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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槍炮灰演繹錄》第76章
☆、第77章 神醫之死

  池嘉木給自己施完一套針,就撐著去穿好了褲子衣服,老老實實坐回壁櫃旁等人來了。這套針法還是當年他師父為了延緩三屍掌的毒性研發出來的,沒想到最後竟然被他用到了自己身上。

  他靠在壁櫃門上,回想自己的一生,想來想去都覺得自己這一生過得還是很瀟灑的。

  唉,就是沒想到自己作為一個神醫,居然走得這麼早,有點砸招牌……

  不知道等他死後,還有多少人認可他的醫術……

  池嘉木想了些有的沒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樂天成來得比約定好的時間還要快了一刻鐘左右,他清理完外面的人帶著人沖進來,看著一地的血,整個人都震驚了。再一看池嘉木還活著,立刻就親自奔了過來,要扶他起來。池嘉木擺了擺手,有氣無力地跟他說:“我的僮兒你們救了吧,把他叫過來。”

  樂天成也不敢動他了,給霽月山莊的門人使了個顏色,那人就輕功飛著出去了,沒過多久,就抱來了池嘉木的那名藥僮。藥僮路路新才七八歲的年紀,看到池嘉木一身血哇地一聲就哭了,他撲到了池嘉木懷裡:“先生!”

  池嘉木就轉頭對樂天成說:“我有些事要交待給他,你們暫避吧。”

  樂天成看了看地上宋濯的屍體,點了點頭,又帶著霽月山莊的人出去了,還幫池嘉木帶上了門。他們出去後,池嘉木就虎下了臉:“別哭了。”

  路路新抽搭搭地收了聲,池嘉木才對他說:“你也知道你沒有學醫的資質,完全繼承我的衣缽是不可能了。”路路新雙眼蘊淚地看著池嘉木,他也是早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做池嘉木的傳人的,當下哽咽著點了點頭。池嘉木就說:“我們常青門的醫典一套,脈案兩部,我師父的醫經五冊,我自己的醫經兩冊,還有掌門單傳認脈銅人一套都放在我自己書房的書櫃最上一格,那個用楠木箱子鎖著的就是。”他把染血的鑰匙遞到路路新手裡,“我死之後,你就抱著這個箱子讓外面那個霽月山莊的樂天成帶你去找武當的顧生槿。”

  他又吐了一口血,路路新又哭了,哭著一邊用袖子給他擦血一邊點頭,“我記住了,先生。”

  池嘉木吐完了,又說:“光去找還不夠,你還要告訴他,是我臨終前囑咐你去找他代為照看你的。這些醫書,你要自己看,自己學,也沒問題,但你學了以後,你要找一個在醫術上有資質的孩子,從小……培養他,讓他,讓他繼承我常青門的衣缽……”

  路路新哭著點頭,池嘉木交待完畢,也說累了,就閉上了眼。

  雖然他挪揄過顧生槿不如趙摶之靠譜,但那就是一句挪揄而已。趙莊主太讓人看不清了,到了這種時候,他反而不敢把自己一門的未來託付給趙摶之。反而是顧生槿這種,他有點愣,又不像桓昊那麼傻,是可以託付的。只要他的僮兒路路新安全到了顧生槿身邊,他相信就不用太擔心了。以後就能換顧生槿替他操心他常青門的未來和僮兒的安全了……

  池嘉木想著想著,就真的闔上了眼。

  路路新哭著哭著,久不見池嘉木有反應,再一探他鼻息,立刻又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樂天成在外面,聽到裡面隱隱約約傳來放大了的哭聲,就知道池嘉木肯定是已經去了。他和一個一路打進來的霽月山莊門人大眼對小眼對了好一陣,才歎息一聲:“跟大莊主報喪吧。”然後轉頭問另一個人,“桓昊那邊怎麼樣了,打敗沈愉了嗎?”

  那人回他:“還沒。不過剛來的消息,已經打到西湖上了,現在很多人都趕了過去,就為抽空給沈愉飛一刀。有間茶館的人去支援沈愉還來不及,不可能再來這邊了。至於那些外派出去的死士,等他們趕回來也翻不起什麼浪了。”

  樂天成點了點頭,轉眼看了看這個到處都橫七豎八躺著屍體的莊子,吩咐道:“準備靈堂吧。”

  *

  一個人的一生是否過得有意義,不單看他生前社會地位如何,還要看他死後有多少人來自發祭奠。

  池嘉木死前的擔心和胡思亂想並沒有成真。沒有人因為他沒能救得了自己就否認了他的醫術,或者說是醫德。

  他的靈堂裡擠滿了人。

  有五大三粗的江湖好漢,有個個從頭到尾都很樸素的茶女,還有許多附近老實巴交的莊稼人,他們個個不是紅著眼眶,就是老淚縱橫,哭得真心實意的。如果細問了,就會發現他們對池嘉木的認知和江湖人人所知的神醫不太一樣。江湖好漢裡也有交不出高額診金和美人,被池嘉木救了的。莊稼人裡連普通大夫的診金都交不起,最後讓池嘉木免費治好了的也有不少。他們心裡的池嘉木,和傳言那個只好美色,以色取人,喜好強人所難的池嘉木是不太一樣的。

  路路新跪在燒紙盆錢,一遝一遝地燒紙錢。

  桓昊站在他身旁,也哭得像一個孩子。

  顧生槿和趙摶之到的時候,靈堂裡就是這個樣子。顧生槿的臉色又沉了幾分,他走到門邊的時候被門檻絆了一下,差點往前撲去摔倒,趙摶之伸手想要扶他,都被他立刻面無表情地避讓開了。自從知道池嘉木是被宋濯包圍審訊死的,顧生槿就沒有再和趙摶之說過一句話了。

  顧生槿扶住了門框,往靈堂內走去。裡面充滿了嗆人的煙火味,人人都換了單調的素裝,烏麻麻一片,正中池嘉木的靈柩靜靜地躺著。顧生槿走過去,環顧四周,只有桓昊和藥僮他認得。但他們兩個都快哭得肝腸寸斷了,顧生槿突然就失去了和他們搭話的勇氣。他站在一邊,看著道士和尚一起嗚啦啦地做著法事,你念完佛,我唱段歌,個個都認真得有點不真實。

  他聽到一旁一個長得十分普通的姑娘哭著跟她的朋友說:“上次池先生還說下次專門給我配副方子……”

  他又看到附近一個滿臉風霜的老漢拿著一條粗糲的擦汗巾哭得不能自已,他不知道這些人是為什麼這麼留戀池嘉木,但他知道這一定是有理由的。

  能夠在葬禮上,使別人自發前來弔唁的人,都是有理由的。就像他的養母。他的媽媽因為癌症離世,她的葬禮上,也一批一批地來了許多人。這些人有的是她的學生,有的是她的病人,即使離校多年,病癒多年,他們仍舊記得她,感謝她。她不止在學業上給予他們指導,不止在心理上給他們做疏導。甚至有人說過,林教授是我生命裡的啟明燈這樣的話。

  那時候,他就是那個哭著燒紙的。和這個藥僮何其相似。

  其實所有來弔唁的人,對他,對藥僮來說,都是增加悲痛而已。每一個人,都有一段他們和靈柩主人的回憶,而這種時候,他們又往往是喜歡和你傾訴這段生前往事的,每聽一段,悲痛就愈加一重。

  顧生槿一直站到所有的流程走完,也沒有離開。法事結束之後,還有許多事要忙,有不少人也自發留了下來幫忙,姑娘們去給池嘉木疊元寶紙,男人們在一旁商量葬在哪裡,請哪位風水先生看穴,請哪家石匠砌墓碑等等……這就形成了一個怪異的交流圈,這個交流圈裡既有富貴的武林佳公子,也有附近的莊稼漢,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

  顧生槿忙到三更過。這莊子的主人已經變成了路路新,他知道池嘉木就是把自己託付給了這個人,乾脆請顧生槿留下來睡覺。

  顧生槿和趙摶之來的時候趕得太急,根本就沒有去定客棧,也就答應了下來。然後路路新又邀請趙摶之也留下來,客房就在顧生槿隔壁。顧生槿直接轉身就走了。

  趙摶之立刻抬腳追了上去,他一直不遠不近地跟著顧生槿走到了客房門口,才一把拉住了顧生槿。趙摶之看著他說:“我已經派人來救池嘉木了,我不是不想救他。”

  顧生槿毫不猶豫地一把收了自己的胳膊,他側頭看向趙摶之:“我知道你派樂天成救他了,但是這跟我有什麼關係?你以為我是因為這個原因遷怒你?”顧生槿推開門,就要往房間裡走,又被趙摶之一把扯住。

  “那是什麼原因,你總要告訴我吧?”

  “你真不知道?”顧生槿抬眼看他,見趙摶之一臉的冷氣,比平常更甚,顧生槿後退一步,甩掉了他的拉扯,“我氣的是,我那麼相信你,你卻根本不告訴我池嘉木這邊的實情。是,我是中了毒,還沒解乾淨,我就算知道了實情也不一定能救得了他。可是要不要來救他,該由我自己決定,你沒資格幫我做決定,你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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