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書房裡, 顏冬青冷臉坐在椅上,右手隨意搭著椅子扶手,即便身上披的是件軍大衣, 可還是坐出了大魏帝王的架勢。
國師大人渾身濕噠噠的立在書房中央打顫,兩手相疊, 垂在身前,縮頭烏龜似的, 屁都不敢放一個。
「你的意思是朕跟皇后回不去了?」顏冬青額前青筋暴起,手摸上了硯台。
偷眼瞄到顏冬青手上動作, 國師忙抬手擋住臉, 顫聲道:「臣的意思是您跟娘娘可以考慮在這兒壽終正寢,等百年之後,魂將歸天,臣再將您跟娘娘的魂帶回大魏, 所以臣,必須過來...」
哪怕被打死。
須知,玄門一派有種術法叫「移花接木」,國師大人並非全靠一張嘴忽悠, 確實有幾分本事,當年也正是用這個法子把他自己從大大習送去大大顏年代。
只是國師大人是個半吊子,只會移花接木,不懂魂歸原主。
即便空間的水井連通兩個世界,顏冬青和傅冉能隨時通過水井回大魏,可他們寄宿的肉身卻不是真正的皇帝和皇后。
皇室歷來重視血統, 顏冬青用著別人的肉身,斷然不能再繼承皇統,儘管兩個顏冬青長得一模一樣。
「萬歲,還記得臣當初和您說的?」國師大人往前湊了湊,小心翼翼道:「隨緣可破,隨緣...啊!」
他話還沒說完,顏冬青手中的硯台已朝他飛去,不偏不倚,正中那張白嫩俊臉。
下秒,兩串鼻血嘩嘩竄下。
「萬歲...」國師大人疼的想哭。
顏冬青冷哼一聲,站了起來,負手從他身邊路過:「朕賞你的。」
國師大人頓覺蛋疼,還要硬撐著道一句:「謝主隆恩...」
啪。
萬歲已摔門離去。
國師大人抬胳膊擦擦鼻血,莫名有幾分心酸,想做好個臣子咋就這麼不容易!
正難過著,有人扯了扯他褲腿。
國師大人低頭,見是小公主,正仰著腦袋看他,白嫩的小臉皺巴到了一塊兒:「痛痛,痛痛!」
國師大人咧咧嘴,把小公主單手抱住,空著的手胡亂抹抹鼻子:「不痛,不痛!」
小公主吮著大拇指盯著他看了會兒,打個奶嗝,突然湊過去,撅嘴呼了呼國師的鼻子。
一股子奶味兒。
國師大人僵住,就聽小公主奶聲奶氣道:「呼呼不痛!」
國師大人那顆拔涼的心,瞬間被小棉襖給捂熱了...
小公主坐在他胳膊彎裡,又撅嘴湊過去呼了幾口,然後喊他:「姨姨!」
「......」
沒錯,打從第一眼見國師大人,小公主就以為他是個女的,還是個貌美如花的女的。
「乖,是叔叔。」國師大人耐心糾正。
「姨姨!」小公主堅持。
「叔叔!」國師大人兩眼一瞪。
「姨姨!」小公主也來了氣兒,大眼瞪圓。
外邊,傅冉趴在門上守了老長時間,見顏冬青出來,擔心的問:「三哥,是出什麼事了?」
說著,她臉色一變:「有人造反?」
「......」
顏冬青好氣又好笑的捏她臉:「有你爹在,哪有亂子出?」
聽他這麼說,傅冉才松口氣,世人皆知,大魏朝中有三霸,一霸是國師,一霸是皇叔,還有一霸是傅太傅。
別以為讀書人有涵養,他們朝堂上幹起仗來連皇帝都怕,也正因為這三人互看不順眼,屁大點事都能揪出來擺檯面上,才沒人敢出幺蛾子。
外頭雪還簌簌下著,顏冬青出去了趟,再回來時,手上多了件軍大衣,線衣線褲,還有一雙棉鞋,一股腦全丟給縮在鐵皮爐前喝薑湯的國師大人,神色淡淡道:「換上。」
國師大人懷抱著軍大衣,感動到無以復加,差不點擠出兩滴淚:「萬歲...」
顏冬青沒眼看他這副娘們兮兮的樣兒,抬手打斷:「閉嘴。」
「......」
換上線衣線褲,傅冉又給國師大人找了條顏冬青的燈芯絨外褲,讓蛋蛋拿進屋給他。
蛋蛋聽話的抱衣裳進裡屋,見國師大人穿條花線褲,正坐在他床上晃蕩著腿,蹬蹬跑過去,好奇問:「你到底從哪來的啊?」
國師大人視線從房樑上收回,比劃了兩下游泳:「從黃泉裡游過來的。」
水井下通黃泉,能連兩界,國師大人不算說假話。
可惜他低估了蛋蛋的理解能力。
「黃泉?黃色的泉水?」
「......」
穿上燈芯絨褲,披上軍大衣,國師大人捋了捋滿頭青絲,沖蛋蛋挑挑眉:「好不好看?」
蛋蛋扣扣鼻子,實話道:「像個老娘們兒。」
國師大人:「......」
在蛋蛋眼中,只有娘們才留長頭髮,大老爺們清一色剃小平頭,他爹就是小平頭,瞧著可爺們兒了。
不過很快,國師大人的滿頭青絲就被傅冉一剪子咔嚓了,用橡皮筋綁著,擱在一旁的八仙桌上。
國師大人坐在小馬紮上,脖子裡掛了個破圍裙,看看圓桌上的頭髮,奇道:「主子,您收這玩意兒幹啥?」
傅冉還沒說話,坐電視機前的蛋蛋就給他解惑了:「當然是賣給收頭髮師傅啊,兩毛錢一把!」
說著,蛋蛋還學老師傅的吆喝聲表演了段:「收頭髮,收頭髮辮子...」
國師大人愣了愣,立馬接過吆喝起來:「回收舊菜刀,回收舊剪子...」
兩人合作表演一段,都覺著滿意,互視一眼,竟頗有幾分相見恨晚的意思。
只有灣灣,氣鼓鼓的坐小馬紮上,時不時抬眼皮瞅眼剃小平頭的「姨姨」,老大的不高興。
她要長發飄飄的姨姨,不要小平頭的叔叔!
可惜人小沒發言權,不管她高不高興,姨姨都變成了叔叔,還是頭頂著她溜馬路牙子的叔叔。
身為土生土長的老首都人,國師大人如同一匹老馬,成天頭頂著小公主,手拉著小太子,瞎幾把晃蕩。
大冷的天,仍舊不能熄滅國師大人的火熱之心,吃全聚德烤鴨,游天.安門城樓,去東來順喝羊肉湯...
幸好他們剛搬來什剎海不久,跟附近的鄰居還不熟,要不冷不丁冒出個陌生面孔,大傢伙兒一準要懷疑。
不過傅冉還是有些頭疼:「三哥,國師連個戶口都沒有,怎麼辦?」
這點顏冬青也想到了:「朕找時間給二柱通個信,農村戶籍管得松,看看能不能給給他上個戶口。」
眼見年關,傅冉和顏冬青忙著考試,成天早出晚歸,暫時把戶口的事拋到了腦後,更是誰也沒注意到蛋蛋跟灣灣小臉上都長了凍瘡。
直到期末考試結束,學校最後一次發補助,除了糧票和十五塊錢,還給每個學生發了幾張澡票。
傅冉帶灣灣,顏冬青帶蛋蛋和國師,一家五口全去了洗澡堂。
熱騰騰的水汽一蒸,灣灣癢的直撓小臉,奶聲奶氣喊:「癢,癢!」
傅冉忙摸她臉,左右臉蛋上各長了個板疙瘩!
「楊亦玄!」
國師大人姓楊,字亦玄。
此時的國師大人已經被萬歲劈頭蓋臉訓了一頓,自個坐洗澡池子裡,懨懨的趴在水泥檯子上,愧疚的不說話。
倒是蛋蛋,抓抓臉,光著小屁股過來安撫,偷偷道:「我爹就這樣。」也沒少訓他。
這些天風裡來雪裡去的吃喝玩,兩人不覺間就建立了革命般的友誼,國師大人咧嘴笑了笑,壞心眼伸手拉拉蛋蛋的小蛋蛋,跟他「握手」。
蛋蛋忙夾腿,一臉羞憤,趿拉著塑料拖鞋,噠噠去找他爹。
楊亦玄捏他蛋蛋!
日子過得雞飛狗跳,轉眼就到了臘月二十六,街道辦事員來發糧票,特意挨家挨戶叮囑:「到明年,糧票就取消了!」
取消糧票將意味著以後想買多少糧就買多少,再也不愁買不到糧,再也不怕挨餓!
一兩,三兩,五兩,一斤,五斤...花花綠綠的一沓,國師兩眼放光:「主子,臣掐指一算,集齊整套,四十年後必發大財!」
傅冉將信將疑:「真的?」
國師臉色一正,露出幾分高深莫測:「自然。」
傅冉還是信他的,不同面值的糧票各留了一張壓箱底。
臨近除夕,傅冉在家發饅頭,高雪梅挺著肚子過來了,手裡還拿著報紙,進門就道:「小冉,你上報紙了!」
高雪梅在郵局上班,能第一時間接觸到報紙期刊,大大小小的新聞她知道的也多!
「我上報紙?」傅冉不是不驚訝,從廚房出來:「上什麼報?」
「快,你自己看看。」高雪梅把人民日報遞給她。
對開的報紙,油墨印刷,頭版就是刺繡展的消息,她和孫老師繡的《蝦》被國際友人花兩萬美元拍了去,是國內送出的展品中競價最高的作品!
傅冉不清楚時下國際匯率,但能肯定,兩萬美元對國人來說,絕對是天價!
不到晌午,傅冉班上的班長找來她家了,給她帶口信:「傅冉同志,孫老師讓你下午去趟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