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五月進夏，太陽還沒照射上大地，清涼的晚風吹過長長的東三環高架路。天空漸漸起了一點魚肚白，很快，天色透亮，只是那輪太陽還躲藏在地平線下沒有出現。

　　唐陌選擇的是東三環偏北的一棟商業樓。

　　徐筠生不是個簡單的對手。半個小時前，唐陌讓傅聞聲躲在遠處不要靠近，陳姍姍則藏在遠處的另一棟大樓內，儘量和唐陌、傅聞奪分開行動。因為徐筠生的目標是他們，或者說，所有藏在東三環的回歸者，他們真正想殺的只有唐陌、傅聞奪、阮望舒和練餘箏。

　　唐陌的耐心好極了，他匍匐在大樓的樓頂，一整個小時，沒有動彈過一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唐陌壓低聲音：“她應該早就到了。”

　　這棟樓的天臺上只有唐陌和傅聞奪兩人。

　　傅聞奪：“昨天有人看見徐筠生的同伴出現在西城區，她們是從西邊過來的。朝陽區是天選的大本營，她們不會選擇從朝陽區進東三環。所以她應該會從南邊出現，埋伏在南側。”

　　所以唐陌和傅聞奪提前一個小時來到這棟大樓，幾乎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南方。

　　陽光穿破地平線射向這片大地，一層屬於夏天的熱浪不可避免地從地表噴薄而上。唐陌靜靜地等著，片刻後，他斬釘截鐵道：“她不會魯莽地出現。”徐筠生會下戰書，卻不會蠢到獨自出現。唐陌轉首看著傅聞奪，他握緊了小陽傘：“我們分開行動，我去北側，你去南側。火雞蛋聯繫。”

　　傅聞奪輕輕點頭。

　　比起其他玩家，唐陌和傅聞奪擁有火雞蛋。

　　這不僅僅是存檔器，這更是一個聯絡器。

　　兩人平靜地互視一眼，沒有說多餘的話，目光信任。然而就在傅聞奪單手撐著地面準備以最快的速度離開天臺時，突然，一道清脆的撞擊聲從南方傳來。

　　傅聞奪身體一頓，再迅速地趴伏下來。

　　兩人同時看向南方。

　　高架路兩側，還有十幾個玩家紛紛挺直身子，以驚愕的目光看向南方。這聲音其實非常輕，是球撞在地面發出的聲音。這只球彈性很好，在地面、車子上不斷彈跳，再回到主人手中。

　　日光熹微，高架路的盡頭，一個黑色影子被陽光拉長。她粗暴地拍著一隻奇怪的紅色皮球，一步步地向前走近。忽然她一個用力，將這只皮球用力地拍向高架路左側的一棟高層居民樓。

　　轟！

　　窗戶被砸碎，皮球一連砸穿三堵牆，蛛網似的裂紋頃刻間爬滿牆面。下一秒，皮球從碎裂的大樓裏彈射回來，被徐筠生穩穩地抓在手中。

　　從東三環的最南側到最北側，十多公里的高架路兩端，數以百計的玩家全部驚起，不敢置信地看著這個長相陰沉的少女。

　　“徐筠生？！”

　　陳姍姍透過窗戶，用望遠鏡看清了那個人。她驚道：“怎麼可能？她怎麼敢這麼明目張膽地出現。”短髮女孩雙眼瞪大，嘴巴微微張開。然而僅僅一秒，她便冷靜下來。陳姍姍放下望遠鏡，快速道：“不會這麼簡單，徐筠生不是個莽撞的人。她突然出現肯定有理由，現在是淩晨4點56分，還有四分鐘就到五點。她是特意選的這個時間出現，她敢直接出現不怕別人偷襲，她的倚仗是……”

　　陳姍姍拿起望遠鏡，死死地盯著徐筠生手裏的那只紅色皮球。

　　同一時刻，唐陌看清了那只皮球。

　　“那是什麼？！”

　　那是什麼？

　　所有人心裏同時閃過這個問題。

　　燦爛的陽光下，徐筠生慢慢咧開嘴角，露出一個陰冷的笑容。她將紅色皮球牢牢抓在手中，站在東三環路的最南側，一覽無餘地看著這條狹長的道路。下一刻，她張開嘴，大聲喊出四個名字：“傅聞奪，唐陌，阮望舒……練餘箏。”

　　因為整條路足夠安靜，這個聲音竟然響徹了半條路。

　　徐筠生笑了起來，她哈哈大笑著。接著她又將這四個名字念了一遍，然後忽然舉起那只紅色皮球。

　　“恭喜你們。”

　　“——遊戲，開始。”

　　砰！

　　紅色的皮球被她在手裏轉了一拳，然後轟的一聲砸向地面。

　　她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徐筠生十成的力量將這只皮球直接拍穿路面，砸進大地，砸出了一個十米深的深坑，硝煙四起。一股不詳的預感瞬間湧上唐陌的心頭，這股預感在陳姍姍的預知裏更加強烈。但是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在皮球砸穿地面的同時，它轟然破碎，發出劇烈的爆炸聲，天空也驟然漆黑。

　　一道清脆的童聲響起——

　　“叮咚！‘薛定諤的躲避球’已觸發，請玩家選擇地圖。”

　　徐筠生的喉嚨裏發出一道笑聲，她一腳踩在地上，踩裂路面：“這條高架路！”

　　“叮咚！地圖已確認，正在載入……”

　　“玩家資訊正在載入……”

　　“華夏1區東三環高架路已載入完畢，5月25日淩晨4點59分，41位正式玩家、28位偷渡客、56位回歸者正式進入地圖。”

　　黑塔沒有起伏的聲音在整個東三環的上空回蕩，唐陌睜大眼睛，直直地看著眼前的這條路。漆黑的大地上，只見一層淡淡的紅色薄膜從道路兩側緩緩向上攀爬。它彷彿一個殼，將整條東三環高架路以及它兩側的建築物囊括其中，包括唐陌和傅聞奪所在的這棟大樓。

　　這層薄膜越爬越高，最後在天空彙聚，形成一個穹頂。

　　當這個蛋殼完全形成後，蛋殼的正中央閃爍起一道燦爛的紅色光芒。

　　砰！

　　一道煙花在天空炸開，數不清的彩帶從紅色光芒裏落下。同時，歡快的音樂聲響起，童聲齊齊合唱，愉快的歌聲籠罩在東三環上空。在這無比愉悅的背景音樂中，黑塔那機械般的聲音似乎也生動起來——

　　“叮咚！大型個人遊戲‘薛定諤遊樂場之躲避球大亂鬥’正式開啟。”

　　“遊戲規則——”

　　“第一，遊戲時間為一個小時。”

　　“第二，所有玩家只可以用手肘（及以下）、膝蓋（及以下）觸碰躲避球。”

　　“第三，被躲避球砸中其他部位者，失敗出局，一分鐘內必須以蛙跳方式離場。”

　　“第四，友誼第一，比賽第二。”

　　“偉大的薛定諤閣下最討厭別人說貓都喜歡玩球了，所以他做出了一隻神奇的紅色躲避球。你才喜歡玩球，你全家都喜歡玩家！！！——薛定諤閣下如是說，感嘆號也是。”

　　黑塔的聲音戛然而止，但是天空中，彩帶紛紛揚揚，不斷落下。

　　高架路兩側響起數道驚呼聲，很快又響起一兩道打鬥的聲音。但無論是叫聲還是打鬥聲都結束得很快。

　　敢來東三環的玩家，無論是倖存玩家還是回歸者，都是其中的佼佼者，對自己的實力頗有信心。但是誰也想不到，他們竟然被徐筠生一個人算計了！

　　難怪要求最後一個小時，不僅僅是給自己一條出路，更是為了這場限時一個小時的遊戲！

　　難怪要求在東三環，因為這條高架路不好藏身，更容易玩躲避球遊戲！

　　音樂還在奏響，彩帶不斷飄下。在這激烈歡快的音樂聲中，唐陌的臉色漸漸變得難看起來。他沉默地看向傅聞奪，傅聞奪也看向他。兩人對視一眼，一起站了起來，不再躲藏。因為他們的頭頂，一個紅色的球形光芒不斷閃爍。

　　黑夜中，紅色的光球無比明顯。

　　一個又一個紅色的亮光從高架路的最南側，好像開燈一樣，啪嗒啪嗒地陸續亮起。

　　紅色的光球零星地遍佈在高架路的兩側。

　　最近的一個紅色光球就在唐陌隔壁的這棟大樓。那人躲在大樓中間第17層，他發現唐陌和傅聞奪頭頂的光芒後，忌憚地看了他們一眼。確定對方是兩個人，自己並沒有勝算，他扭頭就跑，沒有一絲猶豫。

　　唐陌看了看自己頭頂的紅色光球，又看看傅聞奪頭頂的。

　　刺眼的光芒穿透一切牆面物質，在夜空中無比耀眼。

　　……竟然被徐筠生算計了！

　　片刻後，唐陌怒極反笑：“恐怕連姍姍都想不到，徐筠生會有這種道具。”

　　不過唐陌並不著急，這個躲避球遊戲將高架路上所有的玩家都包括其中，以他和傅聞奪的身手還真不一定輸。而且徐筠生也不一定找的到他們。人這麼多，遊戲時間只有一個小時，敵在明我在暗。

　　“徐筠生就在那裏。”唐陌轉過頭，雙眼一眯，盯著遠處的那個黑色小點。

　　傅聞奪手腕一動，右手瞬間便成黑色利器。“悄悄靠近。”

　　“好！”

　　天空變暗還有一個好事，就是容易隱藏身形。唐陌找到陳姍姍，要求她去找傅聞聲，兩人找個地方藏好。突然開啟了一場躲避球遊戲，一切出乎他們預料，唐陌不打算讓陳姍姍插手。這很明顯不是一個適合陳姍姍的遊戲。

　　紅色光球非常顯眼，一開始大家還不敢隨意動作，看到光球就遠遠躲開。

　　唐陌潛行兩公里後，找到一棟矮樓藏身。此時他距離徐筠生只剩下五公里，以他的視力能夠清晰地看到徐筠生閉上的雙眼。

　　唐陌：“她在幹什麼？”

　　傅聞奪快速觀察一遍：“她手裏的就是躲避球？”

　　唐陌注意到徐筠生手裏那只紅色的皮球。

　　這只皮球是從天空中落下來，落到徐筠生手中的，不是一開始她拍的那只。她沒有扔出這只球，反而一直站在原地，閉上雙眼，高舉雙手，仰面對著天空，不知道在想什麼。

　　“她幹什麼？”李妙妙無語道。

　　高架路的中段，有十四輛車接連追尾，鋼鐵汽車撞成了一團鐵球。在這亂糟糟的車禍廢墟中間，有三個紅色光球在其中靜靜地待著。

　　李妙妙鬱悶地罵道：“這個徐筠生居然還有這種道具，她這麼一來，我們所有人的位置都暴露了。她到底想幹什麼，拿著躲避球站在那邊不動，也不扔球。”雖然氣急，自己一行人全部被這個十六歲的少女坑了，李妙妙還記得要壓低聲音。“頭，我們真的不換個位置嗎？這個光球把我們所有人的位置都暴露了。”

　　阮望舒：“換位置有用嗎？”

　　李妙妙一時啞然。

　　練余箏冷冷道：“躲在哪兒都躲不了，這個光球能穿透所有物質，被別人看見。現在我們要做的是靜觀其變，我們是三個人，一般人不敢隨便動手。”

　　李妙妙：“頭，那我們接下來怎麼做？”

　　阮望舒說了和唐陌一樣的話：“敵在明，我在暗。所有人都被拉進這個遊戲，我們確實被徐筠生算計了，但是她的處境才是真的不妙。我們……”聲音戛然而止，阮望舒臉色一變，看向前方。

　　只見一個中年男人以僵硬的姿勢跑到廢墟前方，他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廢墟中間的三個紅色光球。他用力地呼吸著，他呼吸得非常古怪，好像溺死的人竭力地喘氣，要將肺都喘出胸腔。粗重的喘氣聲在黑夜裏十分突兀。

　　練餘箏翻手取出一隻銀色小刀，冷漠地等待那人越走越近。

　　就在那人徹底走到三人身旁時，他俯下身，看見了藏在廢墟裏的阮望舒三人。紅色的血絲包圍了他的眼球，他嘴角詭異地抽搐著，整個身體都在抖動。他緩緩張開嘴，詭異地笑了起來，聲帶僵硬地抖動道：“找、到……你們了……”

　　一道銀光亮起，練餘箏的小刀一到封喉割破中年男人的動脈。鮮血噴了滿地，可是這男人還在笑。

　　下一秒，站在道路中央一直沒動的徐筠生突然睜開雙眼，露出一抹冰冷嗜血的笑容。

　　“阮望舒，練餘箏。”

　　她目視前方，左手對著空氣一抓。

　　唐陌躲在樓上，驚訝道：“那是什麼？”

　　只見徐筠生周圍三棟樓裏，有兩個頂著紅色光球的玩家突然倒地，他們的身體抽搐了兩下。再爬起來時，他們的姿勢變得非常僵滯，他們一起跑出大樓，直直地跑向高架路前方三公里外的一處車禍廢墟。

　　與此同時，徐筠生怒喝一聲，右手一甩，紅色躲避球被她用力地砸向前方。

　　傅聞奪和唐陌異口同聲道：“這是躲避球？！”

　　一顆紅色的躲避球嗖的一聲，刺破空氣，以令人驚恐的速度砸向那處廢墟。

　　三公里距離，六秒！

　　秒速五百米！

　　廢墟被這一球直接撞爛，鋼鐵四處亂飛，發出刺耳的聲音。那躲避球從李妙妙身邊擦過，她向後跌倒，怒駡：“這特麼是什麼躲避球，子彈都沒這麼快！”

　　話音還沒落地，躲避球撞在高架護欄上。球身彎出一個弧度，反射著再射向李妙妙，彷彿認准了她。

　　“操！”

　　紅色躲避球砸向李妙妙的同一時刻，四個玩家飛身而至。四人彷彿被人操控的木偶，動作僵硬，行動卻無比果決。他們齊刷刷地忽視了李妙妙，直接沖向阮望舒和練餘箏。