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老二，把安妮子直接換給人兒你怕閒話，現在咱們和老常家倒一下，三家換親可沒有什麼好說的了吧。」

　　「大哥，妮子還小點。」祝爸爸的聲音有些猶豫。

　　「小啥啊十五了，娘十五都嫁給爹了。」

　　「哎，大哥說的是。」

　　祝小安單薄細瘦的身影印在窗簾上，聽著窗外的對話下意識握緊雙拳，指甲摳得掌心生疼也渾然不知。

　　自己是真的重生了，回到1990年7月20號，大伯跟她爸敲定把她送給混賬人渣換媳婦。

　　她爸原本還有些猶豫，但是被大伯那個戲精連說帶演的輕易打動做了這個毀她一生的決定。

　　祝小安慢慢地退後，跪坐在炕上對著窗戶越來越緊地攢住拳頭。

　　這事就這麼定了，前世今生沒有一點變化，甚至幾天前的情況也能對上號。

　　她並不是給自己親哥換親，而是大伯家的堂兄，她堂兄因為小兒麻痺症腿腳不大好，腦子也略傻。兩口子當星星月亮一樣供著好不容易長大成人，結果一直娶不上媳婦，兩口子就整天跟二房哭訴抱怨。

　　前些天在祝爸爸表示砸鍋賣鐵也要幫襯侄子的時候，大伯甩出了真正目的「讓安妮子給他哥換個媳婦。」

　　當時爸爸還是猶豫的，有點不那麼樂意。

　　然後祝大伯就給他洗腦「老二，你也別怪大哥，大哥也疼孩子啊，還不都是窮鬧的。他娘的這年頭笑貧不笑娼，但凡咱有錢也去給娃買個雲南媳婦，不就三萬塊錢嘛？可咱不是沒有嘛，再說有我也留著給侄兒娶媳婦啊，是不是？」

　　見祝爸爸略有鬆動他就開始哭鼻子抹淚裝可憐，「我的娘哎，沒兒子人家瞧不起，為了這個兒子咱們兄弟受了多少欺負，老天爺也不打雷劈死那些壞種。好不容易巴上個兒又要打光棍兒，還是被人瞧不起。你說咱們當爹媽的，還能讓兒一輩子就那麼抬不起頭來？咱們也是做兒的，爹媽為咱操碎了心，咱能忍心不管自己兒？」

　　他這麼一哭咧咧，從來對他沒有違逆的祝爸爸怎麼能不答應，支支吾吾地表示換親有點丟人。

　　要擱以前她就得體諒長輩的心酸和不易，主動為他們著想，不但要痛快地答應換親，還得高高興興不讓他們有賣女兒的尷尬。

　　畢竟在祝爸爸看來，倆閨女沒餓死沒送人，不但養大了還供著上學，這已經是天大的恩賜，閨女就該為家分憂。

　　有閨女的人家，都是拿閨女和人家換親，不過換親總歸沒那麼光彩，又有人笑話說賣閨女，依然要說閒話，在村裡議論起來都讓人抬不起頭來。

　　而祝爸爸是最要面子的，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說，面子比天大，兒子是爭面子的！

　　所以大伯想了個更好的辦法，三家換親，這樣就是正常嫁娶並非糴生換熟那樣讓人笑話的事情。

　　祝爸爸也順了心氣，沒有了顧慮，自然答應。

　　外面又響起大伯明顯輕快許多的聲音，「老二，那常家三春真是個好青年，大高個一包勁兒，模樣也奇俊，幹活一個人頂仨都不止。我和你說，咱們和他做親家真是賺了，以後在村裡都沒人敢再欺負咱們，不信你看看吧，你一點頭應承，再出門姓常的那些人見了你都得笑呵呵地遞煙。」

　　祝小安聽得冷笑。

　　他說的奇俊的青年是本村常家的三兒子，那混賬從小不務正業，不喜歡學習卻喜歡聽書，最崇拜英雄常遇春，還說自己叫常逢春就是和名將的緣分，給自己改名也叫常遇春。

　　他長得五大三粗一身蠻力，從小舞刀弄棒的，最喜歡逞能打架。十三歲就跟著人家打群架，把一個小混混的腦袋開了花，被逮到派出所拘留了好幾天。出來以後十四歲他就混成那幫小混混的頭目，打遍全縣無敵手，吹得牛逼能上天。

　　「嗯，升子能有媳婦就好。」

　　「老二我和你說哈，人家老常家其實不愁娶媳婦，你是不知道啊，四外村的大閨女烏泱烏泱的要嫁給他，要是聽說他結婚，說不定還有找上門來的呢，到時候你可咬死了都趕出去別招惹。」

　　祝小安並不在乎那混賬招惹多少女人，讓她恨透了的是：他招惹那些狂蜂浪蝶卻不肯放過她，一定將她禁錮在身邊。

　　老天有眼，前世在佛前許幾十萬個心願終於成真「來生來世，再不與他相干！」

　　她突然想笑。為了防止笑出來，她用力咬住唇，聽著窗外祝爸爸有些愣的聲音，「啊？還這樣？」

　　祝大伯呵呵笑著，不無得意道：「不用管，要是有上門的你讓老常家自家處理，誰讓他們老三認準咱安妮子。」

　　祝小安閉著眼慢慢地躺回去，前世她不好意思偷聽爸爸和大伯的對話，一直以為換親就是家裡商量的，卻不料還有他插一腳。如果不是換給他這個手段叢出不窮的混蛋，或許前世她早就自由。

　　外面的聲音並沒有丁點怕人聽見，所以並不曾壓低，祝大伯得意又張狂地再說著跟常家做親家的好處，似乎只要他的心願達成，天底下就都是好人，人渣也是奇俊的好青年。

　　她越聽越鄙夷，憎恨積累到一定程度，讓她很想找個辦法弄死他。

　　怎麼弄死祝大伯又不會被人知道！

　　劣質旱菸的味道順著窗紗飄進來，嗆得人直反胃，也讓祝小安清醒一些。

　　旁邊的妹妹祝萍萍很小聲地跟她嘀咕，「姐，你要嫁給常三春啊，真好，三春哥是咱們這一片最俊的青年了。」

　　經過前一世的那些糾纏，祝小安對這個一母同胞的妹妹如今沒有一點好感，明明都是被傷害的女孩子，可妹妹卻能毫無底線地做幫凶。

　　她懶得理睬這個好吃懶做、虛榮膚淺的妹妹。

　　外面傳來祝大伯的聲音，「安妮子，沒睡呢吧，出來大伯給你說點事兒。」

　　祝小安假裝睡著聽不見。

　　「姐，別裝了，大伯叫你呢。」祝萍萍故意大聲喊，伸手去推祝小安。

　　祝小安「啪」的一下子揮開她的手，惡聲惡氣地呵斥，「閉上你的嘴，不說話成不了啞巴。」她故意大聲呵斥妹妹，話卻對著窗外的大伯罵。

　　她篤定爸不會過來的，大夏天的女孩子睡在炕上，她爸不好意思。

　　不只是屋裡的祝萍萍呆了一下，外面的祝爸爸也被女兒弄得在大哥面前很沒臉，生氣道：「這個死丫頭，沒大沒小，真是欠鞋底抽。」

　　「算啦算啦，」祝大伯一副通情達理的樣子，「女孩子嘛，臉皮薄，讓她大娘來跟她說，哈哈，保管她就樂意了，自己都急不得要定親呢。」

　　我樂意你們都去死呢！

　　祝小安覺得自己一定要克制自己，免得哪天不小心當了殺人犯，哪怕殺的是人渣，也會把她再次送進地獄去。

　　外面祝大伯起身要走，揚聲對屋裡道：「安妮子你聽好了，大伯也不虧待你，你給哥換親，你爸讓你繼續讀書的。到時候你和三春子先定親，等你到了年齡再結婚，一切自願絕不逼迫你的。放心吧，啊，大伯走了。」

　　祝小安冷笑，信你個鬼！誰都知道用讀書都能威脅利誘她，因為她一直最大的願望就是能一直讀書，讀高中考大學。

　　可惜現在這種利誘對她沒用。

　　祝大伯說了這番話，走到大門外卻對祝爸爸道：「不是我說你，女孩子念什麼書啊，你看看安妮子，讀書都要讀愚了，不知道好歹。」隨即壓低了聲音，「反正都是賠錢貨早晚要給人的，唸書花錢還耽誤賺錢，讓她們早點下來幹活也能幫襯一下，到時候大安娶媳婦不就輕省了？」

　　祝爸爸笑著連聲說是是是，大哥說的對。

　　祝爸爸回來，走到窗外還道：「丫頭，你大伯是為你好，要不是你大伯，你早就沒的書讀了，你要感恩，知恩圖報，記住不？」

　　祝小安冷冷道：「知道，大伯哄著我先定親繼續讀書，等我要考試的時候再攪黃。」

　　前世的時候他們正是這樣做的！

　　祝爸爸見閨女戳穿大哥的目的，頓時掛不住臉，「別胡說八道啊，你大伯可不是那樣的人，他一直把你當親閨女疼，小時候還養你一年呢。再說了，這年頭兄弟就是姊妹的責任，你看看誰家姊妹不給兄弟換親，你好好想想吧。」

　　祝爸爸說完就背著手去東間睡覺了。

　　祝小安冷笑，人家都換親管她屁事，現在他們休想她那麼「懂事」，她就不懂事了，一定要給他攪黃了。

　　說什麼在村裡沒兒子、打光棍，都是丟人出醜的事兒，會讓人戳脊樑骨說閒話，笑話一輩子，因為很多人笑貧不笑娼。

　　沒兒子、打光棍，就是窮！

　　你們窮你們有理？窮就該賣女兒？你們怎麼不去賣腎啊？

　　窮是你們無能！關她什麼事兒？她憑什麼要為他們的無能和窮去堵無底洞？

　　要讓她輟學打工賺錢給他們娶媳婦，她也並沒有怨言，她依然可以學習，可她怨恨的是為什麼一定要把她送給一個混賬人渣！

　　如今她再次被迫站在火坑的邊緣，下面是深不見底的苦難，別人一推或者她自己輕輕一滑就會跌入萬丈深淵。

　　老天爺給了她第二次機會讓她回到現在，她還沒有被毀掉所有希望，還有機會自救！她不想再被親情和眼淚綁架，再也不想被他們威逼欺騙利用。

　　她寧願做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惡人，也不要做所謂的乖巧懂事善良嫻淑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