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祝老闆

　　祝小安要去沖腳的時候， 林姑奶喊道：「你眼瘸啊，不是有腳盆嗎？這樣沖多浪費水！」

　　雖然她說話不中聽，但祝小安知道她是想讓自己倒熱水洗腳，自然不怪她，反而還暗暗感激。

　　在家裡除非冬天，她媽不肯她用熱水洗腳， 都是用涼水的。

　　她把腳盆端到房間裡一邊看書一邊泡腳。

　　林姑奶又過來，換了棉布睡裙，印花棉布，大朵的木棉花開得十分濃烈， 這樣的布料現在集上都沒得賣， 肯定是大城市捎回來的。

　　祝小安從書本上抬頭看她，「林奶奶，有事？」

　　林姑奶的眼神閃著光，「丫頭，你生辰八字多少啊。」

　　祝小安搖頭，「不知道啊。」

　　她當然知道，結婚合庚帖，前世那庚帖一直在常三春手裡。

　　有一陣子他犯神經請很多所謂得道大師給看過， 有的說他倆姻緣天作之合，但是有問題，有的說他倆天生犯沖的冤家，要如何如何化解。

　　她一句都不信，他們說什麼冤家姻緣打死都不散的， 不過是摸準常三春的心思罷了，順著他說，再來點磨難乖乖花錢破解，不都是這個套路麼。

　　所以常三春不斷地找人算、排風水，連房事都講究什麼什麼的，她就暗地裡拜佛，求佛保佑早日擺脫他。

　　看來還是佛比神棍力量大。

　　林姑奶哼了一聲，「你不說我也知道。」

　　祝小安：……

　　林姑奶開始神婆附體一樣，「先說說小短命鬼吧，他就是個短命鬼。小時候老不死的給他看過，他今年三刑克害、日主入墓，死的不能再死，一定死在黑乎乎的地方。要想化解就得他爹娘辭職改行或者換地方，他倆不肯，那小短命肯定活不過的。這一次他刑期到注定要死，居然被你救。怪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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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我的脊背發冷，雖然聽不懂，但是不明覺厲。

　　因為前世林雪昀的確死了的。

　　她決定以後對林神婆敬而遠之，免得被封建迷信洗腦。

　　祝小安：「……你說的這麼神，怎麼不提醒他們？」

　　「他們不聽啊，再說我……也算不出他被藏哪裡。」

　　「哦，馬後炮啊。」祝小安點點頭。

　　林神婆感覺受到了羞辱，開始放大招：「你是壬水日主，用神甲木，有寫作天賦。可惜官殺混雜夫宮兩現，注定婚姻多戕，如果男人壓不住你就是個二婚命……」

　　祝小安：--

　　「所以嘛……你這個二婚和小短命鬼，不合適！」林神婆一揚下巴，高傲地睨著祝小安。

　　「哈哈。」祝小安笑起來，「林奶奶，這不用你說，我也沒覺得我倆合適，我倆就是互幫互助的關係，不是你以為的那種，所以啊，您還是好好算算吧。」

　　林神婆哼了一聲就要走，祝小安突然靈機一動，「奶奶別走，我有個好主意。」

　　林神婆沒忍住，退回來，「什麼？」

　　「我要寫一個女神棍的故事，您要不要噹噹女主和專業顧問什麼的？」

　　當女主？顧問？

　　林神婆將信將疑地看著她，「我有什麼好處？」

　　祝小安笑道：「可以給你出鏡機會啊，女主用你名字怎麼樣？給你配N多男神，天外飛仙啊、萬年殭屍王啊、西方吸血鬼啊、神獸化人啊……」

　　「打住！」林神婆舉手制止，「到時候稿費分我一半就行。」

　　祝小安毫不客氣地翻了她一眼，「你怎麼不自己寫啊。」

　　林神婆湊過來，「那……」

　　祝小安趁著她猶豫，立刻道：「給你百分之二十，也就是五分之一，多了沒有。」

　　「成交！」林神婆立刻樂滋滋的。

　　祝小安發現跟自己說話這半天，她都沒罵人，笑了笑，「不過林奶奶，我現在可是你老闆，咱們可得融洽點，要不拆夥了你可拿不到錢。」

　　林神婆立刻乖的不能再乖，還去翻了一堆泛黃的、發黑的、綢緞面的、手抄的、殘缺不全的各種書來給她看，「你看你看，我這裡很多典籍，都可以供你翻閱。」

　　祝小安發現林神婆對寫作的興趣比自己還大，當下擦了腳也不急著睡覺，兩人就嘰裡咕嚕了好半天。

　　快半夜的時候才睡。

　　第二天一早林神婆主動起來做飯，還跟祝老闆說她想到什麼什麼的故事。她家老不死的當年就是算命風水先生，文/革的時候被鬥得淒淒慘慘的，後來沒有什麼娛樂的時候，她聽自己老不死的講很多很多的故事。

　　祝小安聽著，默默地表示要給她加雞腿。還是等投稿以後再說，賺了才有意義，不賺的話說也白扯。

　　那爺孫倆來蹭飯的時候，一進門林爺爺就道：「林大腳，你大半夜開著燈，不怕費電啦？」

　　林姑奶哼了一聲，「我這樣有追求的新時代女性，豈是你這種只會爛糧食的糟糠蟲子能比的？」

　　兩人又掐上了。

　　林爺爺一出現，林神婆一秒鐘變林毒婆。

　　林雪昀也不管他們，進屋問祝小安昨晚幹嘛那麼晚才睡覺。

　　祝小安笑道：「你們怎麼知道？」

　　林雪昀道：「起夜看你們窗外還亮著唄。」

　　祝小安就把她寫得那些提要給他看。

　　林雪昀看了一眼，祝小安的字雖然整齊乾淨，但是……顯然沒練過。

　　看了一會兒，他驚訝道：「你要寫這個？」

　　祝小安笑道：「不行嗎？我想投稿賺稿費，我要當一個作家！」

　　林雪昀逗她：「你不是說要考法律系嗎？這東西和你的目標可是衝突的，你看一個無神論，一個有神論。」

　　「不衝突啊，考法律是我大學的專業，而這個是我的興趣愛好或者第二職業。至於世界觀嘛，更沒有問題啊，一個是三次元，一個是二次元。」

　　「三次元，二次元？」林雪昀還沒有聽過這個概念。

　　祝小安意識到自己嘴快了，她就打哈哈，「就是現實和虛擬啦，你過日子和看電視劇總能分開的吧。」

　　林雪昀搖頭，「我從來不看電視劇。」

　　祝小安驚訝地看著他，「不看？紅樓夢、西遊記、射鵰、神雕、魔域桃源、俠客行、陸小鳳、四大名捕、沈勝衣……都不看？」她一口氣說了很多名字，都是祝萍萍眼饞她講的。

　　林雪昀搖搖頭，「我看書啊，但是不看電視，很好看嗎？」

　　祝小安有點洩氣，「還行吧。」現在知道人家學霸是怎麼養成的了。

　　林雪昀笑道：「看書，很快就可以看完，電視45分鐘一集，中間插播十分鐘廣告，其他多半口水，有用的沒兩分鐘，所以呢？你們為什麼要看電視，嗯？」

　　你、你、你……吐血三升。

　　祝小安道：「……其實我也不看，不想浪費時間。」真正的原因是她要干活，沒時間看，但是其實還是很想看的。

　　林雪昀笑道：「乖，電視沒什麼好看的，看書就好了，一天能看好多呢。」

　　好吧。

　　祝小安沒意識到他過分親暱的語氣。

　　下面和林爺爺打嘴架的林姑奶聽見，喊道：「小梅花，你別聽小短命鬼忽悠……」

　　林雪昀拍拍額頭，看來小短命鬼這個稱呼得摘掉才行，不過祝小安一夜之間這個小梅花的暱稱哪裡來的？

　　他疑惑地看她。

　　祝小安搖頭，突然意識道什麼，臉頰一紅。

　　「林奶奶！」她語氣裡帶著威脅。

　　林姑奶呵呵，「吃飯啦，蹭飯的沒門。」

　　林爺爺道：「沒事，有窗就行，康康，小安吃飯。」

　　林雪昀過去小聲道：「爺爺，都這麼大了，咱不叫小名了成嗎？」

　　林爺爺詫異道：「為什麼不叫？我又不是你老師，我一直都叫康康的。」

　　林姑奶白了他一眼，「前程，你娘叫你回家吃飯了。」

　　林爺爺老臉一紅，「真是個為老不尊的。」

　　前程是他的乳名。

　　雖然林姑奶嘴巴很壞，罵人張口就來，對她也不客氣，可祝小安卻從他們相處中看到了一種獨有的默契和關懷。

　　在祝小安看來，林姑奶很時髦穿的用的都是好的，雪花膏必須城裡買來的。當然也很摳門，針頭線腦的嘴巴上也要計較，可有時候又很大方，比如她會把一些好吃的塞給自己，嘴上說什麼「這麼難吃的東西，我才不稀罕吃。」「桌上那水果都放壞了，怎麼還不吃，真是浪費！」「做這麼點菜夠誰吃的，也不多做點……做這麼多要撐死我，你自己吃掉……」

　　反正她從來不跟人好好說話的。

　　只有半夜討論故事的時候，那時候林神婆附體，換了個人一樣。

　　摸到了她的脾氣，祝小安也學著林爺爺和林雪昀那樣，不和她來感性包容路線，要麼不理，要麼就懟，這樣老太太反而很舒服，然後被激起了鬥志，罵得更凶……

　　關鍵臉皮要厚。

　　這日林雪昀一早被幾個初中同學喊去聚聚，他邀請祝小安，祝小安婉拒了。

　　她整理了文稿，去給楊老師送去，請他幫忙投稿。

　　等稿子中了以後，她就可以自己寄。

　　楊老師家在大掃除，祝小安放下稿子就去幫忙。

　　「小安，林奶奶那裡沒事兒啊」王老師給她戴上一頂紙帽子，披上一個舊衣服，免得弄髒了。

　　祝小安表示沒事。

　　王老師有點潔癖，家裡定期都要大掃除，收拾得乾乾淨淨，沒有一根蜘蛛絲。因為保持得好，所以每次打掃也不費力，就是掃掃棚頂，擦擦家具即可。

　　打掃完畢，大家洗手洗臉，楊老師準備午飯，王老師看祝小安的文稿。

　　楊老師還收拾出一堆白紙本子，還有一些陳年照片，有幾張風景照。

　　「小安，這一摞景色照片，給你拿著玩兒吧。」他一直在給祝小安灌輸更廣闊空間的理念，告訴她外面的世界更精彩，這些照片可以更好的呈現。

　　尤其現在她正經歷著人生的轉折，他希望她能堅定走好每一步，不動搖、不懷疑。

　　祝小安接過去，「我很喜歡的，謝謝老師。」

　　祝小安坐在花牆旁邊的椅子上，開始看那些照片。

　　80年代的首都、魔都、杭城等等，有黑白有彩色，每一張都帶著樸素的美麗，是她不曾見過的韻味。

　　這些地方後來她也去過，有的是常三春帶她去的，有的是常四春帶她去的，可不管誰帶她去，現在看起來卻像是兩個世界的景點。

　　在這摞照片裡，那些景點充滿了生機和活力，在她的記憶裡，卻都是扭曲的痛苦和折磨。

　　東方明珠上，常三春打了一個偷拍她的男人，摔爛人家的相機囂張地扔下一沓子錢。氣得她當眾扇了他一巴掌，結果激發他的獸性，在大庭廣眾之下強吻她，讓她越發抗拒和他一起出門。

　　斷橋上，是常四春喝多跟她表白說要帶她遠走高飛被她譏諷，他一氣之下跳下西湖。第二天有報導說遊客為情所困跳湖，並且刊登清晰的照片。常三春知道以後狠揍他一頓，讓他跪在她面前自抽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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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多太多的記憶，都摻雜著痛苦和酸楚，不堪回首，如陰影籠罩著她。

　　好在，那些都是過去，像一場夢了。

　　隔壁老師家的收音機裡有歌聲傳來，正在放王傑的《一場遊戲一場夢》。

　　祝小安不由得聽痴了，沉浸在那種抽離的意識裡，恍然如夢，不知道前世今生，身處何地。

　　王老師拿了相機飛快地拍下那個鏡頭。一個正值花季的女孩子，沉浸在音樂裡，臉上是一種歷盡滄桑劫後餘生的慶幸和傷感，那樣的一種表情，有一種複雜的說不清道不明的美感，讓她忍不住想要留下來。

　　當音樂換成說書的，單田芳老先生開始講《白眉大俠》，祝小安就回過神來。

　　她拍拍腦袋，不好意思道：「我是不是睡著了。」

　　王老師笑道：「一定是寫稿子累的。」她摸索著那些文稿，誇道：「小安，老師不怕你驕傲，寫的真好。作為一個吹毛求疵的語文老師，我表示這樣的文章還想看，願意花錢買來看，如果不耽誤學習請你一定要堅持。」

　　楊老師做好飯招呼她們吃飯，自己又去看，連連點頭，「的確不錯的，就是有個問題。」

　　兩人忙問道：「什麼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