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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官成長手札》第43章
四十三︰琴藝課

 疏竹環繞,泉水叮咚,飄蕩著細塵的光線斜照在竹林中一片空地上。

 一架架古琴被整齊安放在小幾上,小幾前是蒲團,中央都繡了一個精致的「蘭」字。

 一股青煙自香爐繚繞而起,與清風流轉纏綿,勾勒出各種起伏脈絡。

 學生們陸陸續續到了。

 靈動的琴聲從竹林間傳出,學生們紛紛駐足,閉目聆听。

 這是蘭亭書院的特聘琴師顧蘭言在彈奏。

 顧蘭言曾是宮中樂師,據說曾以一曲《百鳥賦》引百鳥齊鳴,世人皆驚嘆。後來辭官歸田,失去蹤影。再後來,出現在倫山郡的蘭亭書院教習琴藝。

 民間傳聞,顧蘭言年紀輕輕便辭官的原因是本朝唯一的公主——平樂公主鐘情于他,並發誓非卿不嫁。但皇上怎麼舍得金枝玉葉的公主下嫁給區區樂師?哪怕這樂師驚才絕艷。于是棒打鴛鴦,最終顧蘭言被迫離開,平樂公主黯然他嫁。而那首震驚天下的《百鳥賦》就是他在平樂公主嫁人時彈奏,百鳥盤旋之下,無數男女老少盡皆落淚。

 原月好心地把自己的手帕遞過去,鐘文艷接過,不好意思地笑笑,背過身去拭淚。

 「真是慘絕人寰……」的狗血啊。原月咂咂嘴,一臉意猶未盡。

 「是啊,顧先生那麼好的一個人。」鐘文艷嘆氣的同時臉上浮起淡淡的紅暈。

 哦哦哦?原月驚異地看了她一眼,恍若不經意地問︰「顧先生今年多大了?」

 「三十有五。」

 「可我听說公主已經三十九了。」

 「對呀,她怎麼能……」鐘文艷反應過來連忙住嘴。這時剛好走到了竹林外圍,她做了個噓聲的手勢,低聲道︰「顧先生不喜歡嘈雜,進去以後就不要講話了。」

 「……」

 她們到的時候其他人到的差不多了,兩人便撿了最後面的兩張蒲團跪坐下。

 這時清朗溫和的男聲從竹林掩映中的小亭傳出——「琴有七弦,一弦屬土為宮,弦最大,聲沉重而尊;二弦屬金為商,次于宮,能決斷;三弦屬木為角,為之觸地出……」

 顧蘭言說完之後兀自彈奏了一段,就讓學生們自由彈奏。鐘文艷彈了一會兒見原月遲遲不動手,反而屏息遠目,一副得道高僧的超然模樣,便咽下心里的好奇,繼續彈奏。

 原月往亭子里看了半天都看不清顧蘭言的長相,眨眨有些酸澀的眼眶,放棄似的收回目光,專注地看著眼前的古琴,十指優雅地放在上面。如此一來,她在眾多埋頭苦彈的學生中便不算突兀了。

 之後就是每個人彈一小段,顧蘭言做現場指導。因為所有人都穿著白色長衫,而原月坐在最後,根本分不清誰是誰,偶爾幾個彈得不錯,想問問鐘文艷他們是誰,又想起她的禁口令才作罷。

 輪到鐘文艷的時候,她明顯緊張起來,十指微微顫抖,深吸一口平復情緒,才慢慢地彈奏起來。

 舒緩的樂聲中托著輕柔的感傷,好像在花上徘徊不去的孤蝶,找不到伴侶分享幸福的喜悅。

 怎麼說呢?原月自認唱歌是好听的,雖然在古琴或者說樂器的能力上有待提高,但是樂感還是有的。她似乎從鐘文艷的琴聲中听到了類似鳳求凰的蕭索?只是其他學生听了似乎毫無異常,到底是大家都習慣了還是男人的神經普遍比較粗?

 「熟練有了,也頗用心,只可惜天賦不佳。」

 和顧蘭言安靜悠揚的琴聲不同,他的評語幾乎是毫不留情的,所有人里面彈得再好也只得到一句「起伏進退得當,頗動人心」,再補上一句「只可惜天賦堪堪中上」。

 他的眼里最大的衡量標準似乎只有天賦。

 這讓原月想起現代老師鼓勵學生最常見的那句愛迪生的名言——「天才就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上百分之一的靈感」。而被蒙蔽了多年後才知道還有後半句話——「而決定成功的往往是後百分之一」。

 靈感,多麼飄渺卻富有實質的字眼,直教人生死相許……

 鐘文艷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輪到她了。然後就屏息等待原月會再次帶給她怎樣的震撼。

 原月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默默嘆了口氣。神情驟然專注起來。左手大拇指和無名指同時覆下取弦,右手小心翼翼地抹開第一根弦,挑起第二跟弦,勾起第三根弦,剔下第四根弦,打開第五根弦,摘去第六根弦,擘開第七根弦,頓了頓,在第七根弦上又托了一下。

 八個最簡單的音節,「右手八法」全部用到了。不能說她是不識古琴。

 現場默了默,這就結束了?

 亭中之人沉默良久,淡淡出評語︰「基礎牢靠,天賦——十竅有九。」

 大家都還沒有反應過來這句評語的含義,听懂嘲諷的原月立刻習慣性辯駁︰「我哪里一竅不通了!」她略帶倔強的聲音在安靜的晨間竹林格外清亮,如浪花拍岸一般重疊、回放、重疊、回放……

 一時間,竹林間只剩下清風拍打竹葉的沙沙作響。

 鳥兒撲打著翅膀盤旋而過,仰頭叫了兩聲,仿佛在嘲諷她——傻蛋!傻蛋!

 剎那間,原月感覺自己再也不會有感覺了。

 從才玨院出來後鐘文艷就笑個不停,當然人家是拿著原月給她擦眼淚的那條手帕遮掩著笑,看得原月一肚子不爽無處發泄。

 她們本來走在最後,前面三五成群地走著同班同學。突然前方一行三人回過頭來站定,各有心事的兩人猝不及防,險些撞上去。

 鐘文艷一看見三人中的程法當即變了臉色,後退幾步就要走。

 「真沒想到你還有臉來。」程法挑挑眉,語氣並沒有那天那麼咄咄逼人,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又順便看了一眼旁邊的原月,冷哼一聲︰「物以類聚。」

 原月額上青筋一挑,一把將鐘文艷抓回來,上上下下地打量程法一眼,然後輕飄飄地看了他身旁兩人一眼,用同樣的語氣道︰「人以群分。」

 她這一句話不僅惹得程法大怒,另外兩個也頓時臉色不好了。左邊那個當即拂袖離開,右邊那個冷聲回道︰「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啊,」她無辜聳肩,「就是說你們都是一樣的——人,你們不要想歪了。」

 好吧,她確實沒具體罵他們。但是那顯而易見的輕蔑語氣,沒有人听不出她的深層含義。

 「程師兄,我們不要再和這些女子計較,平白降低我們的身份!」

 程法不情願地點頭,他諷刺鐘文艷已經成了習慣,現在突然被反攻有些不知所措,但心中再次確定鐘文艷她們的低下,厭惡地轉身走人。

 原月心里極不舒服,卻也不是接受不了,應該說她早就有了類似的心理準備。見鐘文艷情緒低落,竟有些佩服起她,在這樣的環境中還能堅定意志,沒有長歪,應該說鐘文艷的心理素質相當不錯。

 「鐘師姐,下一堂課去哪里?」

 「嗯?哦,我想想,是去文華院學習《禮記》。」

 她們到的比較遲,教室里又是只剩下後面兩個座位。可過分的是桌子都翻倒在地,椅子也四分五裂。

 鐘文艷驚懼地睜大眼楮,不可思議地看向其他同學,然而收到的目光不是冷漠就是嘲笑。

 「怎麼會……以前明明不會這樣的……」她喃喃道。

 原月的目光如箭一般射向程法,後者若有所感地回頭沖她冷冷一笑

 真是幼稚得欠揍!

 鐘文艷默默地去扶桌子,但是力氣不夠,還因用力過猛險些絆倒,原月連忙從後面扶住她。

 「我來吧。」

 原月的聲音堵在嗓子眼,一個男子走到她們面前,沖她們和煦一笑,動手將桌子扶好,還將散架的椅子修理得非常牢固。

 「岑師兄,多謝你……」鐘文艷感激道。

 「沒什麼,是他們做得過了。」岑清秋擺擺手。衣袖、領口處那與眾不同的金絲反射出耀眼的光。

 直到上課前鐘文艷還在不停地夸岑師兄有多好,然後用微帶不滿的語氣指責原月沒有禮貌,沒和岑師兄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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