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內賊
「殿下,不好了,軍中大半將士出現乏力之症,根本不堪一擊,我們,上當了!」玉伽急急進入軍帳,臉色難看的厲害。
「劉廣龍!竟然反將我一軍,找死!想必,楚玄昭已經朝這邊過來了,」格吉思咬了咬牙,「事不宜遲,玉伽,你速速集合那些沒中招的士兵,我們撤!」
「殿下!?那可是,十幾萬大軍啊!我們,不如讓沒事的那些,保護——」
「沒用的,就該拋棄!既然會拖後腿,就自生自滅吧!難不成,還要本殿陪著他們等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帶上剩下的人,速速撤離此地!」
玉伽猶豫了一瞬,終究是沉沉點了點頭,「…是,殿下。」
…………
到處都是斷顱折肢,朝陽初升之時,血染半邊天,已是分不清是朝霞更紅,還是血色更紅。
身疲力乏的拓加軍隊,一夜之間,便被大淵兵馬殺的七零八落,只餘滿地支離破碎。
旌旗早已撕裂,被薛子明踩了踩,『拓加』二字瞬時變得模糊不清。
「陛下,已經看過,這是拓加半數左右的兵馬,可惜……」
楚玄昭腕間臂刀一收,看向薛子明沾了血污的臉,「可惜什麼?」
薛子明揮了揮長矛,紅纓似乎被血染的更明艷了幾分,「可惜,格吉思跑了,大數糧草,也被他帶走……,不然,末將可以殺的更痛快,末將,還指著陛下的賞賜呢。」
楚玄昭望向西北,緩緩一笑,「跑又如何?遲早是死。今天不會,也總有一天會。他若輕易死了,朕倒要懷疑,他是不是格吉思了。」
薛子明也笑了笑,「陛下說的是。陛下,可要,繼續進軍?」
楚玄昭搖了搖頭,「不,不可急躁。傳令下去,搭軍帳,原地休整。」
薛子明抱了抱拳,「是。」
他沒走幾步,楚玄昭詫異道,「哎,對了,你在朕身邊瞎轉悠什麼?程至騰呢?」
薛子明撇了個嘴,「陛下,您這麼討厭我?」
楚玄昭淡淡一笑,「你那張嘴改改,朕也許會改變看法。行了,你去傳令也好,見到程至騰,讓他來見朕。」
「程將軍,他在跟軍師說話呢,我去叫他?」
楚玄昭眉頭一皺,「他在哪?朕親自過去便是。」
…………
程至騰一驚,「軍師,你,真的沒弄錯?劉廣龍他,守衛芒州十幾年,斷不可能,不可能啊!」
沈輕君嘆了口氣,「我也希望不可能,可,希望,終究只是希望。」
程至騰低下頭,「…我明白了。軍師,雖此事應交由軍法處置,可劉廣龍位居三品,我也無權審判,我看,此事,還是稟報陛下為好。」
「什麼事?」楚玄昭走了過來。
「陛下……」程至騰有些欲言又止,畢竟,三位主將,都承陛下重用,劉廣龍此事,實在,讓人都不知道該如何去開口。
沈輕君從上到下看了他一眼,見他並未負傷,才道,「陛下,是劉廣龍之事。」
提起這事,楚玄昭臉色果然不怎麼好看,「不用再行商議。殺!」
程至騰大驚,「陛下?」
陛下已經知道了?直接殺?
楚玄昭呼出口氣,夾雜著血腥,聲音有幾分冷,「朕登基之日,曾下九殺令,通敵叛國者,殺無赦。殺無赦,沒有回轉餘地。但有利有弊,為防他人搆陷殺人,九殺令由朕親判。劉廣龍之事,軍師已與朕有論斷,朕,不能留他。」
程至騰還欲再說,沈輕君朝他搖了搖頭,「將軍,不可魯莽。」
九殺令,一旦定罪,當場格殺勿論,其中一個規距,強行為其求情者,同罪論處。
「程至騰,劉廣龍人呢?讓他來見朕。」
程至騰嘆了口氣,「…我去找找。」
程至騰才轉身,楚玄昭聲音有些嚴肅,程至騰脊背被沖的帶了幾分涼意,「程至騰,朕知道,你重義,也與劉廣龍相交多年,但此事非同小可,見到他,帶過來,不要,一時想錯了。為他,不值。」
程至騰微微垂著頭,也沒轉身,沉聲道,「是,陛下。」
他的確有那麼一瞬間,想先行找到劉廣龍,讓他走,然而那種想法,也不過是一閃而過,理智告訴他,不行。
「我已吩咐下去,搭帳休整,一會兒你去休息休息。如今已經出關,不比在關內,怕是要委屈你了。」
沈輕君無奈一笑,「哪裡就那麼嬌貴了。你別想這麼多。」
楚玄昭抬手,看了看手上飛濺的血滴,又收了回來,「總歸是我連累你。」
如果不是自己,沈輕君此時恐怕還在江南玉園,或是芒山辰隱閣,執一清茶,坐賞杏花開遍。
又哪會像如今這般,跟隨大軍,戮血沙場,風餐露宿。
…………
「劉廣龍,你知罪麼?」
主帳已然搭好,楚玄昭以軍帳吃緊和便於與軍師商討戰情為由,光明正大的把沈輕君挪進了主帳之中。
程至騰和薛子明也是兩人共用一個軍帳,下面將士更是有的數十人一帳,因此,諸人對楚玄昭的提議,倒是沒有多大的意見。
此時,劉廣龍跪在下首,上頭楚玄昭坐在那裡,居高臨下地冷視,讓他有些壓力驟增。
至於沈輕君,則獨自背對這邊,坐在另一旁的角落裡,研究著一張羊皮卷,那是拓加的地勢圖。
「末將,不知陛下此言何意。」
楚玄昭冷冷一笑,「不知何意?劉廣龍,朕問你,格吉思為何知道孔明燈一事?又為何派了人毀燈?」
劉廣龍垂著眼,冷道,「三位大將,均知此事。兩邊關隘的人,也提前通知過。誰都有可能洩露消息給格吉思,陛下為何就一口咬準是末將所為!」
楚玄昭氣得站起身,這個劉廣龍,事到如今,竟還敢巧言狡辯!
眼看楚玄昭就要上前直接逼問,一道清冷聲音驟然響起,「陰陽佈陣之事,又怎麼說?」
劉廣龍轉頭,見那人頭也沒回,依舊低著頭,看著手中之物,不由梗了梗脖子,「我不知!這事也不只我一人知道,就不能是他們告訴格吉思的?」
楚玄昭被他氣得一笑,「劉廣龍,軍師只問陰陽佈陣一事,何曾說明是陰陽佈陣被透露給格吉思了?劉將軍,還真是領悟頗高啊?嗯?」
劉廣龍一卡,「我,我也是猜測。」
楚玄昭緩緩坐回凳子上,「猜測?朕竟不知,劉將軍還有如此高妙的參悟天機的本事!」
劉廣龍猛的轉開臉,緊緊抿著唇,不語。
「劉廣龍,朕自認不曾虧待於你,你為何要行如此行徑?勾結拓加,通敵叛國,著實令朕心冷,齒冷!」
劉廣龍張了張嘴,卻又閉上,沒有說話。
楚玄昭重重嘆了口氣,揉了揉額頭,「劉廣龍,你也是,大淵男兒,拓加許你的東西,真的那麼重要嗎?」
劉廣龍垂著頭,「…陛下,您,知道明明身為大淵人,卻被誣為拓加奸細,死於大淵人之手的滋味嗎?」
楚玄昭一愣,下意識地朝沈輕君看去,卻見他抬了頭,沒有轉身,手裡拿著那張羊皮卷,沒動。
「輕…輕君。」
沈輕君緩緩站起身,轉過來,顫聲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在誣告你?」
他因祖父被誣告致死,對陷害忠良的人,最是厭惡,如今,竟有人說,自己也做了那種人!?
楚玄昭兩步並到他跟前,伸手一把攙緊了他,「輕君,你別,別急,我再問問,我知道,你不會弄錯的……」
楚玄昭轉過臉,無比陰沉地盯著劉廣龍,正要開口,便見劉廣龍無力地搖了搖頭,「不,你沒有誣告我,是我暗中與格吉思往來……,可,我也是沒有辦法!我恨!我恨大淵!我甚至恨我居然是個大淵人!我的父母,他們分明是良善百姓,卻被軍士誣為拓加奸細,殺良冒功!陛下,這樣的大淵,讓我如何盡忠?奸細?那我就做個奸細,大奸細!我一步步爬到這個位子,就是為了當奸細!陛下,您滿意了?」
楚玄昭久久未語,半晌,才嘆了口氣,「你的父母,被殺良冒功,是,是朝廷的錯。可你,被仇恨矇蔽雙眼,又真的無辜麼?你在芒州十幾年,潛藏已久,伺機而動。可你自己捫心自問,是做奸細讓你痛快,還是十幾年中的守護,更讓你,痛快……」
劉廣龍跪坐在地上,「可我恨。十幾年,我也想過,就這麼,做將軍,做下去……,可每每想起,就會恨。所以,當一年前格吉思找到我的時候,我想都沒想,便應了下來……」
沈輕君擋開楚玄昭的手,走到劉廣龍身旁,「你不要忘了,你的父母,也是你最恨的大淵人。」
劉廣龍身體驟然一癱,似乎長久以來努力欺騙自己的假像一下子被人撕了個乾淨,「不…,不。我,我只是想讓他們,知道我為他們報復大淵軍隊,能夠瞑目。」
「他們因奸細之名而死,他們的兒子卻做了奸細,他們才真的不會再瞑目。」
「不,不!你懂什麼,你懂什麼?你也不過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我的恨,你哪裡會懂。」
不懂?我不懂?你的父母,相比我祖父的死,又算什麼!殺良冒功,好歹是一刀殺,我的祖父,不只是大淵人,還是大淵的守護人,不一樣落個千刀萬剮的慘死下場!
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裡怨天尤人!
楚玄昭見沈輕君發愣,心下一急,拽了拽他的胳膊,「輕君,你先出去走走,等我處置了他,再回來,好不好?」
沈輕君掰開他的手,冷冷道,「陛下,我要留下,看著他死。我也可以代陛下執刀。」
「輕君!」
「還望陛下成全。」
劉廣龍有幾分恍惚,也無暇顧及楚玄昭和沈輕君的稱呼和親近的問題,緩緩跪正身體,朝楚玄昭磕了個頭,「陛下,我已罪無可恕,懇求陛下,賞個全屍。」
楚玄昭看了眼沈輕君,見他垂著眸,未再說什麼,嘆息了一聲,慢慢點了點頭,「…好。」
楚玄昭將臂刀拿出,又擰開,丟在劉廣龍眼前,背轉過身,「你,自行了斷吧。」
劉廣龍又磕了個頭,「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