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大姑姐接弟媳婦, 好些地方都有這習俗, 家裡沒大姑姐的,就找門旁鄰居幫個忙。
老輩人有這麼個說法:姑姐領進門,魚肉吃一生。
傅冉跟顏冬青結婚那會兒, 接親的人裡就有顏冬雪。
從去年到今年,窯廠掙了不少錢, 傅向前在鄉下又加蓋了幾間大瓦房, 一排五間,院子寬敞,瞧著特闊朗,比礦上分的那兩間房要好看太多。
兩家一合計, 打算在鄉下辦酒席, 場地大, 還熱鬧!
婚期定在農曆六月二十八,傅冉少不得要提前兩天回鄉下,灣灣離不開娘, 自然要跟著回去, 蛋蛋是個愛湊熱鬧的,小舅舅結婚, 哪能少得了他壓床,嚷嚷著也要去。
至於萬歲,都說一個女婿半個兒,碰上這種大事,他能不去老丈人跟前表現表現麼?
二十六這天一早, 顏冬青從礦上借了輛拖拉機,傅冉娘三個,傅向前和徐蘭英,還有辦酒要用的雜七雜八物件,滿滿噹噹堆滿整個拖拉機斗。
蛋蛋還是頭回坐拖拉機,擠在他爹懷裡,聽著「突突突」的柴油機聲,小臉激動的通紅。
「蛋蛋也想開!」
這小模樣,跟他娘十幾歲的時候如出一轍,顏冬青頗有幾分感慨,握著兒子肉呼呼的小手,教他換檔。
有的娃天生就愛搗鼓這些,蛋蛋像模像樣的抓緊換檔的鐵桿,使出吃奶的勁兒,換一檔,換二檔,再換一檔...
徐蘭英坐拖斗裡瞧得直樂呵,她大外孫可真聰明!
「蛋蛋,等學會了,開拖拉機載姥姥兜風咋樣?」
哪知蛋蛋小臉上卻泛了為難,回頭頗為認真道:「可是姥姥,蛋蛋想先帶五月兜兜風。」
蛋蛋都想好了,駕駛座夠長,五月就坐他跟前,她要想學,他把她也教會!
顏冬青輕笑出聲,忍不住斥他:「小混蛋,怎麼總惦記著媳婦。」
蛋蛋抬眼皮看他爹,有些不服氣,嘟囔道:「跟爹學的...」
顏冬青:「......」
剛才還好好的,父子兩說不對盤就不對盤了,蛋蛋氣哼哼道:「蛋蛋要跟娘一塊坐拖鬥!」
他不想跟爹坐了!
那正好,萬歲也不稀罕他,把他扔拖斗裡,改抱小公主坐駕駛座。
小公主上哪能自己坐穩當吶,只能騎坐在她爹大腿上,兩手扒著她爹衣裳,被顏冬青單手反抱著,一路開去二砬子鄉。
轉天,傅家巷口的大石畔上傳來了刺耳的豬叫聲,萬歲好賴是宰過豬的,直接幹了殺豬師傅的活兒,麻溜的拿大鐵鉤子穿過豬嘴,村裡幾個二流子青年幫抬起來。
「蛋蛋,去拿盆。」顏冬青取了尖刀,使喚兒子。
蛋蛋響亮應聲,蹬蹬跑回家管姥姥要盆。
這會兒傅家已經忙活開了,農村就這點好,誰家有喜事,鄉里鄉親都會來幫忙,送八仙桌長條凳,自帶菜刀砧板,洗菜剁肉劈材刷碗,不是一般的熱鬧!
人太多,蛋蛋既沒找到姥姥,也沒找到他娘,倒是瞧見王桂香了,奶聲奶氣喊:「二姥姥,蛋蛋要盆!」
「要盆幹啥?」王桂香忙活的腳不沾地。
蛋蛋呃呃呃,也不知道要干啥,只能大聲道:「爹要!」
王桂香明白是接豬血要用,順手就給蛋蛋拿了個洗臉盆。
你要說咋還拿洗臉盆裝豬血,那多不衛生吶!
這年月,農村鍋碗瓢盆有限,逢上哪家辦事,別說洗臉盆了,洗腳盆尿盆子往水裡涮一涮,照樣拿來用!
蛋蛋頭頂洗臉盆蹬蹬跑去巷口,洗臉盆對準豬頭,嘩啦啦半盆豬血。
顏冬青問他:「你娘呢?」
蛋蛋搖頭,稀奇的看他爹剁豬肉:「不知道。」
傅冉哪也沒去,跟徐蘭英在屋裡縫棉花被,破草蓆鋪炕上,娘倆個分兩頭縫,灣灣撅著小屁股,來回爬得歡騰,嘴裡咿咿呀呀,小人精不會說話,還就想有人陪她說。
可惜沒人有空搭理她,娘倆在商量明天接親咋接。
以前日子難熬,好些習俗都省了,現在日子漸好了起來,誰家辦喜事,都想往風光了整。
徐蘭英道:「明個讓冬青開拖拉機去接親吧,二柱子不會講場面話,我不放心。」
時下接親多是自行車接,哪家要是開個拖拉機去接,十里八鄉的黃花閨女一準得羨慕死!
「成,我跟三哥說聲,讓他明天早點起。」
傅冉先應下來,等晚上忙活完,鄉里鄉親散開了,傅冉才跟顏冬青提接親的事。
萬歲開拖拉機去接親啊...
顏冬青頭疼的揉揉額頭,他怎麼覺得越活越掉價了...
寬敞的大瓦房,全新的土炕,他們一家四口睡一間屋,炕上鋪了草蓆,蛋蛋和妹妹在炕上比賽爬,左邊爬右邊,右邊爬左邊,樂此不疲。
炕下,顏冬青穿條大褲衩坐澡盆裡,傅冉拿絲瓜瓤在給他搓背,見他有些不大樂意的樣兒,討好的捏他肩,央道:「三哥,明天您就去吧,看在聲子總喊您姐夫的份上。」
蛋蛋雖說在跟妹妹完,其實豎耳朵聽著爹娘講話呢,聽傅冉這麼說,他立馬自告奮勇道:「蛋蛋開拖拉機接舅媽!」
顏冬青嗤笑一聲:「看把你能耐的。」
蛋蛋是覺得自個挺能耐,但從他爹嘴裡說出來,咋就覺得不是啥好話?
「三哥,您去不去?」傅冉又問他。
「去。」他當然得去,要不小混蛋要神氣上天。
接親得趕早,天還沒亮,傅冉和顏冬青就起了,怕吵醒兩個娃,躡手躡腳穿衣裳。
早上露水重,傅冉又找個草帽給顏冬青戴上,輕聲道:「皇上,臣妾覺得您都不像皇上了...」
顏冬青捉住她手捏了捏,低笑出聲:「朕也覺得,跟鄉野村夫沒兩樣。」
傅冉咧嘴一笑:「可是臣妾喜歡這樣。」
如果他們沒來這裡,只是大魏的帝后,可能傅冉永遠不會喜歡他,也不會有機會跟他敞開心扉相處。
外頭已經有說話聲,要去接親的陸陸續續都起了,顏冬青突然低頭親了她一口:「朕也喜歡。」
喜歡跟你生活,喜歡你生的太子公主,連帶著也喜歡你家人。
兩人擱屋裡黏黏糊糊親了會兒,顏冬青越親越動情,喘得也厲害,熱熱的呼吸撲在傅冉臉上,帶起一陣熱浪。
「您別親了,外邊有人呢。」
傅冉躲了兩下,沒躲過,還是被他吃滿口,直到徐蘭英在外頭敲門喊人...
顏冬青僵了下,伏在傅冉肩上好半天沒動。
傅冉拿手指戳戳他腰:「三哥?」
顏冬青無奈嘆口氣,鬆開她,指指精神昂揚的小皇帝,無聲問怎麼辦。
外頭徐蘭英在跟傅向前說話:「幾點了?咋還不起吶!」
傅冉急得抓腦袋,驀地想到個法子,簡單粗暴的把小皇帝往裡按了按,剛好卡在萬歲腿夾間。
顏冬青一陣血氣亂竄,咬牙槽瞪她。
傅冉有些心虛,忙拉開門出去:「娘,我們起了!」
徐蘭英拍大腿,催道:「起了就好,趕緊的,就差你倆啦!」
昨天傅聲特意去鄉里花一毛錢讓挑擔子剃頭的師傅給他理了個發,今天穿了件白汗衫,藍色勞動布褲,瞧著特精神。
半扇豬肉,半扇羊肉,鯉魚兩條,煙兩條,酒兩瓶,還有十來斤的糕點...大傢伙兒往拖拉機上送。
顏冬青負責開拖拉機,傅冉負責接人,還有同村的幾個小青年去壯聲勢,一夥人趕往秀秀家。
到那一通鬧騰,顏冬青連散幾包煙,又說了好些場面話,秀秀娘家人才給放行,讓傅聲把秀秀背上拖拉機。
秀秀還是頭次來鄉下傅家,等看到她和傅聲的新房,心裡頭不是不歡喜,一排五間大瓦房,炕是新砌的,大衣櫃,座鐘,桌椅板凳,一應俱全,還有台縫紉機!
和她歲數差不多大的姐妹,沒一個有她嫁的風光!
秀秀今天穿了件大紅汗衫,黑色布褲,油亮光滑的長發辮成一條麻花辮,額前特意讓她姐給剪成了劉海,薄薄的一層剛好齊眉。
傅聲咋看咋覺得自個媳婦兒好看,喜歡的想親她一口,只是當著外人的面,不好意思有小動作,等把媳婦接進新房了,才忍不住拉她手,問她:「喜不喜歡?」
傅聲指得是家裡的置辦。
秀秀羞澀點頭,又補充道:「就是太浪費錢了。」
傅聲笑:「不費,我是你男人,以後我掙錢,你可勁兒的花。」
這話剛好被送糖水進來的傅冉聽見了,酸得牙疼,等晚上酒席全散開,大傢伙兒各自洗漱休息,她才說給顏冬青聽,言語間滿是自豪感。
「聲子長大了,知道掙錢疼媳婦兒了!」
這話聽在萬歲耳中,不覺就聽成了別的意思。
「冉兒是嫌朕吃軟飯?」顏冬青把她拉進懷裡摟著。
黑暗裡,傅冉笑起來,直到臉被捏了,才清清嗓子,一本正經道:「臣妾是提醒您,一定記得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