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8

　　安卡山廣袤的針葉林在嚴冬中沉睡著，皚皚白雪彷彿凍結了時間和空間，這裡人跡罕至，只有異獸偶爾穿梭過留下的足跡。

　　「啪」一聲，過於厚重的積雪成功折斷了樹枝，寂靜一霎那被粉碎。隱藏在森林中的雪鷹受到驚擾，一瞬現形。

　　冰晶以閃電般的速度在這一秒射出，雪鷹急速閃躲，驚慌地撲騰著翅膀，抓著獵物重新飛向高空。

　　「糰子，我們跟上。」守候了許久的戰士沉著下令，冰原狐長嘶一聲從隱藏的所在一躍而出，陽光下冰藍色的尾巴毛在空氣中一晃而過，一陣風般向前捲去。

　　匍匐在冰原狐後背上的人類雙腿修長有力，近乎純白色的戰鬥服是冰雪天地裡自然的保護色，唯有被疾風掀開的兔毛兜帽裡露出了一縷烏髮和麥色的肌膚。

　　她眼神緊緊盯住目標，運用動態視力捕捉著雪鷹的位置，無需操控，她與冰原狐似乎心有靈犀，輕拍它的脖頸就會讓它迅疾地做出追擊方向的改變。

　　躍出針葉林，一路往上，跳過嶙峋的山岩不斷向上來到崖頂。戰士發出了最後的指令，「就是現在。」

　　冰晶連射，她也同時射出纏繞了繩索的長劍。雪鷹被冰晶擾亂了飛行軌跡，翅膀則被利劍狠狠貫穿，痛嘶一聲墜向懸崖。

　　戰士牽動繩索，有力的手臂緊拽著將巨獸甩向眼前的空地。暗紅色的血在雪地上拖曳出一道痕跡，戰士從冰原狐身上跳下來，摸了摸它撒嬌般低下的腦袋。

　　抬起頭時終於露出了正臉。齊雅戴著貪食兔的皮毛做成的兜帽，因為是手作的，做工略粗糙，還因為糰子的強烈要求在兩邊綴著可愛的毛球，脖子上則圍著用糰子強行自己擼下的尾巴毛製成的圍脖，身上是提前準備好的純白戰鬥服，腳上套著同樣的兔毛雪地靴，一整套下來白得晃眼，除了圍脖上有幾縷冰藍色，她整個人都快融入冰雪天地裡了。

　　高山上的日照很強，她曬成了小麥色，因為無休止的戰鬥整個人都被錘煉得更加精悍強壯，修長的軀體隱隱散發出駭人的力量。

　　齊雅上前，低低叫了一聲「夜蛇」。原本安靜得如同無生命物體的長劍陡然化作巨蟒，一口將掙扎撲騰著的雪鷹咬斷脖頸。

　　齊雅摸摸它的腦袋，挖出晶核丟到它嘴裡。夜蛇吃完以後就變成小白蛇的樣子，甩著尾巴竄出劍身繞到她胳膊上打了個飽嗝。

　　冰原狐湊過來，大腦袋拱拱齊雅也要親熱，齊雅險些被拱到一邊去，笑著撓它，「乖一些，我都快讓你推倒了，回去變小了我再抱抱親親。」

　　她蹲下身仔細查看，果然在雪鷹的翅膀下發現了動靜。她唇角輕勾，「找到了，看來沒在半路被它甩下去。」

　　撥開翅膀，雪地裡一隻獨角獸幼崽正蜷縮著蹄子瑟瑟發抖。它渾身雪白，頭上的毛卻是七彩的，從頭頂開始呈漸變色，到了背部還打了個卷，深粉色的小卷夢幻極了。

　　夜蛇也看呆了，冰原狐發出稚嫩的聲音，「這就是尤尼克的幼崽啊，像是生的時候打翻了顏料罐。」

　　齊雅噗嗤一聲笑了，她蹲下身伸手抱起幼崽。尤尼克是高階魔物，即使是幼崽也像小糰子一樣出生不久就擁有了智慧。

　　此刻它感受到的是來自人類的善意，顫抖也跟著停止了，只是還有些小心翼翼，眨巴著純真的眼睛，「謝謝你救了我。」

　　齊雅從空間裡拿出斗篷將它裹好，摸摸它七彩的頭毛，笑得很溫柔，「不客氣。」

　　來到安卡山最初的三十日是最難熬的一段時期。齊雅每日都疲於奔命，從B級到A級異獸，光是走出地圖上的A區就花了十幾日。

　　殘酷的戰鬥伴隨著卓越的成長，從滿身傷痕到如今可以毫髮無傷，時間已經過去了六十多天。前期因為戰力較弱，她基本上是被動挨揍然後反擊，而從中期開始卻有了主動出擊的能力和目標。

　　安卡山裡的高階魔物也是無意間來到這裡，像皮克狐，它為了送幼崽回去就在這裡守候了半年之久，還靠了浮游貓的能力才平安在時空裂縫出現時將幼崽和伴侶送了回去。

　　對於高階魔物來說，人類的世界並不是理想的棲息之處。偶然被捲入時空裂縫來到這裡的都在等待回去的一天，只不過時空扭曲時帶來的洪流非常危險，幼崽們偶爾會被捲入跌回安卡山。

　　沒有成年魔物照看的幼崽成了異獸的盤中餐，吃一隻能力就能大幅提升，它們虎視眈眈，垂涎不已。

　　齊雅因為契約的關係本身就對高階魔物有天然的親近感，再加上她是個對萌物毫無抵抗力的姑娘，自然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它們被吃掉，於是每天巡山救幼崽成了日常。

　　白天已經提前找好了今天過夜的山洞，齊雅回到洞裡，讓糰子佈置好隱蔽結界才松了口氣坐到毯子上，將探出腦袋好奇看著她的小獨角獸放下，又連鋪了好多毛絨毯子覆蓋了大半個山洞才停下，摸出懷裡捂熱乎的空間石。

　　她笑著拍拍地毯，「都出來吧。」

　　一馬當先出來的當然是馬——烏靈馬一躍而出落到地毯外面，它可不喜歡那些軟乎乎的東西。

　　說起來它本來想在安卡山自由馳騁，可惜烏靈馬不怎麼耐寒，蹄子還容易打滑，跑起來也沒有冰原狐快，在爭寵，啊不，競爭中落敗，只能天氣晴好，地形也相對平坦時被放出來陪伴齊雅作戰。

　　即使如此它也在進化。異獸本身是非常複雜的物種，雖然吃人類幾乎是本能的舉動，可是吞噬同類的晶核也會帶來進化。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有一段時間飛行魔物吃得多了，齊雅發現它最近身體兩側鼓出兩個肉肉的包。

　　這要是長出翅膀可就逆天了。齊雅對它招手，它勉為其難地湊過來讓她摸摸脖子，她要摸那兩個肉包時它卻不自在地偏過腦袋，大概覺得現在的自己有點兒丑。

　　緊接著跳出來的是只亮棕色的小狼崽，雖然整體看起來像隻狼卻神奇地在身前有著袋鼠般的口袋，有時候坐起身也是袋鼠般的坐姿，萌得一塌糊塗。

　　齊雅問過小糰子後才知道這是叫做「口袋狼」的高階魔物。

　　小狼的脖子上還隱約看得見殘留的傷疤，它嗷嗚一聲奶聲奶氣地叫喚，迫不及待地滾到齊雅懷裡。

　　糰子已經恢復了迷你萌版擬態，見狀毫不客氣地拿爪子撓它，「主人的懷抱是我的，你一邊去。」

　　沒等它趕走這只，空間石裡又蹦出了好幾隻大尾巴松鼠，水藍色的垂耳兔，還有一隻幼嫩的麋鹿，將齊雅團團包圍。

　　小糰子被擠到外圍氣呼呼地磨爪子，被齊雅一把抱起放到肩膀上，笑著偏過臉親了親它。她如今看它的眼神已經不太一樣了。不再是單純地看著萌物的神情，而是帶著醉人又深沉的溫柔。

　　它的火氣一下子都消了。看了眼窩在齊雅懷裡被喂食的小狼崽，忍不住想起救下它的那天。

　　其實救下它完全是無意的，應該說齊雅當初要救的是糰子。它還記得那天，他們碰上了一群暴烈熊。

　　那是A級魔物，齊雅對付幾隻還好，太多也沒有勝算。它當時也戰鬥得太過疲勞縮回了擬態，被熊爪拍中飛出了好遠，恰好落在雪地裡藏了起來。

　　因為昏迷了好一陣，等它醒來時才發現主人誤以為自己被吃了，狂暴地殺光了暴烈熊，一隻隻的刨開它們的肚子找它。

　　她滿身鮮血，表情像是凍結住了，眼神狂亂，長劍刺入時濺出的血跡噴得她滿頭滿臉都是，她毫無知覺地繼續，剖開最後一隻的肚子時發現了血糊糊的一團毛茸茸的生物。

　　她捧著那團生物突然跪到了地上。它本來應該立刻跑過去的，可是它卻本能地停住了，因為它的主人哭了。

　　熱淚滾過沾滿了鮮血的臉頰，她低下頭緊緊摟住那團一動不動的生物痛哭出聲。

　　糰子在那一瞬就撲了過去，它化作人形從身後抱住她，熱淚盈眶，「主人，阿狐沒死，在這兒呢！」

　　她像凝固的雕像一樣一動不動。

　　「主人？」

　　直到它又叫了很多聲，她才緩緩放下懷裡的東西，猛然轉過身將他抱到懷裡，捧著他的臉不聲不響地看。

　　他心口澎湃不已，像被激烈的情感推動著，抬起頭就吻住了她。第一次，她沒有推開他，只是更用力地抱住他。

　　有什麼感情在那一天悄然發生了變化。

　　唯一可惜的是在那麼美好的時刻小口袋狼突然動了動，這才讓他們知道，這只幸運的小傢伙沒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