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烙印
吹簫一時被自己的心思驚著了,那淚也就止住了,怔怔了一會兒,方才從地上站起來,拍拍屁股,歎一聲,搖搖頭,自嘲道:“我也是個傻子,竟到現在才覺察。”
林寒樹一聽,合著竟是自己把人給點醒了,一時間也有些後悔自己多言。
吹簫看他一眼,抹了臉上的淚痕,起身施了好大一個禮:“此次多謝道友開解,若不是林兄,我這顆榆木腦袋不知要哪年方能醒悟,倒叫我錯過一番好時光。”
林寒樹見他似有所決定,也不再多言,虛手將吹簫扶起:“你我之間不必如此多禮,我也不問你究竟是如何思慮的,只一點,道友可知道咱們這一界共有六塊大陸?”
吹簫點頭:“曾聽師父講過。”
林寒樹點點頭:“這裏是下林州,于整個修真界來說,最是窮山惡水的地兒。不說別的,就說咱們這兒的各派祖師爺,下林大大小小數千個門派裏有為元嬰坐鎮,那就是差不多的門派了,修為最高的是束鵬谷的賈遠道真人,已至出竅後期。可那中林,說句不中聽的,那真是靈寂多如狗,元嬰遍地走。但凡是家裏有點兒底子的修道者,都想各種辦法去到中林了。那裏方是修道者的樂園,因中林靈氣足,寶物多,各方俊傑都彙集一堂,論道修仙的氛圍那是頂頂尖的,人才多了,那尋徒弟的高人們自然也就多了,到了中林,若能尋個好師傅,傳你道業,怎麼也要比在下林強多了。”
“後年正月十二,那中林派往各個州的行船便要到了,這是各州人到達中林最安穩的法子。每人兩塊中品靈石的船價是不低,可跟修道比起來,那也算不了什麼了。我只問道友一句,你可願同我一同闖蕩中州?此次機會難得,再等,可就要等五年了。”
林寒樹此番話不可謂不誠摯,不可謂不交心,吹簫注視著他,沉沉的道:“君有此心,簫甚是感激,便想大著膽子叫一聲大哥。”
林寒樹哪有不允的,當下便笑:“我這便是又有一個俊俏的兄弟了。”
吹簫也跟著笑又道:“我當下腦袋仍昏沉糊塗,立時也不能給大哥一個答復,大哥能否允我緩幾日?”
“你慢慢思慮便是,只明年歲末,定要給我消息。”林寒樹叮囑,想了想又說:“那兩塊中品靈石你且不必憂心,若手中羞澀,我這個做大哥的與你墊上便是了。”
吹簫忙擺手:“哪里有這樣的說法,我雖不富,兩塊中品靈石湊湊也是能尋到的,便不煩勞大哥了。”
林寒樹聽他這樣講,便認定這個剛認的弟弟是哪個小門小派的弟子,也不多言,盤算著到時候自己替他給了也就是了,這孩子小門小戶的,兩塊中品靈石鐵定不易,到了中林還要生活呢!
哎,都不易啊。林寒樹想,念頭一轉,又樂,哈哈,如今咱也是有弟弟的人了,師兄弟七人中行七那可真是太不容易了,隨意哪個師兄都能賣大的揉兩下,現在咱也有可以揉弄的人了!
可惜,林寒樹大哥的派頭沒擺幾天,吹簫便要回去了。他如今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便怎麼也不想再浪費光陰,如今早早回去,好好看著那書生才是正理。
是以,吹簫出來不過五日,便急匆匆的趕了回去,臨走時,林寒樹聽他說要果子釀酒,便給他裝了好些子靈果,吹簫很是高興,用這些果子釀的酒,阿玄飲了,與他的身體也定是有好處的。
那殷玄黃可在家等著他呢!自打那日不巧看到兩人相偎的畫面,阿玄心裏那就不好受了,他若是不好受了,那定然是要折騰折騰旁人的,阿簫定然是首當其中的,可他現今未歸,總要有人來擋擋。
他那遠在中州,為他守著本體的好友可就到了血黴了。殷玄黃的元神躁動不安,本體也有所感應,散發出的波動叫不少人察覺了,這一撥撥的尋寶熱可叫那倒楣的人煩的透頂,恨不能出去來一招九天玄雷把這些煩人的蒼蠅都給劈死。可偏生他打賭輸了,自願在這裏壓制殷玄黃本體等他入世體味歸來,半點都移動不得。最後也只遣了親近過去,好話講了一籮筐,方才勸的阿玄壓制了元神。
可憐阿簫一直想著兩人之間的差別,竟不知這令他煩悶的根源那根本是子虛烏有的事!
殷玄黃,那可不是一般的人物,他原身乃上古異寶‘玄黃石’,同‘無根水、雙葉蓮、須藤壺、建木樹、虛土、飄渺雲氣、池彭鳥、蹄天鯨’等八物並稱開天九寶,真真的天生地養。據說那時候,立林此界剛剛自宇宙間誕生,根基不穩,天地間渾濁一片,清氣濁氣混為一談,混亂不堪。天地便生出九寶,將九寶散落各地,有的支撐天地,分開兩端;有的潤澤大地;有的滋養生氣……而這玄黃石乃天下至陰至銳之物,有鎮壓吞噬天地間濁氣之功用,就沉睡在中林東側的無邊海深處。至後來,立林界日漸平穩,飛禽走獸陸續出現,大道法則也開始形成,那玄黃石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自是有一番大功德。
天地論功行賞,玄黃石方才有了一絲靈識,可那時候他連自己的意識都沒有,只靠本能修煉,修行極為不易,單單開靈智,便花了九九八百一十萬年,那時候,立林界的天地生靈方才領悟了粗淺的修煉法門。而後他又花了足足一百萬年方才得以化形,這立林界都已經不知經歷了幾次文明,更換了多少代主人,也熱鬧了不知多少倍。
殷玄黃初化形,就像是一張白紙,任人塗抹,他好奇立林界事務,便離開無邊海,入了世,懵懵懂懂、跌跌撞撞的一路走來,從天真無邪到現在的狂傲成熟,至今也渡過了三千年歲月了,玄黃石和開天九聖寶的傳說也就是在殷玄黃剛化形的時候傳揚下來的。
因他是靠吞噬濁氣修煉,正巧那時候立林界各族爭鬥不斷,濁氣源源不斷的產生,他又深具大功德,腦海中掌握的道不知比外面的人高明多少倍,化形之後修為進展極快,八百年前,他便進入了渡劫後期,只差一步,便能渡劫飛升。然,天下大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經過漫長的爭端,各族死的死、殘的殘、躲的躲、滅絕的滅絕,人類成了天地間的主宰,生氣、濁氣間的形成了一種平衡,再不能打破。殷玄黃要更進一步,必定需要龐大到無法想像的濁氣,若叫他成功了,天地間的平衡就會被再一次的打破,這不同于大道,是以,他自此止步渡劫,再無法前幾半步!
既不能修煉,時間久了,殷玄黃就無聊了。遍嘗世界各種有趣事物後,竟學起了佛門的修煉法門——轉世!他神識已為半神,就脫離本體,附到剛成型的胎兒身上,從蹣跚走路開始,一步步體味新生,也漸漸體味到了些許樂趣,竟玩上癮了,每過一段時間,便來一次‘轉世’。這個‘殷玄黃’是他第九次人生,一個純純脆脆武力值低的令人髮指的書生。
注意到吹簫,實在是這個人有趣的很,他身體裏明明聚集了那麼多的濁氣,本早就該死了,可他卻活得好好的,更兼得他長的還算順眼,是以,對他的靠近,殷玄黃並未拒絕,然後續的發展卻超出了他的意料,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有一天被人壓在床上肆意的輕薄。
他有一瞬間也惱怒的幾乎用龐大的神壓將吹簫壓碎,然唇舌接觸的瞬間,殷玄黃又注意到了另外一個事情——這人體內修的居然是生氣!在這一瞬間,他改變了念頭,放過了吹簫。天道要的是平衡,他一人吸取濁氣過多會導致生氣氾濫,現在有有了一個修煉生氣的人來——大道之下總會留下一線生機,而這人,就是他的那一根線!
殷玄黃漸漸的靠近吹簫,漸漸的被他吸引。你若是說吹簫有多好多少,多與眾不同,他確實是有幾分風采,但要叫殷玄黃這般老妖怪另眼相看那還是不能的。這麼些年來,他見過的驚才絕豔人物不知有多少,若是這般,他怕是見一個愛一個了!實際上,殷玄黃先是打心底裏認同了吹簫的功法,把他放在了相對平等的位置上,前所未有的開放了心胸,放低了身段,方才叫吹簫一步步的走進他。與其說是吹簫吸引了他,不如說他放縱自己被吸引。
越是這般,殷玄黃便越是在意吹簫,在他心中,西門吹簫,從自己放過他的那一天,便是自己的東西,於是他觀察他,迎合他,引誘他,征服他……然後在這過程中,也放縱自己被觀察,被迎合,被引誘,被征服,事到如今,他已經脫不開身了。
既然他脫不開身了,那麼西門吹簫更別想再脫身!
“阿玄,阿玄,我回來了!”
吹簫站在殷玄黃的房門前,敲了門,那熟悉的嗓音叫正在執筆臨字帖的手一顫,筆勢未收,帶出一抹浮躁,生生毀了一卷瀟灑不羈的意境。
殷玄黃看著那一筆,微微眯起了眼睛,然後擱了筆,打開門,笑:“阿簫回來了。”就像是他沒有離家多久一樣自然親近。
吹簫心中的忐忑在見到這書生的瞬間便沒了,他勾起嘴角:“嗯,我給阿玄找到了上好的果子。心中惦念,便早早歸家了。”
‘歸家’,這個詞好。叫人心中忍不住的溫暖。
“我也很惦念阿簫,我本以為你要去月餘,就叫下人收拾了修遠院。今晚,阿簫便同我抵足而眠吧。”
“啊?!”吹簫有點傻眼,同床共枕什麼的,對現在的他來說,著實壓力有點大!偏阿玄不明就裏,還取笑他:“啊什麼?行了,我不嫌棄阿簫睡態便是了!”
我才不是擔心自己的睡姿咧!縱然吹簫在心中吐槽,可仍舊沒有抵抗住誘惑,乖乖的被拐上了床。
他永遠不會知道,在他熟睡了之後,那狡猾的老妖怪偷偷的給他下了專屬於自己的印記,叫他今生今世再也無處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