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6章 爛好人

　淹死是種什麼感覺？

　慕紫回想著，緩緩說道：“身體變得很沉……水從四面八方湧來，鼻腔和喉嚨火辣辣的疼，肺部好像要撕裂一樣……大腦缺氧，頭暈目眩，當這些痛苦結束後，眼前會變成一片黑，整個世界無比寧靜，彷彿一切都不存在了……”

　慕則寧專注的聽著。

　聽著眼前這個女人，一點一滴向他講述死亡的體驗。

　這種感覺讓他恍惚，也讓他迷茫，他幾乎無意識的問她：“如果那天你沒有死，我們現在，會是什麼樣子？”

　慕紫呆了呆，眼神空空的注視著他：“不知道……”

　她似乎從來沒有想過，如果那晚她在遊艇上安然無恙，結局會有何不同？

　會發現慕則寧和喬靜嘉的暖昧嗎？

　會接受慕容承的追求嗎？

　“沒有如果……”慕紫輕聲說，“這世上的事，永遠不會有如果……”

　不要去考慮如果，不要去想，因為除了迷惘，還是迷惘。

　“那時你死了，我很痛苦，可是我沒想到，當你活過來之後，我會更痛苦。”慕則寧自嘲的笑，“比起後來的痛苦，我真希望你那時是真真正正的死了……從此讓我懷念，讓我追憶，接著我會帶著一段美好的回憶，開啟自己新的生活，事業或者婚姻，都將煥然一新，而不是現在這樣……”

　慕紫淡淡的笑，張了張凍得僵硬的唇：“讓你失望啦……”

　慕則寧看著她，想說，自己其實並不失望。

　重生，帶來新的生機，這是份驚喜。

　他只是失望於，她重生後的過分瀟灑，彷彿一經生死，便將前塵舊愛果斷乾淨的拋棄，沒有包袱，沒有負擔，一身輕鬆的愛上別人。

　多麼不公平。

　她已經往前走了很遠，而他卻被困在原地。

　若是她死了，他便能夠重新振作。

　可她活了，為他的生活帶來一連串屈辱和傷害，拋不掉，躲不開，放不下，他只能活在過去，活成一潭死水。

　慕則寧想了很多，很多……

　他並不偉大，也不無私，哪怕曾經愛過，那段感情也早已被仇恨拉扯的稀薄，而這點稀薄，注定因時間而消弭。

　他的愛情還剩多少？

　不知道。

　只是，哪怕不愛了，也不願看著她再死一次。

　由始至終，他只是想將她困在自己身邊，為那失去的執念，也為那點所剩不多的尊嚴。

　冰冷的水裡，無處可依，體溫流失飛快。

　他與慕紫身下的浮冰搖搖晃晃，越沉越低，繼續下去的話，也許不用等到凍死，就會被淹死吧？

　“蘇梓，別睡，慕容承會來救你的。”慕則寧嘴角笑意苦澀，“那傢伙雖然混蛋，但是對你真的不錯。”

　慕紫的眼皮越來越重，半睜開眼睛，朝他笑了笑。

　慕則寧怔怔看著她，一瞬不瞬，想將那點笑容仔細看清。

　他靠近了些，似乎想要吻她。

　慕紫趴在冰上，身體已經凍透了，無力動彈。

　然而他的唇靠近，卻停下來，也許是因為沒有力氣了，也許是因為別的原因……他離得這樣近，眼眸沉沉襯著水光，似有千言萬語，卻最終只說了一句：“我真希望從沒愛過你……”

　慕紫隱約意識到什麼。

　這時，慕則寧鬆開了雙手。

　“放棠棠一條生路吧，人全是我讓她殺的，她什麼都不懂……”

　他喃喃說著，身體緩緩下沉，墜入那深不見底的黑暗裡，任由冰冷的河水徹底淹沒。

　慕紫呆呆望著，眼淚不知不覺流下來，面頰一片冰涼。

　“爛好人。”她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