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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槍炮灰演繹錄》第27章
☆、第27章 唯一身份

  單看故事本身,這是一篇披著歷險皮的脈脈溫常友情文。

  主角邵文瑞和豆子經過千難萬險,以及途中無數脈脈溫情的渲染深化友誼後,他二人終於從遙遠的南方回到了京城。但在他們以為勝利在望的時候,卻在護國公府門前遭遇了最後一次驚險。那就是那群江湖中人也等在了護國公府附近,想要把邵文瑞抓回去。這時候,是靠豆子死命幫邵文瑞拖住了那群人,他才成功跑回了護國公府求救。但是當他帶著人來救豆子的時候,已經晚了,豆子渾身血泊,請了太醫好不容易救回來,也只救回了命,沒救回智商。是的,豆子他腦中留了淤血,壓迫神經,傻了。

  從此邵文瑞就無微不至地照顧起了豆子,並堅持不懈為他訪遍名醫,甚至後來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也斷然不肯成婚,說是成了婚有妻兒要關心照顧,怕自己不如從前有那足夠的時間照顧關心豆子了。

  說白了潛臺詞就是:豆子一天不好,我一天也不會考慮成親的,你們死了這條心吧。

  轉頭繼續他下了朝辦完正事就陪豆子爬樹掏鳥蛋的日常,差點沒把家裡老爹老娘老祖宗氣得仰倒。

  後來,他終於找到了又一個隱藏在深山中的神醫……這個神醫很有兩把刷子,豆子的智商終於在萬眾期盼下恢復了。然後就是適應新的身體年齡和心理年齡,邵文瑞又各種手把手給他補課,對兒子也不過如此了。他們倆就又這樣刷起了吃穿住行的日常。

  這個故事寫到這裡,也就圓滿結局了。邵文瑞竟然還是沒有成親。

  顧生槿也是從結局的安排,以及憑藉他多年看小說的經驗,敏感地覺察出,這位昭渠先生,應該是一個女孩子。因為如果男人來寫,多半是要寫娶了妻子和妻子一起照顧豆子,很少會考慮到“時間夠不夠”,能不能“全心全意地照顧”這種問題。

  而且這個女孩子,他覺得不太可能是豆子的原型,也就是說豆子還是一個男的。

  至於豆子和趙摶之發生過的那些事,究竟在話本裡有幾分真另說,至少有一件事是確定的,那就是趙摶之應該有一個十分重視的兒時好友。這個好友現在可能已經死了,或者是腦子出了問題。

  就他現在所知的情況,趙摶之此前多年恐怕一直當著魔教的聖女,根本不像話本裡寫的那樣回家了,而且他還對自己說過:“這是世間予我的唯一身份”這樣的話……

  顧生槿在微微發白的晨曦中睜大了眼。

  世間給予他的唯一身份……

  唯一身份……

  這是不是說,真相其實是趙摶之再也回不了家了?

  什麼情況會讓他再也回不了家?

  如果趙摶之真實的身份也和話本裡的邵文瑞一樣有著較為高大的官府背景,他怎麼可能會落在五芒教手裡這麼多年?難道他的家人就不能想辦法把他救出來?……還是說,他的家人根本沒想救他?

  ……恐怕也只有這樣能解釋了。

  想到這,顧生槿突然有些心疼趙摶之了。

  趙摶之,他極可能在他十歲左右的時候,被他的家人拋棄了。

  顧生槿從來沒有過生物學意義上的家人,但他自記事起就一直有精神意義上的真正家人。在原來那個世界,他雖然知道自己是養子,但老爸老媽是一向把他當親兒子教養大的,他也一向把他們當至親之人,老媽去世後,更是和老爸相依為命多年,再沒有比他們感情更深的了。在這邊,原主,或者說還是自己,也是把武當當作自己的家,把武當的師父,師兄師侄們當做自己的家人。他想他大概能明白趙摶之當時的感覺,大概就是像他以後被武當逐出師門,成為了一個沒有親人的孤家寡人那樣吧。他提前知曉,已經不願去想到時會是怎麼樣的感受,趙摶之如果是驟然得知呢?

  他本該對他的家人充滿信賴和寄望,甚至在被綁架期間都想到的是他們是不是要拿他威脅他的父母,不惜以絕食對抗……顧生槿不知道趙摶之當年是不是做過同樣的事,但他想如果邵文瑞的原型就是趙摶之,那麼基礎情感的變化總不會差離去太多。在趙摶之還小的時候,他對他的家人是充滿深厚感情的,後來不是了。

  這一點從結尾篇回也可以看出來,邵文瑞對豆子這個癡兒的關心和感情已經完完全全超越、甚至是淩駕在了他對至親家人的感情之上。初看不覺得邵文瑞不肯成親氣倒老爹老娘哪裡不對,現在細細想來,卻是隱晦地突顯出了一絲的違和感。一個十歲不到就能為了老爹老娘絕食的小孩,他把父母看得這樣重,還心有城府,哄人的手段一套套的,會在他長大後還氣倒爹娘嗎。如果他在乎爹娘,他完全有辦法既達到自己的目的,又哄得老爹老娘也眉開眼笑的。

  但如果把這一絲違和看成是昭渠先生對於趙摶之內心情感變化刻意留下的隱晦線索的話,就完全可以說得通了。

  因為被他所深愛的家人放棄了,所以趙摶之內心深處真正在意的,很可能已經只有那一個也許已經死了的豆子了。

  這世上最可怕的從來不是從沒擁有過,而是你一直理所當然地擁有,某天卻突然失去了,那種無所適從的茫然感,孤寂感,以及委屈感。

  顧生槿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麼趙摶之身上總有那種清廖淡寂的疏離感,一個人,如果他至親的家人都可以在某種情況下不要他了,你還能叫他相信誰,願意對誰付出心血和感情?

  顧生槿從床上坐了起來,飛速穿好衣裳,提了拐杖去洗漱。

  他要去找趙摶之。

  說些話。

  至於到底說些什麼,還沒想好。

  只是想和他說說話而已。

  顧生槿起了床,刷了牙,用布帶給自己綁好了馬尾,感覺自己因為熬夜而渾噩的腦子清醒了一點。他又拿巾帕洗了洗臉,冰涼的水激得他眨了眨眼,清涼的感覺透過太陽穴沁入腦子,愈發清醒了幾分。現在至少有一條線可以竄起來了,趙摶之出事的時候十歲左右,身份可能高貴,和朝廷有關,現在他看起來二十歲左右,也就是說他身上發生變故大概在十年前。

  而十年前,前幾天趙摶之告訴自己,有人向老皇帝獻了一個剿清所有會武功的江湖人士的惡毒計策。而這個計策第一步的劊子手,正是五芒教。

  顧生槿揪幹了帕子,晾在盥洗架上。黃銅鏡中的他面目有些模糊,依稀是個精神尚可的少年。現在趙摶之的過去之於他就像這個面目模糊的少年一樣,似乎是看清了輪廓,但總不如水銀鏡看得那樣清楚明白,脈絡清晰。

  我還缺一把鑰匙。顧生槿想。

  那就是趙摶之曾經擁有過的真實身份。他在那個官宦人家的身份。

  但這些真的就那麼重要麼?顧生槿拄拐杖的動作一頓。如果是自己,想必是不願意自己的過去被人這樣挖出來的吧?再說也不是什麼好回憶。

  顧生槿去開了門,走廊上已經有人走來走去,有熟面孔跟顧生槿打招呼,他也回應著打了招呼。船上的生活無聊,人們總是睡得早起得也早。顧生槿走到了趙摶之的門前,扣扣扣地敲響了他的房門。

  這個時間他通常已經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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