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離府
楚玄昭手中握著臂刀,腳下忍不住退了一步,只覺得胸腔似乎被堵了一團棉花。
「輕君,看來,我還遠遠不是你的對手。」
「你已經進步神速。」
沈輕君並不是有意安慰他,而是事實如此。
楚玄昭的進步的確令人瞠目結舌。
沈輕君將洞簫收起,眸色微閃,頓了頓,才說道,「我讓朱晴和碧鴛在京中買下一座院落,這幾日我——」
「匡啷!」
臂刀掉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音,仍舊震顫不停。
楚玄昭將微顫的手指動了動,攥起,放開,又攥起。
他聽到自己平靜的聲音。
「是不是,王府有什麼不周到之處?」
沈輕君撇開眼。
抬頭望著院中那棵粗壯的柳樹。
樹葉間有一隻蟬緩緩爬動。
「沒有。只是情形所需。」
「什麼情形?」
「李尚諾。」
「我不需要李尚諾,他不過——」
「楚玄昭。」
楚玄昭眸色暗了暗,試著扯了扯嘴角,緩緩露出一個笑來。
笑容有些苦。
「好。你什麼時候搬,我讓馮二和莫一他們幫你收拾東西。」
絳紫華袍衣袖中掩蓋著手,攥起的拳頭指節已經發白,指甲陷進肉裡,疼痛讓楚玄昭覺得自己似乎平靜了些許。
「不用。本就沒多少東西。」沈輕君盯著樹上的那隻蟬,目光看著它爬上樹葉,又爬下樹葉。
的確沒多少東西,他來京城只帶了一個隨身的包袱,其他慣用的東西都留在了玉園,還有一些被朱晴和碧鴛帶到京城,但一直沒來的及取來王府。
「嗯,我知道了。」
楚玄昭緩緩地彎下腰,將臂刀撿起,順手抹了抹掐出血痕的手,「你看,我刀法的確不精,連刀都握不好。」
沈輕君的嗅覺何其敏銳,之前夜裡曾被後院實行家法的血味兒從夢中激醒,此時自然聞到了楚玄昭身上傳來的若有若無的一絲血腥。
如果說原本還只是猜測,如今便是確定了。
只是,他給不起。
「多練練就好了。」
還是那句話。
「那你還會陪我對招嗎?」楚玄昭盯著他望向別處的雙眼。
「會。我只是搬出去,距離不遠,一切都還是一樣。」
「嗯。謝謝你。」楚玄昭的笑終於自然了些。
「你說過,你我不必見外。」同樣一句話,之前說著有多欣喜,如今聽著就有多少悵惘。
「輕君,我們繼續。」楚玄昭握了握手中的臂刀,一手架在身前。
沈輕君終於將目光收回來,看向楚玄昭,「繼續?」
「嗯,來吧。」
「好。」
楚玄昭將手中臂刀揮舞而出,帶著凜冽的勁氣。
沈輕君迅速轉手將洞簫收起,瞬間便從袖中落出一把同樣的臂刀來。
兩把臂刀格在一起,「你?!」
「我是辰隱閣閣主。」
楚玄昭瞬間瞭然。
沒錯,他是辰隱閣閣主,又怎麼可能對自己設計的閣裡慣用的武器一無所知?只是就像他以為的自己用慣了扇子,自己也以為他只用洞簫。
其實,沈輕君的袖裡一直放有一把臂刀,只是他刀法同樣不精,大多數時候根本用不到。
但實際論起來,臂刀比洞簫隨身時間還要多。
因為在作為「墨淵公子」這個身份在外時,他也許不帶洞簫,但袖裡卻一定有一把臂刀。
我是辰隱閣閣主。
他的解釋總是令人意會,他上次說這句話時,是在鹿山寺追蹤殺人的時候,為瞭解釋為什麼會有那麼狠辣的殺人手段。
兩人於刀法一道都算不上精盡,沈輕君換了臂刀出來,是打算要和楚玄昭好好比試一番了。
刀鋒相互撞擊飛濺出無數火花,二人皆是用上了全力,一時間難解難分。
楚玄昭手中的刀直取沈輕君的脖頸而去,沈輕君回手格擋,卻已經慢了一瞬。
楚玄昭瞳孔一縮,迅速收勢,銳利的刀鋒還是將沈輕君飄舞的黑髮擦斷了幾根。
「對不起,我」
楚玄昭聽得自己心跳得厲害,剛才那一瞬,他只覺得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了,還好,還好只是頭髮。
「無妨。是我刀法不精。」
沈輕君倒是不在意,他確定楚玄昭收的住。
沈輕君用慣了劍法衍生的玉簫,對刀法一直難以適應,臂刀一直被他當作備用武器,幾乎極少使用。
……
楚玄昭見沈輕君已經轉身離開,彎身將地上的黑髮仔細順了順,收進了裝著那首詞的荷包中。
樹後的沈輕君瞬間握緊洞簫,默然片刻,還是轉身離去。
…………
「哥,怎麼回事?聽說墨淵公子今天尋了院落搬了出去,你們怎麼了,難道翻臉了?」楚玄昕一聽說沈輕君搬離信王府的消息,當天就跑了來找他哥問情況。
「沒有。只是因為情形所需。」
楚玄昭的情緒終究有些不好,楚玄昕來時他正一個人抱了個酒罈坐在屋頂上。
「情形所需,什麼意思?」
「收攏以李尚諾為首的年輕學子。」
「啊?」
「過幾天你就知道了,到時候帶你一起去。」楚玄昭將酒罈遞給他,楚玄昕接過,灌了一口。
「就算是為了這個,也不用搬出去吧?他可是買了一座院落,不是臨時租用,這明顯是不打算回來了。」
楚玄昭心口一窒。
他知道沈輕君是打算以後就住在外面了,可是聽到楚玄昕這麼說出來,還是不禁覺得有些沉悶。
「哥。」
「嗯?」
「你說,他會不會知道了?」楚玄昕一向敏銳,當初也是極快地發現了他們的不對頭,如今更是感覺到了異樣。
楚玄昭瞬間覺得脊背一涼,心中彷彿被一盆冷水乍然澆透。
「不,不會吧?」
楚玄昭聽到自己聲音有些發顫。
………………
翌日。
麟台,中書省。
「殿下,微臣說的都是實話,這些,就是今日送上來的所有文書,我大淵風調雨順,國泰民安,自然沒有那麼多的事情傳來,這是好事啊!難不成,殿下竟希望我大淵每日都要出些事端,才覺得正常嗎?」
王寂四十多歲模樣,說這話時,語帶諷刺,毫無誠意。
楚玄昭昨日因為沈輕君離府一事鬱悶不已,直和楚玄昕二人喝到半夜才回了房間,今日一早又受到王寂刻意為難,心中自然不那麼暢快。
「哦?那照侍郎大人的意思,這些就是今日所有的文書了?」楚玄昭將文書托起,瞇眼看向王寂。
「自然。」
「你確定?」
「這還有假!」
楚玄昭隨手將文書翻開,朝王寂逼近一步,「洛州刺史之子與禮部侍郎外侄因鬥狗爭執,當街毆打,兩人被狗撕傷?靖州司馬陳文禮的小妾被正室毆打致死?嗯?」
楚玄昭將文書重重擲在王寂懷中,聲寒刺骨,「這就是王大人所說,今日呈上來的文書?!」
王寂下意識地一退。
「我大淵堂堂中書省,國政決策之府,本王怎麼不知道,什麼時候竟也改行做起了小縣衙門的勾當!?」
王寂捧著文書,定了定心神,「這些事雖小,可都是我大淵官吏的事,說不定一件小事,就會釀成大禍呢?」
「你可真是巧言令色,巧舌如簧!」
「殿下過獎。若是殿下不願處理這些事,還不如回王府,像往常一般飲酒作樂,美人在側。」
楚玄昭緩緩露出一個笑,笑容越來越大,眼中冷意也越來越深,湊到他耳邊緩聲道,「說起美人,本王倒是忘了告訴王大人,大人送來的那位小倌兒,已經病故了,還請大人不要忘了轉告廉王殿下。病故這種事,弄不好,不只是一個小倌兒會有,你說呢,王大人?」
王寂聽到他提到廉王,心下一哂,這楚玄昭果然都清楚地很,看來以前,的確小看他了。
都小看他了。
「王爺說笑了,一個小小的小倌兒,跟廉王殿下有何關係?那不過是我送給王爺的一片心意,王爺不喜歡就直說,何必如此?」
「王大人,你這麼為廉王費心,可他真的把你當回事嗎?大人可不要失了判斷。」
王寂見他話已經分明到這個份上,也索性不再拐彎抹角,「王爺既然知道我授命於廉王,又何必如此多費口舌呢?」
「本王當然是為了大人。」
「為了我?」王寂眸光一閃。
楚玄昭緩了語氣,拍了拍王寂的肩頭,「當然,王大人胸有韜略,文治之才,如今廉王在朝中情況微妙,小王自然不希望大人被牽累啊。」
「王爺不必費心了,我與廉王情誼相交,不只是為了權勢政向,非其他支持者可比,我是不會背叛廉王的。」王寂微微垂了垂眸,回絕了他。
楚玄昭將他細微的神色變化瞧在眼裡,心下微微一定。
「王大人重情重義,小王佩服,就是不知道,廉王對待大人,是否也唸著這份情誼呢?」
「你什麼意思?」
「本王只不過是,隨口一說。」
楚玄昭笑了笑,意味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