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南州城有個習俗, 男娃七天, 女娃八天, 娘家人要登門去看看。
知道大丫沒奶水,傅冉把上回從首都買的奶粉拎著,蛋蛋穿過的小衣裳小包被還有尿布全裝布兜裡, 等著徐蘭英他們過來。
傅向前趕了馬車, 人太多,架子車擠不下,顏冬青騎了自行車, 他本打算載小皇后,結果傅聲先一步跨坐上車後座,衝他嘿嘿笑:「姐夫,帶我跟蛋蛋唄!」
說完, 長胳膊一撈,把小蛋蛋撈上來, 頂在肩膀上。
打從去年起, 傅聲就跟灌了化肥似的猛長個,眼下蛋蛋坐在小舅舅肩上,非但沒害怕,還快活的咯咯笑。
他終於比他爹高了!
「姐夫, 快走啊!」傅聲往顏冬青背上甩了一巴掌。
顏冬青咬牙, 回頭瞪他。
傅聲笑嘻嘻的不怕:「姐夫,你眼咋啦?要我姐給你治治?」
顏冬青從齒縫裡擠出一句:「沒事。」
算了算了,不跟刁民計較, 要不小皇后該跟他計較了。
一幫人趕到劉溝子鄉,大老爺們不方便進屋看娃,在院裡坐著閒嘮嗑,女眷都進去了,蛋蛋見他娘進屋,小尾巴一樣要跟進去。
結果被傅聲攔腰抱起,扯扯他小蛋蛋:「你長個這玩意兒,進去幹啥?一屋子大老娘們,你也是?」
蛋蛋羞憤夾腿,嘴裡喊爹救他。
可惜萬歲沒功夫搭理他,和劉二柱還有傅向前傅向國幾個一塊去大河灣看磚窯了。
屋裡,王桂香在跟徐蘭英數落親家不是東西,又氣大丫肚子不爭氣。
「像小冉一樣,肚子爭氣點,生個男娃不就好了?!」
兩個妯娌都是男娃,當大嫂的可好,以後處處都得被壓一頭,擱公婆面前腰桿子也挺不直。
大丫任由她娘說,也不吭聲。
傅冉聽不下去,出聲打斷:「好了嬸嬸,娃都生了,還說那些干什麼,只要姐跟姐夫過好就行了。」
王桂香一撇嘴:「我跟你倆說啊,這過日子,可不止跟男人過,還得跟他一家子過,除非二柱他老子娘沒了,要不哪天都有氣生!」
話糙理不糙,閨女是財子命,好不好全看運!
打從生過娃,大丫心裡就沒舒坦過,公婆不喜歡女娃,兩妯娌擱旁人面前也說她生個娃弄這大陣仗,錢花了生的還是女娃,最讓大丫難受的還是她男人,雖然沒說啥,可大丫還是能察覺到他的失落。
奶娃出生十幾天了,當爹的都沒咋抱過她。
眼見就入了冬,一場雪之後,磚窯沒法再繼續蓋,只能等來年開春。
這期間,顏冬青又去了趟陝中,張志祥來信說鐵建廠恢復正常工作,他也從鄉下牛棚裡放了出來。
顏冬青這趟過去不是去幹活,而是去辭工。
南州的鐵建廠最遲在明年末完工,對顏冬青來說,陝中還是遠了些,尤其是在有個拖油瓶的情況下。
到底是親兒子,知道老子要出遠門,一早就抱著不撒手,啥話也不說,軟綿綿的趴在肩上,整得顏冬青無奈又不捨。
這邊,城東服裝廠的王廠長一大早來找傅冉了,客客氣氣的請傅冉去廠裡指導。
王廠長才進裁縫鋪,就感受到了莫名的敵意。
鋪裡的幾個大姐沒一個待見他的,能待見麼,新樣式的衣裳是她們先做出來的,給別人學去了,她們還掙啥錢吶!
王廠長在裁縫鋪沒坐多久,他前腳離開,馬大姐就不高興道:「小傅,你真要去啊?」
傅冉聽得懂她話裡意思,笑道:「大姐,衣裳是人穿出去的,不是古董寶貝不見天日,裁縫師傅也不只咱一家,看一看就知道怎麼做,這手藝藏不住。」
馬大姐訕笑:「那他還找你去幹啥?」
傅冉搖頭,也不大清楚。
城東服裝廠規模不大,只有兩排廠房,廠裡的職工下了班大多回家,既沒有宿舍也沒有食堂,大院裡停了輛綠皮貨車,廠裡職工在往車斗裡上貨。
傅冉問了人,找到廠委辦公室,兩張對放辦公桌,兩把長條凳,靠牆放一組立櫃,挨著立櫃是臉盆架,王廠長正跟一個年紀不大的男同志在說話。
辦公室門大開著,傅冉敲敲門:「王廠長。」
「喲,傅幹事來啦。」王廠長起身,熱絡得跟傅冉握手,又給她介紹另一個男同志:「傅幹事,這是我們的孟會計,工人大學畢業,剛分配過來的。」
頭些年革命席捲全國,教育癱瘓,各個大學都停止了考試招生,但並不意味著沒有大學,沒有大學生。
事實上仍然大學和大學生仍然有,只是招生的方式發生了變化,廢除考試,實行群眾推薦、領導批准、學校覆審相結合的方法,招收工農兵學員,學制兩年,畢業後統一安排工作。
「傅幹事,你好。」孟會計朝傅冉伸手,不覺往她臉上多看了兩眼。
傅冉禮貌和他碰手。
甭管在大魏還是現在,傅冉的長相都符合大眾審美標準,鵝蛋臉,杏眼瓊鼻朱唇,白面皮,瞧著乾乾淨淨,帶幾分溫婉。
要不臭屁如萬歲,也不會對小皇后心心唸唸,幹出搶□□的卑鄙事。
互相熟悉之後,王廠長要帶傅冉去車間,孟會計也跟了過去。
時下的服裝長還是腳蹬裁縫機,跟裁縫鋪差不多,就是裁縫機和工人的數量都比裁縫鋪多,一拉溜的裁縫機,女工戴著白帽,黑套袖,裁縫機腳踏板踩得噔噔響。
傅冉借用其中一個女工的裁縫機,改了一件中山裝給她們做示範。
「好好學,你們都好好學學!」王廠長招手,讓車間的女工們都過來。
傅冉沒被這麼多人圍觀過,起初不大好意思,熟悉之後就好了些,大傢伙兒有說有笑,不覺就過去了半天。
王廠長見沒其他事,他一個大老爺們懶得在女同志堆裡摻和,兩手背後出去,人都走到門口了,回頭看看孟會計,還杵在那兒跟木頭樁子似的,踮腳往裡看。
王廠長搖搖頭,搞不懂年輕人想法,改衣裳有啥好看的?大老爺們還想學學?
他哪知道,孟會計看得不是改衣裳,看得是改衣裳的人!
孟會計已經二十八了,還沒結婚,他是大學生,擱南州城都是頭一份,長得倒也周正,國字臉濃眉大眼,以他的條件,上門說親的就沒斷過,就是媒人說的姑娘他都沒看上。
自打瞧見傅冉之後,孟會計就挪不開眼了,傅冉來幾天,他往跟前湊幾天。
下了班之後,也要跟傅冉一塊走。
傅冉起初沒留意,連著幾天下來,她才意識到不對,但孟會計這人頭腦精明,下班走路上,旁的也不提,只說廠裡的事,弄得傅冉不好開口,生怕說多了尷尬。
孟會計家就住在礦區附近,兩人一塊往礦區走,快到礦區時,看見個熟悉身影,等走近了才看清楚,站馬路牙子上的,可不就是她的萬歲!
傅冉忍不住快過去,笑眯眯喊:「三哥,您在等我?」
跟在後頭的孟會計立馬鬆了口氣,原來是她哥啊...
「傅同志,你好你好。」孟會計伸出手,熱絡的跟顏冬青套近乎。
顏冬青沒伸手,像是看出孟會計心中所想,扯扯嘴角道:「我姓顏,不是她哥,是她男人。」
孟會計愣住,看看傅冉,又看看顏冬青,儼如被人兜頭潑了盆冷水,張張嘴不知道說啥好。
顏冬青不看他,拍拍傅冉肩,笑道:「走吧,蛋蛋在家鬧著找娘。」
「娘?」孟會計近乎自言自語。
可還是被顏冬青聽見了,似笑非笑:「怎麼了?」
孟會計搖頭,失落離開。
他一走,萬歲臉上的笑就沒了,涼颼颼的朝小皇后看。
傅冉摸摸脖子上的腦袋,明明啥也沒幹,怎麼就生出姦夫yin婦的心虛感?
「三哥,他是服裝廠的會計,家就住附近。」傅冉解釋一句。
顏冬青低哼一聲,沒說話。
一路忐忑到家,傅冉進門就找蛋蛋,因為顏冬青剛才說了句蛋蛋哭鬧要找娘。
事實上蛋蛋這會兒在姥爺家已經吃上了晚飯,顏立本帶他去的,這爺倆原本商量好了,在那玩一會兒就回家,哪知傅向前蒸了大米飯,還炒了盤大蔥臘肉,辣子白菜,又讓傅聲去礦上供銷社打了酒,硬留爺倆在那吃飯。
盛情難卻不是麼?
傅冉裡外找了一圈,沒找到人影。
「三哥,蛋蛋呢?」
顏冬青淡定道:「誰知道,你看屋裡床底下有沒有。」
小混蛋正是狗嫌貓煩的時候,生起氣來哪個窟窿都鑽。
傅冉信以為真,進屋掀開床單彎腰看,冬天黑得早,床底下黑洞洞看不清,傅冉正要拉開檯燈,人剛站起,就被顏冬青按爬在了床上。
「您幹什麼啊,快起開。」傅冉拿胳膊肘拐他。
顏冬青哼了聲,非但沒起,還往她屁股上揍了兩下。
「朕怎麼說的?嗯?」
怎麼說的?還沒等傅冉想明白,鬥志昂揚的小皇帝已經危險的抵了上來。
「傅冉,你完了。」
傅冉暈乎乎的想,她是完了,她才長出來的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