耍鞭……”
“哎呀!娘你別一個個問了,我統統兒都喜歡!”
林玉潤笑著親了他一口又問道,
“若是一直呆在軍營可喜歡?”
“那……那公良先生可也在?”
“公良先生要教你們習文,自是要在的!”
豫哥兒皺著小臉想了想道,
“公良先生好凶,我背不上書他便打我手掌心,不過……若是能一直呆在營中……”
他咬牙道,
“嗨!大不了少耍會子劍,多背會書,也是無礙的!”
林玉潤咬了唇忍了心中酸楚,輕聲問他,
“若是……若是你爹爹要帶著你去那戰場之上,學著殺人見血你……你可願意?”
豫哥兒聽了有些不明白,瞧了瞧一旁坐著的趙旭,
“爹,要帶我去戰場麼?”
趙旭點了點頭,豫哥兒立時沉下小臉來扳指頭,
“嗯!我得想想帶些什麼去……劍、弓,我新得那桿槍,對了……還有我那匹馬!”
“豫哥兒……”
林玉潤瞧他興高采烈的樣兒便心裡發酸,忍了淚道,
“你……你可知曉……那……戰場上……戰場上可是要殺人的,不是你殺人便是人殺你!你……你還小呢!”
豫哥兒點頭道,
“我知道呢!娘,你不用怕,我的槍比哥哥使得還好!誰要敢殺我,我定叫他嘗嘗小爺的厲害!”
說罷握了握拳,衝他老子叫道,
“爹,我那桿便不帶了,你給我一桿真槍,要開了刃才成!”
林玉潤抱緊了他,
“兵器開了刃可是要見血的,豫哥兒你不怕麼?”
豫哥兒瞪大了眼道,
“娘,流血有什麼好怕的?我又不是這院子裡的小丫頭,針紮了都要嚶嚶叫喚!”
林玉潤又道,
“若是……若是去了可就見不到娘了!”
豫哥兒瞪大眼瞧著林玉潤,
“娘,你要去那裡?你便在這處和弟弟們玩兒,等著我和爹爹回來,我們得勝便回來了!”
林玉潤緊緊閉了眼,
現下說什麼都不用了!知子莫若母!
這孩子身上流著趙家的血脈,有趙旭的霸氣與豪氣,他雖不明白那地界是何等的殘酷,但他小小的心靈之中卻是嚮往與無畏的!
你便是能壓他一年,還能壓他十年麼?
身為趙家男兒遲早都是這麼一遭,林玉潤知曉趙旭性格,若是沒底兒的事他定是不會做的!
當下狠狠抱了豫哥兒一把,咬牙抖著身子將他抱起來遞給趙旭,趙旭忙伸手接過,林玉潤流著淚親了親豫哥兒,
“即是這樣,便跟著爹爹去吧!”
豫哥兒歡呼一聲踩著他老子的胸口便往肩膀上爬,兩個小腳丫子亂蹬,
“我要去打仗啦!”
趙旭也不管他卻只盯著林玉潤道,
“夫人放心!我定會將豫哥兒平平安安帶回來的!”
林玉潤抬手捂了臉,對兒子她是無奈,對夫君她卻是有怨的,現下里一腔的哀怨更無處發洩,見了趙旭難免更氣苦,
“你別說話,把豫哥兒送回去吧!”
趙旭知她心思,也不敢再多說一句,灰溜溜騎了馬親自將豫哥兒送回了營中,在那馬上摸著豫哥兒的小腦袋嘆道,
“小子,老子為了你可是連你娘也得罪了!你要是敢不給老子爭氣,老子揍爛你那屁股!”
豫哥兒那能體會他心境,只在馬上哈哈笑著,瞧見遠遠跑來的湘哥兒,歡呼一聲似那泥鰍一般一出溜便滑到了馬下,向湘哥兒奔去,一邊跑一邊得意洋洋的對湘哥兒道,
“我要跟著爹爹去打仗了!”
湘哥兒、保官都是一愣,趙馳峻聽了卻是一臉的羨慕,湘官兒醒過神,氣呼呼跑到趙旭面前攥著兩個小拳頭怒道,
“爹爹偏心!”
趙旭翻身下馬撇他一眼道,
“我如何偏心了?”
“為何只帶大哥和二哥去,不帶我去!”
趙旭拎了他脖領子提到臉前道,
“你有你大哥高麼?你耍槍有你二哥耍得好麼?”
湘哥兒癟了嘴,眼裡包著淚卻被他老子扔到了地上,
“待到你長到大哥那麼高,槍比你二哥耍得好時,再來與老子說話!”
說罷扔下湘哥兒小臉通紅的走了。
帶一個走他都夠嗆,要是三個都帶走了,只怕這輩子他都別想再踏入圓姐兒的房門半步了!
只是這陣子為了躲夫人怒氣還是老實呆在軍營之中吧!
待到第二日,那邊府上卻是送了東西過來,林玉潤親自制的各式小孩兒衣裳,大大小小都是按著孩子們身量做的,連馳峻也有一套。
趙旭恨恨瞧著幾個小子喜滋滋把衣裳分了,穿在身上走來走去,這廂牙咬的咯咯響,偏豫哥兒還到他炫耀面前問,
“爹!你瞧,娘還在衣裳裡頭給我縫了個小兜兜!”
說著小手往裡頭一掏,卻是掏出一把包好的麥芽糖來,立時轉過頭沖幾個兄弟高興大叫道,
“我有糖!”
幾個小子見他掏出了東西,也在兜裡去掏,果然也掏到了,豫哥兒回頭瞧他爹臉色不善,呵呵笑著放了一顆到他面前,
“爹!給你吃!”
氣得趙旭轟人,
“滾滾滾!都給老子出去跑圈兒去!”
幾個小子互望一眼把糖扔了一把在他案上,便嘻嘻哈哈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